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是突然起的,沒有人注意到,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已晚了,火勢已經竄上三樓的穀倉,眾人隻看見一道黑影流星似的飛進火海,岌岌可危的四層建築居然奇跡般地停止了搖晃。周圍一片哭天喊地,潑水聲不絕於耳。
好在火勢終於小了下去。
幾個來不及逃的人被從三樓扔下去,穩穩地砸在草堆上,失而複得的人歡喜地哭喊著家人,不知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四樓從圍欄翻身躍下的黑發女子。
真是突然,幸好自己從這邊路過,她如釋重負的正要走。
“你是?”有個男人狐疑地打量著她。
“蒙蒂斯。”她大略回答,忙著看傷口,左肩後方有一大片燒傷,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到底自己也不是刀槍不入的。
誰料那男人的眼睛一亮,啊了一聲,反應突然怪異起來。
“蒙蒂斯?!你居然就是蒙蒂斯?”
他的聲音像是刻意放大好幾倍,振臂高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快來看啊!這就是蒙蒂斯!咱們銀伏厄的救世主!”
人群很快聚成一個圈,約莫十幾人,像道密不透風的牆。這有什麼好宣揚的,雖這幾月她很少露麵,但也不至於沒人認識她,蒙蒂斯不解他的目的,圍過來的人,他們的眼神絲毫沒有生還的感激,隻有被大火繚繞後的恐懼,這可以理解,可為什麼他們看向她的眼神,是怨恨的。
“什麼啊,這就是蒙蒂斯。”
“你看看她,不男不女的。”
“女的?她是女的?那憑什麼當領袖。”
“她肯定不是第一個來的,之前肯定是有人把位子傳給她,我也就是來得不及時,不然我也能做。”
“她根本不稱職,二哥不是照樣被燒傷了嗎。”
周圍竊竊私語,帶著恐懼和好奇的眼神頻頻刺向她,他們不敢大聲說,卻瞻前顧後地拉攏彆人加入,想帶著所有人統一想法。
蒙蒂斯的疑惑快要實體化,他們在說什麼,這和性彆有什麼關係,這裡從沒有人,明明是假的,可他們卻說得十足把握像親眼看到似的,都快讓她自我懷疑了,她已經儘力了,否則說話這人的所謂二哥就要被燒得灰都不剩。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也這麼說了,可是旁人在她解釋前就砸出新的質問句,人類向來巧舌如簧,好像比她還知道她有多冤枉。
“他的傷不到半天就會愈合。”她安撫道。
像是早就想好應對的方法似的,她話音剛落,對方連珠炮地開口。
“那你為什麼不能早點來呢,你為什麼不做到最好,你不就是該保護我們嗎?”
“就是啊!你為什麼不能提早發現!”立刻就有人附和,她有些生氣了,一眼棱過去,果然是那個叫嚷著二哥被燒傷的人,發現蒙蒂斯看過來,一下低下頭。
煩死了,蒙蒂斯暴躁得要命,肩膀上的傷口熱辣辣地疼,疼得她心煩,她後知後覺這似乎是個圈套,可是把她引來的目的是什麼。
“我能怎麼提早發現,要我全天蹲在你床頭嗎?”她摸到傷口,有些吃痛地輕輕吸氣。
她的動作讓一些人注意到了她的傷口,他們居然輕輕倒吸一口冷氣,說了句:
“女巫果然怕火。”
話音剛落,麵前這個男人笑得直不起腰,他拿手捂著嘴,像是終於憋不住似的,換氣聲猛地拔高到某個頂點,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雞。
“哈哈哈哈哈你想表達什麼,蒙蒂斯,你?你這種人還需要被保護嗎,彆說玩笑話了。摸自己的傷口好讓我們可憐你嗎?”
思維斷了一瞬。
“什麼?”
她隻是再正常不過的動作,就被過分解讀成這樣,這都不重要,什麼叫,她還需要被保護嗎,那是什麼意思,很怪異刺耳,如果其他話隻讓她煩躁,那這話就讓她極度的不舒服,卻說不出到底是什麼。
“承認吧蒙蒂斯,坦白你的女巫身份。”
到底什麼是女巫,她真的生氣了,眼裡閃著怒火,聲色俱厲。周圍安靜了起碼半分鐘,堪稱死寂,那幾個人用忌憚的眼神小心翼翼看向她。
得不到回應,這讓她更煩了,轉身就走,她實在不想再待在這裡,早該走了。
人牆自己散開一條無比寬敞的路,沒有人敢和她對視。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
“你長得比男人還高,你的眼睛是白色的,你居然能是統治者,另一個統治者居然也是女的,承認吧,也許我還能發發慈悲不燒死你。”
最後半句哆嗦了好幾秒才說出來。
這話在蒙蒂斯聽來和胡說無差,簡直是瘋子,她夠煩躁了,可是人牆的表情讓她一下詫異住,他們...居然真的因他的話而麵露驚恐,她轉身,看到人牆中走出兩個男人,一個是高個瘦子,一個是中等身材的胖子。
他們像蝴蝶振翅似的大幅展開手臂,把人群扇到身後,飛到那個胡說的人旁邊。像是多了兩個指證她是女巫的證人,那個男人一下子底氣上來了。
這讓她更不解了。
你們也是這麼覺得的嗎,她轉頭,可他們卻無聲地回避了她的目光,幾十雙眼睛落到地上不肯抬起。你們,究竟為什麼沉默。
周圍人的沉默似乎給了他們極好的支持,他們開始得意,似乎覺得無比優越,整個人立起來,像是突然長了脊椎的君主。
他不斷否定著,似乎這世界都沒如他的願給予他優待,如此聲嘶力竭。他再說的什麼,蒙蒂斯已經沒聽了。為什麼明明知道真相的人,卻默認了他的胡謅。
層層疊疊的人牆,緘默無聲。
“女巫當統治者,忤逆天命。”
“我們需要新王,我看羅勒就很好。”隨著人群中出現這樣的聲音,站在最前麵的男人驕傲地舉起雙臂,原來他就是羅勒。
“新王!”
“新王!新王!!”從一開始的幾聲變成逐漸整齊有力的呼喊,許多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要喊什麼,被旁邊搗了一下,大夢初醒似的跟上口號。
周圍已經沒人了,像是老化的石灰牆一層層剝落,漸漸散去。
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