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伯塔斯 才半年,她的孩子就死了……(1 / 1)

這個高台是未完工的塔樓,這座鎮的最高點。本想在這裡放一盞長明燈——正規的鎮子都要有塔樓的,蒙蒂斯莫名固執地認為。

一直以來,她都愛待在這裡。

頂端是尖頂還是平頂呢,她還沒定好,本打算參照日耳曼人的建築風格,可惜她當時隻是隻羊,把頭仰到最高也隻能看見塔樓的半腰,建築方麵實在給不了什麼建議。

蒙蒂斯把袍子一撩裹住全身,貓頭鷹似的蹲坐著。她本就不在乎穿些什麼,近期獻來的衣服越來越多,多得她煩躁,他們像是在討好。

她很討厭穿得嚴嚴實實,貼脖子的衣領對她就是讓人窒息的凶器。

套個衣服就往外跑是常事,今天法蕾沒追在後麵讓她回去換,她人哪兒去了,不想了,一琢磨事就難受。

索性放任自己眼睛到處看,哼了老長一聲伸伸懶腰,身上骨頭嘎嘣響了幾下。看看天,看看山,看看街上,沒什麼新鮮東西。

極難得的慢慢地困了,似乎在她決心不管後連精神都鬆懈了許多,可眼睛剛合上,意識飄遠沒一會兒,她就被一陣吵嚷聲鬨醒。下麵怎麼了,她趴在高台上,蹭半張臉出去往下看。

那是...她睡意還沒散,儘力地掀開眼皮,一個女孩?看起來頂多五六歲,在街上橫衝直撞的,最後躲在街邊的推車旁。

這麼小的孩子也有幸來到這兒。

每天都會有一波新人到來,他們會被按規定依次安置。她沒和遷入新居的人一起嗎,還是說大家看她太小乾脆不管了。

小人畏畏縮縮看著周圍一切,受驚的貓一樣的可憐。渾身都濕透了,短雞毛似的枯辮子耷在油亮發膩的衣領上。看這狼狽樣子,應該是海上漩渦口掉下來又被衝上岸邊的。大人這麼折騰沒關係,小孩子估計經不起。

路人看到她,上去詢問,粗聲大氣地,小人驚慌失措地跑開,她翻個白眼不想管。小人撞得頭破血流,被大人拽著不讓逃,如此孤立無援慌不擇路,掙紮讓血糊了滿臉滿身,竟與記憶中血肉模糊的小小聖羊慢慢相重。

蒙蒂斯呼吸一滯,自己當時,也是這麼無助。

嘖,她歎息地暗嘲,有些生氣自己又動容了,自我矛盾了好一會兒,還是一躍而下,輕巧落地把周圍的人嚇一跳,繼而紛紛向她頷首。

她有點不耐煩地點頭回禮,揮手示意他們走開。

人都清乾淨了,她如釋重負地叉腰,認命地去找那小孩。

走咯,又去當彆人的救世主咯。

她一邊在心裡把自己罵了百八十遍。

小人躲在一車乾草後,怯生生地看著一身黑的人,這是哥哥還是姐姐,小人不合時宜地想。

蒙蒂斯長得英,放鬆狀態下表情像在凶人,頭發隻留到肩頭,今天又係在腦後,實在看不出性彆。

嗯,是不是該慶幸自己以前高瞻遠矚,怕嚇到人把角收起來了,蒙蒂斯冷漠地想,嚇不死你。

“...喂。”什麼鬼開頭,她罵自己。

她不喜歡小孩,更彆提和小孩說話了。那小人沒聽到,擰巴地朝她反方向躲。彆擰了啊喂...你快折過去了...

又不能真的說出來。

搞什麼繞柱走啊,蒙蒂斯覺得自己的偏頭痛又要犯了。

“年輕的小姐,你在找誰呀?”最後還是耐下心來哄,弓著腰從推車的縫兒裡努力和她對視。還得讓自己聽起來儘量輕聲細語。

姿態像隻扭曲的鳥。

這回管用了,聽聲音是個姐姐,小人放下了些警惕。鹿崽般清澈的碧綠雙眼迅速打量了一圈周圍,小步小步地挪出來。

她居然隻有蒙蒂斯大腿那麼高,後者一楞,緩慢蹲下身與其平視。

“我...找...”突然和她對視的女孩手足無措,“找我媽媽...”

啊,找媽媽,對自己來說很陌生的詞彙了。

“你媽媽她...”也...死了嗎。

儘管這是一個經曆過生死的孩子,她還是在避免死亡的字眼。

“這是哪裡?”小人怯生生地問。

蒙蒂斯站直,居高臨下地冷哼兩聲,有些嗤之以鼻地說道:

“歡迎來到地獄。”

小孩的眼神像一下死掉了一樣。

“你媽叫什麼,我帶你去。”

話是這麼說,這孩子的母親是否在Infernala還未可知。

小孩說不出話,身體一直在打擺子,嘴唇都是烏的。有點煩躁,又不忍心,蒙蒂斯索性把披風解下,裹住人將她輕攏在臂彎裡。

“那告訴我,你叫什麼,好不好。”這是她最後一點耐心了。

她身上好冷,都快失溫了。

“...利伯塔斯...”

哦,利伯塔斯...利伯塔斯?有點耳熟,聽誰提起過嗎——絕不是她多想,自己一定聽過這個名字。

想事的功夫,小孩似是在懷裡回過勁來,蹭著往熱源拱。她不想被蹭到臉,一邊分出隻手摁著人腦瓜頂一邊繼續想。

對了,上次有個婦人,被救起來時半昏死過去,嘴裡念念叨叨地喊的就是利伯塔斯。

她反應過來時小孩已經把自己埋得隻剩褐色發頂了。

...

認栽地把人抱起來,鬥篷細細裹好。該死,自己根本不會抱孩子,偷東西一樣。

是那個很擅長烤麵包的夫人吧,來這裡也頂多半月。如果那群負責記史的人沒算錯,滿打滿算人間剛過了半年多些。

才半年,她的孩子就死了。

哈,可怕的世界。

如果她沒記錯,夫人住在烏勒爾城東。

小姑娘一路上都很安靜,在蒙蒂斯懷裡穩穩睡著。正是最活潑的年紀,懷裡這小人臉上連點嬰兒肥都沒有,頭發又形同枯草。她想問些什麼,張了幾次嘴還是咽回去。

獨獨那雙眼睛,那麼明亮,她實在過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