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北爾特 這些歡快在靠近故鄉時如掐了……(1 / 1)

他們隻留下幾個人看守這座島,再一次地,戰利品堆在艙底,被經年累月壓出專屬印子的地方。

蒙蒂斯昏一陣醒一陣。渾身骨頭碎了一樣疼,不知是怎麼回到的原形,她陷入一種奇異的昏迷中。被日耳曼人隨手一扔在主艙。他們在慶祝,慶祝這天賜的恩惠終於時來運轉。領土再次擴張。從塔北特掠奪到的物資裡有不少好酒,他們借這個由頭開了一桶,喝得東倒西歪。

“真沒想到這崽子也是巨羊,比那些浪花子和岩漿的有用多了。”

“可不是嗎,它居然三角都沒長出來,比四角的還厲害。”旁邊有人搭話。

“第幾隻了來著,我記著已經有十來隻了,這概率是真的...”,他說的話被打斷。

“哎,我跟你...跟你說,”有個人喝得左腳絆右腳過來湊熱鬨,“我早...早就知道,嗝,它,它能有用,”說來勁了,振臂一揮把桌上東西全掀翻掉。

“喲喲,酒鬼來了。”眾人噓他。

滾遠點,就你馬後炮,被倚著的人一把給酒鬼推開。

你給我剩點兒,聽到了沒!他回頭,衝喝得爛泥一樣還往酒桶邊晃的酒鬼揮拳大吼。

“我說,這聖羊放這兒不會有事嗎。”有個小年輕看到蒙蒂斯被隨手扔在桌子下麵,一臉擔憂地問他們。群魔亂舞的人群安靜了一刻,隨後哄堂大笑。

笑夠了,坐在正中間的黃頭發把酒杯一扽。“小子,第一次出海吧。”他應該是係族中地位很高的人。一開口,其他人即刻收了笑聲。年輕人有些窘迫,試著像大人一樣交談,一下就被看穿了。

他確實沒出過海,沒見過聖羊化形——把他腿都嚇軟了。但他不得不來,阿蘇坦下了指標,每家都必須出人,為確保這次任務成功,他們不計代價。

“這羊羔子一化形就沒用了,等回去把它殺掉扔了就行。”黃毛的隨從殷勤地哈腰給他又滿了一杯,他愜意地剛舉到嘴邊,被話攔腰截住。

他問,為什麼剛剛不扔。

周圍人輕輕“嘶——”著,麵麵相覷,都低下頭裝模作樣地乾自己的事。在老大喝酒的時候插話,真是活得不耐煩。話真多。剛打了勝仗,他今天不想發火。仰頭把酒全灌進嘴裡,啊地感歎一聲,胡亂一抹嘴,醉醺醺道:“還不是該死的契約,不然誰管它。”

是嗎,他問,蹲下來玩弄著蒙蒂斯的卷毛,極力掩飾身體的發抖。

想學大人說話,沒抓穩,語氣聽著多麼輕浮。

黃毛抬頭看著新人,眼睛裡閃著怒火,“日傑夫,彆在我的地盤耍橫。”

“這船要在海上漂十五天,我們有的是時間。”

年輕人窘迫地兩手手指搓撚,大拇指掐著其他手指指腹。

小插曲沒有影響他們的歡快。

...

而這些歡快在靠近故鄉時如掐了脖的鴨,咽了氣。

上百來號人站在甲板上,望著不遠處一片焦黑的土地。他們等不及船靠岸,他們淒厲地尖叫,甩開手裡的戰利品,翻過船帷跳進一人高的水裡,撲騰著往岸上遊。他們顧不得甲板下麵還堆著什麼寶藏,隻記得家裡留下的家人。

在船隊中心的那條船停靠了,阿蘇坦從黑洞似的船艙升上來,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權杖磕到船沿,上頭墜的一堆陶土罐子吊死鬼一樣晃蕩。他下船了,所有跳到水裡的人從他身後跑過,分成兩邊,到他前麵又隴上,彙進人海。他走在那狹長的縫隙裡。

留島的人晃著身子從狂奔的族人中閃出來,撲通一下跪在他麵前,聲嘶力竭道:

“是...是凱爾特人,他們上島了!”

凱爾特人!?蒙蒂斯腦子裡轟的一聲全亂套了,渾身血液都涼下來,她不斷確定自己聽到的是否準確,凱爾特人...她本來屬於的種族。

難道他們侵略的是凱爾特人...

難道...她侵略的是凱爾特人...!?

她屠殺了原來的種族...

“他們藏在島的南邊懸崖下麵,你們一走,他們就...就,怪我啊,都怪我,我不該讓大家都出海的。”男人懊悔地砸自己的腦袋。

“他們做了什麼。”阿蘇坦看起來極力壓製著怒火。

“他們先是趁夜裡燒掉了所有船,等我們都被支開了,就...”

蒙蒂斯化形能否成功事關重大,除了部分人被派去建設已侵略的島,全島大半的人力都出動了,就算是硬攻,他們也要搶下那座島。

如今,阿蘇坦抬眼。這座島嶼徹底不能用了,一切都被大火燃儘。那些人蹲在自家的廢墟上徒手挖著焦土,嚎啕大哭著死去的家人。

他們居然能積蓄殘餘力量,乘虛而入。

她自小就離開赫布裡底,對那裡沒什麼記憶,但骨子裡還是眷戀的,看這架勢,他們是被重創了,蒙蒂斯被拎在手上,內心嗤笑著他們。

阿蘇坦罵了句臟,“彆說沒用的!聖羊,聖羊有沒有事!”

那人快哭出來,說的話根本不成調。

“聖羊...就連那些兩角的都沒了...他們好像就是衝著聖羊來的,所有聖羊的脖子都被砍斷了,完了...全完了...”

阿蘇坦像是被誰照著心口錘了一拳,怪叫一聲就往後倒,旁邊人趕緊扶了一把才勉強站穩。

好啊好啊,這一切要結束了,蒙蒂斯簡直要大笑了,不知是笑他們即將完敗還是笑她自己。

“還沒有完,還不能完...”滿心絕望的人圍了過來,他們等著祭司出主意。

“他們人呢,那些凶手!”

“他們被我們一路追殺,掉進了...塔...”他結結巴巴,字在嘴裡滾了幾圈。

“掉進了塔北爾特...”

人群倒吸一口冷氣。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他臉上堆積的皺皮突然抖動,烏紫的嘴巴咧開來,擴成駭人的深孔,仰頭咯咯咯地怪笑。

“他們彆想活了!”

副手們鴉雀無聲,唯恐說了他不愛聽的也要去那地方。

“大人,這隻聖羊。”拎著蒙蒂斯的人結結巴巴地開口。

“有什麼話就說!”

“大人,它...也是巨羊。”聞言,阿蘇坦的身體震了一下,他的驚恐幾乎穿透耷拉的眼皮。

“殺了它我們就沒有聖羊了。”周圍七嘴八舌地吵開。

“我才不管什麼契約,好不容易有一隻能用的。”

船上還有聖羊,這次不是抓了那麼多嗎。黑壓壓的人群中響起不合時宜的叫喊。

你能保證它們能化形嗎!不能你說什麼屁話!立刻就有人罵回去。人群騷動了一陣。

“蠢!一旦契約斷掉,再也不會有聖羊了。沒腦子的東西,我們要做長久打算。”阿蘇坦振聲怒吼,權杖在地上重重一敲,掛的東西叮當亂晃,周圍人立刻閉了嘴。

他努力壓下怒火,咬牙切齒地問他的副手,外赫布裡底的島,還有哪裡是沒去的。

“大人,隻剩下幾座聯盟了的島嶼,我們...”他被阿蘇坦打斷了。

不,現在不該考慮這個。

一切還有轉機,他磨著牙思索,如果不把它還回去呢...到手的聖羊總有能用的,但都不如它,不可,行不通,“它”會發怒的。

反正外赫布裡底已經基本到手,他們雖然人數殘缺,但是回到不列顛與大帝會合...

不行,不行,“它”要的東西還沒有湊夠。

蒙蒂斯呼吸越來越微弱,胸口起伏的弧度越來越平緩。這個時候她反而感受不到痛苦了。所有聲音都在遠離她,血不知從哪兒流出來,滴進海裡,順著水流暈開,飄到人群中央。

周邊的海水一片猩紅。

阿蘇坦這才想起她。

你,他下定決心一樣,指著隨從,把它帶到塔北爾特,殺掉,動手快點。

她和一具屍體無異,被晃悠悠地接到另一個人手上,是之前船上的黃毛。

他接過她,像是握了什麼燒紅的鐵塊,眼神驚懼無比。

...

她這才得以見識這地方。

塔北爾特在盤踞地的最東邊,是大地上的一處裂隙。說是裂隙,更像是倒開的山穀。寬約五十米,長有二百米。據說前些日子這裡都是瘴氣,人無法靠近。現在散了,也還是一片白霧,分不清哪兒是天地,凱爾特人就在完全不知道裂隙就在腳下,被追殺到這裡,命喪深淵。

他一個很肌肉壯碩的高個子,來到這地方卻小雞仔般謹慎,先伸隻腳去探路,以確保不會踩空死掉。勉強地走到裂隙的大概位置。

動作很利落,把她高高舉起,他表情極其虔誠榮幸,好像自己是將蒙蒂斯獻祭給太陽的行刑官。

閃著寒光的刀鋒劃開頸部皮膚,鮮血頓時噴湧出來,濺了行刑官半邊身。他絲毫不躲,臉上反而露出享受的癡態。求生本能叫囂,後腿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胡亂踢蹬過程中抵到行刑官手臂,借這個支點掙脫身體墜下去。匕首嵌入脖子半截,卡在肌肉裡和她一起墜入白霧蒸騰的地獄。

到這種時候她反而不怕了,黑暗於她已是老朋友,這些天經曆了各種程度的漆黑,現在她望向深淵,看到的是自己的臉。不知下墜了多久,這深度似乎已經在地心了。生前的記憶走馬燈般閃過,第三視角永遠蒙了灰——是自己沉到海底的那天。

下落的角度問題,崖壁上尖銳的石頭紮進眼球,像是刺穿腦髓,撕心裂肺的痛在她毫無生氣的身體裡亂竄。眼前的場景突然變了。

一團小小白影從身體裡飄出來,被即刻碾碎,化作點點螢光在她麵前化成——是一隻羊,幼崽,連兩角都隻冒了個尖。它四蹄踩在煙上,一團微弱的白光,在一片黑中歡快地到處跳。

它停下,回頭朝著那雙眼睛出現的方向看去。渾濁的黑眼睛裡沒什麼情緒,它輕輕咩了一聲,甩甩毛。原地轉了幾圈,舔舔羊蹄。四蹄的煙上升到身體,化灰似的消失了。

她逼仄的意識感到前所未有的寬敞,蒙蒂斯感到一股奇異的吸引力,讓她安心。快死了吧,她終於要解脫了。

可並沒有遂她的願,緊閉的雙眼突然感受到光亮,她費力睜開一隻眼。

是,是雲層!自己從雲層裡墜下來了!高速遠離她的雲層提示著她——還在下墜。

巨大撞擊力讓她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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