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準備好 啊,又死了一個神,下……(1 / 1)

再次醒來,看到的是陰沉的天。已經不在了海底了,頭痛欲裂,先前的記憶回歸,試圖活動身子,蒙蒂斯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側頭看去,雙生蛇的頭比一座小山丘還大,正盤曲在沙灘上,豎著身子,兩座通天石雕守護神似的圍著她們。

“地海宮沒了,千裡海神把它作了自己的埋骨之地。”

是法蕾的聲音,她還在身邊,這點讓她掙紮的幅度明顯小了下來。

法蕾坐在身旁,手肘搭著膝蓋,語氣稀鬆平常。

“她終於得償所願了。”

可聲線很快就發了抖,她裝不下去了,明明一切似乎要有起色了,偏偏在這種時候,她明明都快開始依賴這個世界,為什麼又回到了最開始。

“我什麼都沒準備好...”

她快記不清自己的年紀了,在這地方過得混亂,自己也許是16,亦或是17,這種年紀,如此突然,就成了神明。

千裡海神像是一直等待著她出現,急匆匆交代完就迫不及待的去死,像是,早已求之不得。

啊,又死了一個神,下一個該誰了。

蒙蒂斯仰倒在沙子裡,黑發散亂,海風好冷,刮得她頭疼。

“沒有人能準備好。”

法蕾從臂彎裡抬頭,深呼口氣,千裡海神要見的是蒙蒂斯,所以對她並沒有說出全部實情,自己才會雲裡霧裡地就答應,眼下局勢慢慢明了,她絕對不可能離開。

她自小就是遵守諾言的人,這怕是她第一次主動違背了。

“我不能讓你去做那樣的事,蒙蒂斯,收回你的承諾吧。”

蒙蒂斯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立刻劇烈掙紮起來,現在她才懂法蕾把她鎖住的目的。

“可我們說好了的!”她在沙子裡一通撲騰,氣憤地眼睛都瞪大了,到最後也隻是勉強側了個身,像個擱淺的水母。

法蕾的姿勢背對著她,看不到表情,蒙蒂斯看見對方的手指陷進沙子裡握緊,頂起的沙粒撲簌簌往下滑,像在隱忍。

“...是,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麵對這一切。”

最怕的還是來了,自己與法蕾都是不願連累對方的人,這個理由讓她連氣都生不了,心又酸又澀,因為如果換做自己,自己肯定也不會讓對方一個人冒險,更何況是賭上命的事情,想到這裡她突然來氣了,法蕾第一次去地海宮就沒叫上自己。

“那次是來不及,你彆想怪我。”法蕾猜到她想法似的,八風不動地回答。

蒙蒂斯剛冒起的一點小火苗撲騰一下滅了。

“哈哈,巧舌如簧的人。”她乾笑著彆過頭不看人。

被說巧舌如簧的人側目,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蒙蒂斯。

她先是Hychdwn的孩子,再成了潮汐神的妻子,再成了Infernala的創世神之一,所有人都托舉她成了神明,稱她為大人,似乎從來沒有個最合適的稱呼,可蒙蒂斯覺得她隻是人,

“說真的,法蕾,你恨我嗎?你應該恨我的。”蒙蒂斯放空大腦,看著天空發呆。

她和法蕾原本或許是對立麵的存在,居然陰差陽錯地成了朋友。

恨嗎,一瞬間是有的,家鄉幾十年的謊言,數千條人命,第三祭司,居然都和眼前人有了扯不開的聯係,甚至是血緣上的關係,她當然恨,那瞬間她眼前一黑,不得不通過大幅度的呼吸來維持幾分鐘的窒息感。

可她恨不起來,於是搖頭,可因為什麼呢,自己的確本該恨她入骨的,自己知道蒙蒂斯過去的一些事,可那些都不是她主觀上願意去做的,說白了她和自己一樣,都是某個棋局中的棋子而已,所以她一直相信蒙蒂斯,也側麵說明了千裡海神對其的判斷——自我意識改變了一切。

蒙蒂斯於是發出聲癲狂的笑。

“世界要完蛋咯。”她聽到蒙蒂斯這麼說,語調居然有點上揚,似乎在慶幸。

什麼。她聽到自己問。

“畢竟現在我們兩個都要完了不是嗎。”

蒙蒂斯回過頭,深吸口氣,胸膛鼓起又沉下去。

“我在石崖醒來的時候,隻記得自己陷入了沉睡,做了很長的一場夢,什麼都不記得,身體好疼,哪兒都疼。那之後腦子裡就開始閃回什麼東西,像是記憶,又不像。”

“可是疼成那樣,我還是想不起來。之前還能看到點什麼,現在又一片空白,我的意識在刻意屏蔽它,也許就是蒙蒂烏斯,她不想我看。”

“說真的...身體裡還有個人的感覺太詭異了,誰知道呢,現在和你說話的也許都不是我本人。”

餘光看到法蕾挪正了身子,背著光,眼神諱莫如深,直直凝視著她的臉,半響,像是終於吐出口濁氣,繃緊的脊背放鬆下來,她伸手覆在蒙蒂斯眼上,她的手掌溫熱,黑暗和溫暖讓蒙蒂斯略微放鬆了一些。

“抱歉我不在那裡。”

和她一樣,法蕾也不會棄自己於不顧,這點讓她既擔憂又安心。

“該把我放開了吧,這位新神大人。”法蕾手上的砂礫掉在臉上讓她怪癢的,她彎彎嘴角,這麼要求道。

然後那隻溫暖的手撤走了,毫無留戀。

嘁。

“有個疑問,”蒙蒂斯說,在得到法蕾的點頭後開口,“她最初想殺了我...”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抱歉讓你經曆那樣的事,也出乎我意料,她答應過我,會有辦法結束這一切,而不傷害你,是我太輕信了。”

蒙蒂斯不滿地彆嘴,她要的又不是法蕾的道歉,說真的她能理解,如果她就這麼死了,也不會怪對方什麼,但法蕾還是陷入內疚,總覺得是她差點讓蒙蒂斯沒命。

“我不在意,認真的。”她的表情嚴肅又正式,看著對方被風吹散的長發,有些無奈地笑了。

“能夠製造獨立世界,也有信心暫時製衡蒙蒂烏斯,為何千裡海神不留下呢。”

法蕾的呼吸變得急促,似乎想到什麼可怖的事,開口的聲音虛得聽不見。

“她...”她不知該怎麼和蒙蒂斯說這一切,事實上她也無法斷定,先前和千裡海神的抗衡過程,她竟然察覺到對方的力量雖仍然強悍,卻比初見時差了不少,一種可怕的猜想在她心頭縈繞不去,一直沒下定論,直到她把雙生蛇都給了自己,且親手毀掉了地海宮,這一想法才可怕的成了事實。

“從頭說吧,她是流放的神,這你也知道了,能夠再存在數百年已經是奇跡,”

“地海宮在一開始並不屬於千裡海神,它本是Infernala的一部分,像是個中轉的地方,海中死去的人到這裡,被全部寄生,再按概率送回人間。在我們開發陸地忽視海洋時,千裡海神把它分割去,可無論用什麼方法,那些屍山就是源源不斷地再生。”

“我在那裡...居然看到了烏蘇裡亞的臉!可她明明沒有死!被獻祭的是我,死的也是我!她懷裡甚至還有她的孩子的屍體,為什麼她們還是沒有逃過...”淚水大顆大顆從臉頰滾落,那一刻她所堅持的信仰徹底崩塌,土崩瓦解,廢墟下露出的不是潮汐神的神台,而是數千具屍骸,她的族人的屍體,是數不儘的人命。

身旁緩慢湊過來一個溫熱的身體,頸間埋了個毛茸茸的腦袋,一頭亂毛,沙還沒抖乾淨,全落她身上了。

也算意料之中,沒覺得小法術能真困住她,法蕾有些失笑,臉上淚痕未乾,閉眼回應了蒙蒂斯那算不上擁抱的動作,輕拍對方環住她肩背的手臂,沒成功讓對方鬆手,也默許了。

“我以為那回徹底摧毀了它們,可這次回去,它們居然再次滋生,比上次還要多。”

“那回...”蒙蒂斯抬頭,表情帶了幽怨。

法蕾在這還帶了一絲逼問的眼神裡猶豫了一刻,抬手撥開一側的頭發,露出耳朵上明晃晃的金色環狀物。那是一顆金珊瑚,細小淩亂的切麵上反射著微弱的奇異光線。

“她的所有物。”

“我收下了,裡頭有她的一半力量,立刻失控,也就是你在北海看到的那樣。”她歎氣,把頭發放下來,閃著光的小東西躲回發間。

“她把自己的一半力量都強行給了我,我卻沒察覺到,直到這兩個家夥也硬塞到我手裡,兩股力量合並,它才歸了我。”她看著通天柱似的兩條大蛇良久,垂眸,有些碎碎念地埋怨,說早知道是她的所有物,自己也不費力氣防著了。

“她的力量,都給了我,很孤注一擲。”

蒙蒂斯一直沉默地聽著,突然撤回手,站直身子,沙粒撲簌簌往下落,她向前幾步,擋住餘暉,天快黑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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