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回京都後,大張旗鼓要辦詩會,給京都諸位臣子都下了帖子。
沈灼華收到那張畫著牡丹花紋的帖子,當下便去問明霽去不去赴宴。
監察司事務繁多,見明霽騰不出空,沈灼華也不再強求。
四月裡春光正好,那涓涓流淌的溪水挽著日光揉碎開來,垂柳依依,枝條在風中搖曳,宛如翠幕。
此次詩會選在了城外蘭溪山下,風景秀麗。
沈灼華帶著桃夭和暗衛冬禧扮成的丫鬟便下了馬車,由公主府的下人引著去曲水流觴的席位上。
沈灼華來得算晚,兩側的席位上坐滿了京都身份貴重的女眷。
大長公主,有封地,有權力,天潢貴胄,也難怪有如此排場。
沈灼華繞到了不遠處的八角亭下,先去拜見大長公主
“殿下萬安。”沈灼華微微欠身行禮。
李雲蓉素來愛穿紅色,今日也不例外,穿著瑤池牡丹紅裝,眉間一朵花鈿,歲月匆匆卻也格外憐惜她,容顏依舊絕色,更添風韻,鳳凰展翅步搖在風的撥弄下輕輕晃動,珠光燦爛,全身上下皆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李雲蓉假意寒暄兩句,便讓人帶著沈灼華落座。
依著身份,沈灼華坐在上首,酒盞從上頭順流而下,她壓根不必憂心這酒盞會停在她麵前。
清閒自在地品茗,時不時吃一口案幾上的糕點,賞著春日風光。
眾人玩了好幾輪,都給彼此留著麵子,沒出什麼好詩,有幾個年紀小的的姑娘險些醉酒,被下人扶下去休息。
沈灼華本是看戲的,誰知一個婢女往她這裡送了杯酒。
是李雲蓉著人送來的。
她垂眸望著那酒盞,總覺得不太對勁。
可她不喝,就是在明晃晃打李雲蓉的臉。
沈灼華臉色一沉,耳畔便傳來冬禧的聲音:“姑娘放心,我驗過了。”
聞言,沈灼華朝著對麵亭下的李雲蓉遙敬一番,便笑著飲下這杯酒。
李雲蓉坐在高處,嘴角自始至終噙著笑,頗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
入了口才發覺這杯酒烈得很,一股辛辣勁兒直衝腦門。
沈灼華不勝酒力,腦子有些暈乎,尋了個借口,便去外頭醒酒。
綠樹成蔭,枝葉繁茂,春風和煦,一派新興之象,沈灼華被桃夭扶著在一處亭下入座。
“丹翠說後宮中一切都好,姑娘儘可安心。”四下無人,桃夭主動接話。
沈灼華點點頭:“她辦事向來周到。”
桃夭好奇,低聲問:“姑娘為何選中六姑娘入宮?”
沈灼華被風吹得有些頭疼,耐心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小玉兒既無母,我便替她謀劃著。”
“夫妻情分是最靠不住的,唯有家世與權力才是底氣。”
桃夭似是參透了些門道,若有所思地開口:
“六姑娘沒有根基,隻能依附於姑娘,且陛下心有所屬,也不必憂心會恃寵而驕。”
沈灼華瞥她一眼,“還不算太笨。”
隻有沈文熙無依無靠,隻會為她所用,若從族中選其餘人去,免不了其中糾紛。
“主君又遣人來傳信,您又要拒了嗎?”
自上次回門,沈淨遠想讓沈灼華同明霽討春闈的好處被拒,沈灼華便一直不見人。
沈灼華搖搖頭,“左右不過是那些事,怎好叫明霽為難,我能推就推了吧。”
二人正說著閒話,守在旁邊的冬禧見遠處來人,立馬上前稟告。
是李雲蓉獨女,佳成縣主的貼身婢女。
小丫頭年歲不大,禮數卻是極好,不慌不忙道:“我家縣主仰慕夫人已久,特請夫人去靶場相見。”
仰慕已久?
沈灼華淡淡笑著,虧得那縣主能說出這樣的借口來誆騙她。
兩人自小便不睦,沈灼華因她要小兩歲,不屑與她起爭端,這人卻一直不安分。
“我體弱,經不住風沙。”
那丫頭神情慌亂,垂首道:“還請夫人一定要去,否則……否則縣主定會怪罪的。”
佳成縣主囂張跋扈,她們這些下人時常被打罵,在京都中算不上什麼秘事。
沈灼華知曉她若不去,佳成縣主定不會善罷甘休。
略一思忖,隨著那小丫頭去了。
這靶場上已有不少官家姑娘和公子哥們聚集在一起。
其中當屬縣主秦樂身邊的簇擁者最多,偏還與沈灼華還對視了。
眾人順著縣主的視線,一同望向她。
秦樂僅僅隻是輕瞟了一眼,隨後又將目光聚集在手中的弓箭上。
還是記憶中跋扈的模樣,一點沒變。
一眾貴女皆點頭問安,沈灼華笑著應承。
“佳成縣主安。”
秦樂到底擔著縣主的名頭。
哪怕眾人皆知沈灼華不必問安,可在這種禮節上,沈灼華不想落人口實。
秦樂話鋒一轉,“夫人既然來了,便同我們一路去射箭可好?”
語畢,笑盈盈地回身招呼其他女眷,沒給沈灼華留拒絕的空閒。
桃夭勾著沈灼華的衣袖,輕搖著問:“姑娘去嗎?”
靶場上塵土飛揚,沈灼華又愛乾淨。
“去,怎麼不去。”沈灼華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
不去,秦樂安能如願。
射箭於秦樂而言易如反掌,她不似沈灼華體弱,不愛琴棋書畫,空閒的功夫,她都用在了騎馬射箭上。
隨手一拉弓,箭矢便穩穩刺中靶心,眾人都連連稱讚。
秦樂把沈灼華晾在一邊,既不搭理她,也不讓她離開。
桃夭見狀,剛想朝著守在身旁的兩個婢女爭論,被沈灼華拽了一下衣袖,才暫且按下。
沈灼華讓那兩個婢女去通報,可二人卻連忙叩首不言。
冬禧瞧了一眼沈灼華,正欲動手,沈灼華卻搖搖頭。
大長公主的詩會,她為客,怎好大打出手。
靶場中央,貼身婢女不能跟隨,沈灼華便由司射引過去。
“縣主,我實在是不善射箭,先回了。”
沈灼華不卑不亢,打斷興頭正高的秦樂。
秦樂頭給沈灼華旁邊司射遞了個眼色。
那司射竟然摔了一跤,沒長眼似的,直愣愣撲向沈灼華,沈灼華側身,躲了過去。
她今日發髻上係著的綾羅飄帶被司射扯了下來,風一吹,就飄了出去,落在不遠處。
司射跪地求饒,沈灼華雖有點惱,但也沒再追究。
隻想著去將飄帶撿回來,步伐比平時稍快。
才剛起身,一支利箭穿過春風,直朝沈灼華射過來。
沈灼華忙飛身躲避,箭矢幾乎是貼著她的耳畔疾掠而過。
還未倒下,就結結實實被一雙臂膀攬住。
亦或者說,是那人順勢墊在她身下。
一股淡淡的冷冽的香氣,又隱約夾雜著她屋內燃的鵝梨香。
她同對方齊齊摔倒在草地上,聽見男子悶哼聲,沈灼華看著被她壓在身下的明霽,下意識便想問他為何在此。
明霽抽出被壓住的臂膀,揉了揉後便支起身,眉心微蹙著將沈灼華從地上攙扶起來。
起風了,吹得沈灼華一顫,明霽轉而將她攬在懷中。沈灼華僵了僵,男子胸膛結實,心如擂鼓聲,錚錚有力。
沈灼華頭埋在他懷裡,心跳不由自主快了許多。
明霽處理完公務就急匆匆趕到詩會,被下人引到靶場時,見到的便是這番場麵。
“可摔著了?”明霽垂眸對上沈灼華的眼睛,溫聲問。
沈灼華不安分地往明霽懷裡鑽了鑽,說話的聲音微微顫抖:“腳崴了。”
日落西山,霞光灑下來,落在她稍稍淩亂的發髻上,散落的幾縷發絲隨風飄揚,平添幾分孤傲。
沈灼華抬眸望向明霽,卻在目光相接時怔了下。
他眼眸中隱約帶著點心疼。
明霽一個橫抱將人摟在懷裡,字字清晰地說:“這筆賬,明某記住了。”
他的聲音極其冷淡,冷冷橫了一眼秦樂。
秦樂愣住,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明霽。
她和明霽隻有寥寥幾麵之緣,印象中這人一直喜怒不形於色,朝野上下對他都是一片稱讚。這是她第一次,在明霽眼眸深處,看到如此不加掩飾的寒意。
眾人聞言,懸著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皆瞥向明霽和沈灼華二人。不禁有些擔憂秦樂,可不過一瞬,眼裡又俱是震驚。
秦樂看沈灼華在明霽懷中,笑出了聲:“當真是對不住,這風太大,本縣主沒掌握好方向,讓夫人受驚了。”
“夫人如此體弱,可得好生養著啊!”
一句話輕描淡寫,妄想就此揭過。
沈灼華勾唇:“謝縣主關心。”
風拂過,將她發絲吹亂了些,整個人更顯清冷,即使如今在人懷裡,也絲毫沒有柔弱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