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你沒想起來？”那人沉默了片刻，如此斷定。
該死，怎麼誰都想讓她想起什麼，她到底有什麼是一定要想起的。
四周重歸光明，還是那麼淒慘的白光，卻足以讓她看清麵前的人。
這女子高得離奇，比自己與法蕾加起來還要高，她閃亮的金發被分成七股，用銀線纏成發辮綁在腦後，神情莊嚴肅穆，金色的瞳孔看起來無悲無喜，此刻垂眸看向她，如神明般憐憫，她的長裙上繡滿了澎湃的海浪，流水似的湧動。
女子蹲下身，擰過她下巴細細端詳，目光如冰冷的刀鋒，仿佛蒙蒂斯的存在讓她極度厭惡。
“如果不是她替你求情，我真想殺了你。但是看你一無所知的樣子，都不值得我親自動手。”
求情？殺了她？
照以往被這麼對待，蒙蒂斯骨子裡的反叛勁會被瞬間點燃，可她注意到，這人的臉...大腦空白，自己在何處見過...那本書記載了眾神的模樣，可那是什麼書...剛剛閃回的記憶，又是什麼...
她們僵持的這半分鐘，法蕾似乎清醒過來，手臂無力地攀住她的肩膀，撐起身子。
“這是千裡海神。”
隨著旁人的介紹，這位“千裡海神”站起，微微欠身，算是行禮，臉上表情還是那麼冰到掉渣。
“是她讓我來了Infernala。”
她到底得震驚到什麼時候，回回都是這麼大的信息量，蒙蒂斯大腦都快停轉了，她臉上還留著神明留下的青痕，眼神木訥地在法蕾的臉和所謂的“千裡海神”間來回打量。
對方的臉在記憶中愈發清晰起來，等等，她想起來了！
世界上所有海洋的掌控者，那位傳說中遺落的凱爾特神明，她真的是千裡海神！
可神話中的神祇早就作鳥獸散了...為何她會...
神明看出了她的疑惑，神色緩和了幾分，俯身拉她們起來，沉聲道：
“不是所有神明都會消散，我是唯一留存下來的。”
“我認識你。”蒙蒂斯說。
“我同樣認識你，確切來說，認識過許多你。”
神明的目光轉向法蕾，見對方胸口大片的血跡，微不可察地皺眉，顯然是沒想到她會直接扛下那一擊，目光又落回她身上，問道：
“潮汐神有和你提起嗎？”
她稱呼法蕾為潮汐神，那個杜撰的神明，但聽她的口氣不像是在調侃。她望向法蕾，眼裡寫滿了疑惑。
“她和你...想得不一樣，我覺得暫時不...咳咳...”法蕾強壓下胸腔鑽心刺骨的陣痛，回答道。
神明仿佛聽見了極大的笑話。
“荒唐！她的意識撐不了多久，要是等到她出現，我們就真沒有勝算了，趁她還能控製自己，你居然不儘早補救？”
“你是還想看悲劇上演嗎？”
話畢，似乎意識到自己過於疾言厲色，嘴角揚起苦澀地笑。
“我不想這麼做，與其等她自然蘇醒，我為什麼不早做預防，”她從喉嚨裡哼出兩聲輕笑，“為這罪惡的一切畫上結尾，所以我不能錯失這樣的機會。”
法蕾依然捂著傷口埋頭不作聲，大有倔到底的意思，神明不滿地眯眼，似乎耐心被磨到了極限。
“如果你狠不下這個心，那我來替你，但是我可沒你那麼好言好語。”
話音未落，周圍就起了一股極其強悍的水流，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她渾身緊繃，果然下一秒一股洪水般的力量直直衝她而來，她下意識地去擋。
可是耳邊傳來金器碰撞的聲音，沒有預想的疼痛，也沒有撞上能量的撕扯感。
睜眼後的一幕讓她瞳孔無聲張大，神明的能量像是海嘯般洶湧，穹頂立刻被毀，這股力量幾乎有幾十英尺高，氣勢可怖，任何活物被卷進去都會被撕碎。
而把海嘯攔在身前的人，是法蕾。
對方顯然和自己一樣沒有瞬間就抵擋住，可此時深藍色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從她雙手釋放，形成護盾，她們就被護在這一小方天地裡，可這和神明比起來簡直不到一半。
蒙蒂斯立刻要去幫忙，可力量還沒放出就被法蕾一把推開，傷口完全沒有愈合的跡象，血溢出來又被能量波動絞散，法蕾的頭發長長了，她就這麼擋在她前麵，發絲在腦後飛舞，一黑一紅極其紮眼。
這是第一次這麼直觀地看見法蕾毫無保留地釋放自己的力量，像是殘缺的水母，和對麵比起來完全落了下風，卻像抱了拚死的心。
她不管不顧，哪怕被這股力量壓得無法站立，抬手，金光立刻在一片幽藍中亮起。如此她也顧不上什麼聖羊不聖羊了，這個什麼神明想要怎樣她也不想管，她隻要她們活著離開，那些她不敢用的力量如潮水般從掌心湧出，快速地融入護盾，這立刻擴大了可站立的空間，它以極高的速度在她們周圍環繞，尾跡發出嘯音。
法蕾的眼神還是責備，蒙蒂斯也不想管，死咬著牙，腦內的角因力量大幅波動有生長的趨勢，她卻不再痛了，如此自然，仿佛那是她與生俱來的東西。
法蕾彆過頭不再看她，極力遏製著內心深處的恐懼，與神明對抗，這讓她雙手控製不住地無意識發抖，她轉頭看向蒙蒂斯，正對上那人錯愕的表情，無奈，她有些歉意地笑了。
可那笑在蒙蒂斯看來極其紮眼，像是死前的告彆。
神明顯然是看見了，冷哼道：
“舍棄不下私情的人，是無法打破循環的，法蕾伊格，你考慮清楚，你現在的行為，不是在幫她。”話尾甚至有點咬牙切齒。
這一波更加強烈，周圍一切都被兩股抗衡的力量摧毀，蒙蒂斯額頭冒汗，對方大有殺了她們的意思，她不明白為什麼要被這麼對待。
殺掉她。
這想法隻存在了一秒，便消失殆儘。
“她...有自我意識...這和你說的不一樣...”幾個字幾乎是咬碎在齒尖，法蕾費力抵抗著，卻慢慢站不穩了，膝蓋一軟，重重砸在地上。
什麼。蒙蒂斯不可置信地看著友人。
那邊，千裡海神微不可察地皺眉。的確有些不一樣，蒙蒂斯的力量似乎沒有完全釋放，和從前比，弱了六成不止。
可不該是這樣。
“求你，信我...”
神明的表情頓了一刻，眼珠微顫，目光從她身上移到法蕾，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仍倔著不肯退讓的潮汐神，最終做出讓步。
“過來。”
她一眼都沒再看倒地的兩人，隻留下這一句，往黑暗的長廊中走去。
法蕾伊格，但願你是對的。
法蕾脫力地倒在地上，眼裡卻閃過一絲意外，瞳孔微微顫動，顯然是不可置信的。
蒙蒂斯眸光暗沉如夜，不知該做什麼反應，第一次過度釋放力量讓她竟然有些興奮，手還在發抖，可她們在說什麼...“自我意識”，又是這個詞，王說她的自我意識是災禍...她完全不明白...王又是誰...她的大腦又閃回了什麼東西，就像有個人在她腦子裡不停地說話，伴隨時不時的記憶騷擾。
她快分不清現實和幻想了。
被法蕾牽著跟在神明後麵往神殿外走去，剛剛的波動毀掉了大部分內壁，這裡幾乎一片廢墟，一路沉默，隻剩下腳下踩著廢墟磚石的哢噠聲。
廢墟的麵積比她想的大得多，這座神殿上半部分竟然幾乎都被毀掉，她們跟在那人身後一直走著，蒙蒂斯想說什麼，卻被法蕾按住，對方在黑暗裡搖頭，像是很敬重這位神，可對方看向神明的雙眼，卻帶著極重的防備。
她們到了神殿的底部，那座正門，幾十米高的青銅巨門，那座她們無法撼動的神殿正門，隨著神明的接近，在發出一陣吱呀聲後，像是湖麵冰塊碎裂後彼此摩擦的刺耳聲，應聲而開。
“是不是在奇怪為什麼我能控製地海宮，嗯？”走在前頭的神明微微側臉，垂眸，尾音上揚地問道。
“你閉嘴，讓她說話。”法蕾意欲開口，被神明頗為不滿的眼神瞪回去。
不會有人做無用功，一言一行，一定是有其他意思在的。
“因為它是你的一部分，就算不是，也有某個部分是你能掌控的。”
那千裡海神的意思，便是想讓她提及Infernala的漩渦。
“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我會去做的。”她答，“我答應過法蕾。”
神明不作評價，眼神帶了點驚訝，似乎覺得這話正確又荒唐，她收回目光，對話也到此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