我明白(1 / 1)

塵世之間,浮浮沉沉,愛恨嗔癡,李元琛與沈灼華,早已不是寥寥幾筆愛恨便能說得清。

可偏偏,數年的關照與情誼真真切切。

她想恨李元琛,卻又不敢。

“人……我必須帶走。”沈灼華輕輕開口。

她不查,就沒有人會追究,她怎麼對得起沈韶華。

“明霽,我不想與你兵戎相見。”

沈灼華看著他,一字一句,那雙不起波瀾的眸子裡,隱隱約約是深深的悲哀。

明霽倏爾心軟,語氣也放緩。

“不要彆的,我隻要你留她一命。”

沈灼華一頓,她看向明霽。

“明霽,你明白這是何意嗎?”

沉默良久,沈灼華道:“我若重查舊案,必要揪出當年所有推波助瀾之人。”

“我明白。”明霽忽地打斷沈灼華的話。

他明白,若是任由沈灼華去推翻舊案,必將牽連眾多,樹敵眾多,更是對君主的挑釁。

這條路行之艱難,恐難善了。

明霽開口:“救命之恩早已還清,我不欠陛下什麼。”

至於彆人,他從不放在眼裡。

他聲音啞了許多:“保蘇寧玉一命,是因著故人之托,所以,你隻需做到這一點。”

“好。”沈灼華猶豫半晌,喃喃道:“多謝。”

底下的人辦事很利落,馬車載著沈灼華駛回錦華堂時,蘇寧玉已經被下人帶到前廳。

回來時,京都下起了雨。

下人撐著傘,可微涼雨霧依然染上臉頰,絲絲煙雨從青色空中飄搖而落,流蘇掛簷。沈灼華抬眸望向牌匾上的“錦華堂”。

到前廳時,隻有桃夭和幾個武婢在。

一旁站著的少女一身玉白絹衣,發髻上隻簪著幾支白玉簪子,衣飾過於樸素,比府上的女使打扮還要簡單。

蘇寧玉一眼便望見眼前人。“沈灼華?”

從雨幕而來的女子笑了笑,“你認得我?”

蘇寧玉在監察司時,隻準許在彆院走動,今日卻被人蒙眼帶到此處,她仔細打量過,府中裝潢典雅,府中的主人定是身份貴重。

和沈韶華有幾分肖像,這個年歲,隻有沈三姑娘。

武婢們一刻不離,蘇寧玉生出了冷厲之意,她盯著沈灼華,“沈姑娘要趕儘殺絕嗎?”

“不是。”沈灼華回答道:“我有幾句話想問你而已,不會殺人。”

“蘇家已被定罪,我沒什麼好招供的。”蘇寧玉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沈灼華無言搖搖頭。

“你想問什麼?”

沈灼華慢悠悠道:“當年縱火,是蘇家所為嗎?”

“我說不是,姑娘信嗎?”

蘇寧玉不明所以,乾脆破罐子破摔,道:“姑娘若信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能完成此事,那便沒什麼好說的。”

縱火一事,當年的供詞上寫著是蘇家指使人所為,人證卻莫名自戕。

沈灼華自是不信那番說辭,隻是苦於受控於人,又一直查不到蘇氏遺孤,才按兵不動。

“你出逃時,帶著蘇氏傳家的玉牌和幾封文書?”沈灼華頷首問道。

這是吳淩暗中查來的消息,但無證據,是從當年查案的官吏嘴裡露出來的,知情的人大多辭官還鄉,查起來很麻煩,就那個官吏都是意外之遇。

蘇寧玉埋深了頭,稍有錯愕地否認道:“沒有。”

“你撒謊,”沈灼華看著她,“若非如此,那玉牌還能憑空不見?當年的證物,可沒有玉牌。”

蘇寧玉垂頭不語,暗自沉思。

沈灼華淡笑:“這是你為蘇家翻案的唯一機會,要或不要,全在於你。”

憑蘇寧玉一個孤女,要想翻案,簡直是癡人說夢。

沈灼華命人強行將少女的頭抬起來。

“我憑什麼信你?”蘇寧玉質問。

沈灼華笑歎了聲,道:“當真是涉世未深啊。”

外頭的雨更急促了,淅瀝瀝的雨聲漸繁漸密,雷聲滾滾。

蘇寧玉不敢應聲,拚命想甩開捏住她下顎的手,但她越掙紮,那雙手的力氣就越大。

沈灼華慢步走向前,看著蘇寧玉麵色漲紅,抬手示意武婢鬆手,輕聲說:“你如今命都在我手上,難不成我會受你限製?”

“監察司想必沒讓你吃苦頭,”沈灼華彎腰偏頭對她耳語,“這裡是我的私宅,你好生掂量掂量。”

沈灼華平靜地起身,目光落在蘇寧玉臉上。

年紀不大,乍一看柔弱無骨,可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大膽又無知。

沈灼華見過很多這樣的人,眼裡沒有一絲情感,淡淡地拿過桌案上的白瓷瓶子,一旁的武婢躬身接過。

蘇寧玉來不及反抗,即刻有人掐住她的兩頰,迫使她張開嘴,蘇寧玉妄想咬緊牙關拒絕,可掙紮時背後被人一擊,她一粒藥丸順著喉管咽了下去。

蘇寧玉拚力甩開挾製,劇烈地咳嗽兩聲,驚慌大吼道:“你給我喂了什麼?!”

“不必憂心。”沈灼華的笑意深了,說:“一劑毒藥,每月喝下解藥便不會有事。”

蘇寧玉頓時明了,“沈灼華,你們這些世家就慣會用這一套醃臢的法子!”

沈灼華坐至椅子上,接過桃夭遞來的茶盞,淺飲一口茶,“我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廳外值守的一個女使,悄然離去,身影漸漸隱入雨簾中。

……

明霽放下手中的奏章,抬眼看向齊淵,“打探不到?”

“錦華堂的人說,夫人將蘇寧玉帶到彆院,說是起了爭執,不知是真是假。”

明霽微皺著眉頭,轉而吩咐道:“以後不必再來向我稟夫人的事。”

齊淵點頭應是,不多問主子的命令。

——

沈氏四女與霍氏嫡次子的婚期將近,時下京中又是好一陣熱鬨。

林氏膝下隻有一女,沈年珠出嫁自然是要辦得風風光光,沈灼華管著族中事,依著林氏的意思。隻為沈年珠添了妝,沒多過問。

霍老夫人的身子自從開春後便越來越差,為了衝喜,霍家將這場婚事弄得更熱鬨了些。

沈灼華曾來過霍府赴宴,但她隻是走個過場,草草了事,並沒有仔細看過。

她對於霍氏的印象,尚停留在年前風月樓霍百川追查一事。

相府裡送完親,沈灼華由霍夫人作陪,從正門踏入霍府,府中各處著意布置過,紅綢喜字看得人眼花繚亂。

沈灼華臉上端著笑,隨霍夫人進了前廳,通傳後便去拜見霍老夫人。

原本熱鬨喜慶的前廳頓時安靜下來。

寬敞莊重的廳堂中,早已來了不少女眷,翠袖羅裙聚滿堂,錦繡如堆。

正上方的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便是霍老夫人。

墨青色的衣裳,一絲不亂的銀發髻,當真是雍容華貴。

許是為這門親事高興,霍老夫人全然不見病色。抬眼看過來的目光十分和善。

沈灼華垂眼行禮道:“老夫人安好。”

老夫人笑著點點頭,“我一切都好,煩你掛心了。”

霍老夫人略抬了抬手,即刻便有女使來引她入座。

位子在右側的上首,沈灼華才剛坐下,廳內便傳來一陣嬉笑聲。

沈灼華循聲看去,和其中一個貌美的姑娘視線撞了個正著。

那姑娘身著一襲碧青衣裙,裙擺之上繡著精美的花紋,衣袂飄飄,仿佛攜風而來,雙眸猶如秋水,溫婉動人。

是林彙盈,久居相府的那位表姑娘。

而旁邊的另一位穿著粉色羅裙的的姑娘是霍家幼女,霍菱。

整個霍家最受寵的女兒,嬌生慣養著長大,所以性子不大好。

二人朝著霍老太太問安後,便坐到她旁邊的位子。

“三姐姐好。”林彙盈低眉順眼道。

而一旁的霍菱也跟著問了聲好,“明夫人安好。”

“表姑娘多禮了。”沈灼華看向身側的二人,笑道:“霍姑娘還是喚我沈娘子吧。”

沈灼華不冠夫姓。

在場的眾人但凡有點眼力見,都能品出沈灼華疏離的態度。

這分明是在疏遠林彙盈,指桑罵槐罷了。

但相府的家事,也沒人敢多說什麼,隻靜靜看著。

林彙盈迎著沈灼華冷淡的眼神,扯了扯唇角。

霍菱的臉色也不大好,可沈灼華是客,她是主家,總不好摻和進彆家的事,欲言又止,隻得向祖母投去視線。

霍老夫人這才打圓場道:“開宴席還早,外頭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多,菱兒帶著諸位去園子裡逛逛。”

言畢,又對著沈灼華道:“我在彆院養了些花,如今這個時節開得正好,三娘子賞臉去瞧瞧吧。”

言儘於此,沈灼華隻得答應。

霍家的女使在前引路,沈灼華隻帶了冬禧來赴宴,但在今日祝賀的客人中,尤為顯眼,一路上不知有多少道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霍家沒落,如今在京都中隻能算是三流世家,若非是與沈家四女結親,沈灼華不會前來祝賀。

眾人都想瞧瞧這位沈家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