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其所 為何她愛而不得,這世界上對……(1 / 1)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門被甩上,牆壁隨之震顫,脫力地背靠門框滑倒在地,房裡寂靜得隻剩她逐漸紊亂的呼吸。

她不該去的。

她明明很堅定自身,從不懷疑過自己的什麼,可為何...外人的種種反應讓她疑惑不解。

他們的所有惡意和抨擊,彎彎繞繞地,最後卻來到了“女性不能掌權”這裡,好像前麵許許多多話都算鋪墊,這才是他們的真正意圖。

他們究竟想表達哪種意思,那麼多的惡意,尖刀似的當頭刺下。

他們憎恨的,是她的性彆?

為何是她的性彆,他們憤憤地看向她,好像她是最德不配位的昏君,他們眼裡閃爍的貪婪快要實體化,似乎急於取而代之。

他們似乎很畏懼有女性掌權者的出現。

可是他們畏懼什麼,這僅僅是性彆,最平常不過的性彆,她初為人,並不能明白,難道世界上出生的每個女性,從生下來就麵對著這樣的處境。

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女巫,他們叫她女巫,什麼是女巫,和祭司一個意思嗎,這是個陌生的詞彙,她完全想不通。

最讓她痛苦的,是那句話。

“你這種人還需要被保護嗎。”

就算他們不要求,自己也是會去做的,從不需要他們的什麼認可,這是她的本心。可那句話,為什麼他們要這麼說,她不懂人類的思想,或許以後都不會懂。

虛握的手指張開,淺金的光束發絲似的相互纏繞,水草一樣輕輕招搖。

這是原因嗎,這份力量。

它們強得像一片全新的天,讓人覺得力量的持有者不需要任何幫助,便心安理得地享受她守護的平安,將自己或許曾存在的最後一絲關心消磨殆儘。

可你們又是何處來的,她斂眸,繃緊嘴角,窗外的夜色從未如此濃重,今夜連一絲月光都沒有,哈,就連這個世界都跟著她一起不高興了,她不覺苦笑,手臂無力下垂擱在身側。

笑完,身體的麻木疼痛又把她拉回現實,雙眉擰緊又舒展,隻剩下疲憊的細紋,烏亮黑眸失去生命力,黯淡無光。這些力量來得突然,讓人手足無措,造物主能給予她,也能從她這裡收回。

離開你們,我又是誰。

似乎察覺到本體的陰鬱,金光愈發明亮,它們有意識似的交錯縱橫簇成重疊的花瓣,本體垂眸看著黑暗中的唯一光源,並不認識這是什麼,它們在空中環出的金色弧線,溫暖柔和卻透出若隱若現的堅韌,手心一朵重瓣的花綻開。

像是在暗示什麼,可她毫無心思。

有些不耐煩地合攏掌心,整個空間再次黑得可怕。而這次她居然感到難得的釋放,思維越走越遠,好安靜,呼吸不自覺屏住,思維亂得要命,蛇群一樣在腦子裡亂撞。

知道自己不會這麼快就學會人的情感,想過第一個學到的會是什麼樣的情緒,她終於能和人一樣表達欣喜嗎,能會哭會笑嗎。

這種感情是什麼啊。心中充斥著詭異的情緒,很鼓脹,很酸澀地鬱結著,像被胃酸一直燒到喉嚨,呼吸都扯得神經疼痛。

她需要實質的保護嗎,似乎也是不用的,那麼她難過什麼呢。

那隻是一句話而已啊。

她怎麼會因為一句話難過。

可心中的酸澀是真實的,真實到她無法說服自己。

下雨了,豆大的雨水順著她沒關的窗子淌進屋內。

她被保護過嗎。

有關兩歲前的記憶還有那麼小小一段,已經不算是畫麵了,隻能說是印象。自己從小就爭強好勝,可那時因為體型太小,打架敗得很慘,記憶中始終有個人會替她報仇,領著她去找那些野蠻的動物,明明也不高的人,居然能把它們都打跑。

似乎在短暫的生命和記憶中,僅有那人。而在那之後,一切隻能她獨自麵對,再沒有誰能保護她了。

而本北丘拉,想來早就淪陷,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

她對生命的敬畏深入骨血,這世間的每個生命體互相連接,它們的情緒、感知、語言,她都感受得到,在單純的個體中,活下去就是最基本也最強烈的欲望。

活下去的欲望足以讓它們突破萬難,這其中迸發的巨大力量,她無法估量。

生命循環因死亡而交替,所以她渴望的不過是平和的生命、再了解不過死亡有多痛,自己經曆的,不希望再有人承受。

從一開始,她就想儘一切可能將這裡打造成救贖,而她救贖的都是誰呢。

是大言不慚指責自己為何需要保護的惡徒嗎,是緘默無聲的群眾嗎,是隨聲附和為何她不能更儘心儘力地模糊麵孔嗎。

還是說這些都不重要,隻是在救贖她自己。

她在期待什麼啊,被人群包圍起來時,她在想什麼,她的沉默在旁人看來是什麼樣的,是心虛嗎,是默認嗎。

她想要的隻是誰能為她訴說什麼。

她好愛這個世界,它好美,自己還有太多沒有看。

好想知道數百年後的光景,想看沒有戰爭的世界,想去海的另一邊。

可同時,她因此深深地厭惡自己無法放手,她恨人,所有人,居然如此順理成章地把她的好意當作理所當然,那些作惡的嘴,掛著無關的臉。

沉入深海都不曾有過的悲哀席卷了她,痛苦地捂住頭,精神已在崩潰的邊緣,無聲地尖叫,試圖將自己藏起來,牆壁顫抖,屋裡的東西飄到半空,力量開始失控了。

這是人的情緒嗎,真是了不起,好複雜,好淩亂,無根無據,一下就被占據滿了大腦。為何她愛而不得,這世界上對等的關係是觸不可及的嗎,會因為種種原因和他們漸行漸遠嗎。

她掌控不了。

這世界是有溫情的嗎,如果有,那為何從沒有人給過她,沒有的話,世界是不能維係至今的吧,詭異的世界。

尖酸的,若有若無的,嗡嗡的竊竊私語,如雷鳴般鑽進她大腦。

“彆說了...她會把我們都殺了的...”

“看她嘴裡,那都不是人能長的牙。”

“這裡不就是地獄嗎,她假慈悲給誰看啊。”

“誰知道她在想什麼,沒準她和另一個誰都不是好東西。”

他們甚至抨擊法蕾。

自己做錯了什麼,不,好荒唐的話,她的存在本就是錯誤,她的一切都是罪孽的開端,而罪孽本身在做什麼?她沒能如所有人的願死去,居然在試圖彌補其他的可憐人。

多渺小又可笑。

Infernala的雨還在繼續,從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外麵已一片漆黑。

如果這就是他們的想法。好啊,好啊,她垂著頭,黑發蓋住側臉,那就讓他們失去她,讓這個世界自生自滅,那些罪惡的人都該燒死在火中,挫骨揚灰。

...

“我說得又沒有錯,她本來就該為我們犧牲,女人當職,哪兒會有好事。”他惡狠狠地往旁邊啐一口,濃痰掛在草葉子上。

“高高在上的自我,呸!她還說要不整天蹲你床頭,我看她就是暗示,估計是想和你睡呢,哎,女人那點小心思我最清楚了。”

“居然還是兩個女人,什麼手段當上統治者的,她們兩個女巫自己清楚。”

“...可我聽他們說,最開始這裡什麼都沒有,法蕾和蒙蒂斯可能真是第一個踏足的,”瘦子看起來很糾結,“後來的銀伏厄也是她們一手建立的,這似乎...”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意思是女人能開創世界?”他把酒瓶隨手一扔,一把拍到瘦子背上,瘦子垂著頭,紅褐色頭發垂下來擋著臉。

另一個人尖銳地大笑,“我看你是瘋了哈哈哈哈哈不會是被蒙蒂斯嚇破膽了吧。”

“天命一定是落在我們男人身上的,從來都是如此。”

“這就是天意啊,老天爺在老子死後還賜我稱王稱帝的機會。沒了她們,我們就能成這個世界的王,想想那個日子!想想看!要是我一高興,還能娶了她們呢!”

他肆意大笑,這麼大的世界即將被他從十惡不赦的女魔頭們手上救回來,魔女的肮臟麵紗已被她揭開,所有人都會醒悟的,都會感謝他這個英雄,他的名字一定流傳千古。

可下一秒,他突然定住不動了,渾身都發脹發痛,另外兩個見他沒跟上來,回頭一看,立刻驚聲尖叫,他居然河豚似的鼓了起來,甚至飄離地麵。

他炸開了!像是生吞了炸藥,血肉橫飛,碎爛的內臟,左邊那個,脖子上甚至掛著一截腸子,他們震驚地大張著嘴,從剛開始他飄起來就張著嘴,屬於同伴的鮮血□□混合物炸進嘴裡,他們撕心裂肺的慘叫隻剩下長久的,巨大的咕嚕聲。

右邊那個完全成了血人,朋友的肺部碎肉飛進他嘴裡,卡在牙縫裡一直拖到嗓子口,他嚇得要瘋,蒙蒂斯乾的,一定是蒙蒂斯乾的,她在報複,他要告訴所有人,蒙蒂斯就是魔鬼,和他們說的完全一樣,她是完全罪惡的存在,他要讓所有人加入,殺了她...

他轉頭就跑,腿軟得幾次歪倒在路邊,天完全黑了,有風暴來臨的跡象,呼呼作響的狂風吹過森林發出哨音,另一個還活著的同伴已經嚇得失禁了,跟傻子似的癱在那兒歪著嘴,呼吸的功夫,身後傳來巨響回頭一看,渾身血液都涼了,他完全沒有跑出去,那個癡呆了的同伴已經死了,像是被什麼巨石來回碾爛掉,一點人形都沒了。

下一個,下一個死的就會是他!

可是無論他怎麼跑,都看不到城鎮的燈光。

前麵明明就是另一座城鎮,他明明早該看見了!

像是造物主終於厭倦了看他的掙紮,雷聲瞬間震耳欲聾,幾道白光劈下,他瞬間連骨頭都焦了,整個人灰飛煙滅。

世界容不下這樣的肮臟,暴雨傾盆而下,衝刷著這一切罪惡的存在。

...

尖牙咬穿口腔內壁,一下咳出好大一口血,手心捧不下,溢出手掌,滴滴答答地浸透衣服,口中的疼痛那麼清晰強烈,她上癮似的用舌尖一遍遍描摹黏濕發燙的創口,可惜很快就要愈合了,她第一次有些厭煩這個世界的秩序。

嫩肉一次次被刺破又一次次愈合。她累了,舌尖發麻,肌肉的牽扯帶的喉口酸痛,才由那塊皮膚掙紮著恢複。

現在她反而釋然了,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溫情,那麼生命也沒有必要存在,如此她還在乎什麼呢,如果這樣才叫地獄,那就讓它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