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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妾第五年 文禾十 4109 字 4個月前

青璃無論再惱火,可兩人上了一條船,再埋怨也無濟於事,她垂下眼眸,兀自坐在圓凳上平複慌張忐忑的心緒,可思來想去,反而怨恨的情緒愈演愈烈,終是羽睫一抬,恨恨地剜了他一眼。

她眸子剛被眼淚滌過,如山中水潤清透的泉眼,含著嗔怒一瞪,含冤帶訴,孟青山再如雕如刀的鋒利麵目,也不禁微微熱了起來,他曉得此舉給她帶來了麻煩,解釋著,“三日後,太子一行人便會到雁門城。”

到時候定西王再這麼嚴密布控,恐惹人嫌疑了,他這麼想,定西王也會這麼想,所以這三日更是不可放鬆。

隻能見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了,青璃將屋中燭台吹滅,牆壁上的夜明珠發出冷瑩瑩的光,照著她本就如羊脂玉的麵上渡了一層秋日的白霜,她手中拿了一塊炭黑色布帕,站在圓凳上墊腳將夜明珠蓋上。

一隻手從背後伸出,擦過她細膩的手背,將巾帕取過輕而易舉蓋上,屋中刹時陷入黑暗,外麵的皎白月光滲透進來,似紗隔霧,她窺著他一板一眼的樣子,聞著灌滿鼻腔的血腥氣,從椅上下來後到床後抽出一個四方的青梨木箱子,打開後淺淺一層放著貼身衣物,摸到底部一推,彈出一個盒子,裡麵放置著各種瓷瓶罐子。

這個箱子是宋章給她備下的,裡麵備著各種藥丸和藥粉,她將盒子擱置在桌子上,便轉身上了床榻,也未放下帳幔,她側身朝裡麵,聽著外麵窸窣解衣的動靜,他呼吸平穩綿長,好似一陣陣風似的襲擾在她耳邊。

她忍了半晌終是睡不著,便轉了身,一個寬闊碩大的胸膛就這麼赤裸裸落在她眼前,她猛然又轉了回去,唾棄粗野莽夫,閉眼數著數讓自己鎮定下來。

孟青山聽著床裡傳來均勻輕柔的呼吸,才抬起眼直愣愣看去,麵向裡麵弓著身子,錦被一角蓋在身上,雪白的雙足露在外麵,已不見了紅腫,曾經推拿過的纖細感還存留在手心,她睡姿還是這般不好。

他將眼神放置在桌上的青白瓷瓶上,龍泉窯的青瓷,底部印有官印,這可是上供皇家的瓷器,如何落在離京都千裡的她手中,兩人之間隔著五年,她身上早沒了他日夜精心供養的痕跡,迷霧團團,甚至她隱隱將他排斥在外,這感覺著實不好。

青璃一晚上在四方都是堅硬胸膛的牆裡出不去,睜開眼時全身疲乏,好似被石磨碾過一遍,她聞到了熱茶氤氳出來的香味,不禁尋味看去,晨輝灑進屋中,蒸騰而起的熱氣浸潤著暖光,也將他臉上的冷硬柔和了兩分。

他一身雪青色鶴紋錦袍,身骨高大將錦衣華府穿的十分美觀,脊背挺立,腰間玉帶束著腰身挺拔窄瘦,又不是書生的弱不禁風,武將的堅毅硬朗有種說不出的貴氣,這身衣服是府裡在所有姬妾屋中預備的,為的就是定西王不備之需,定西王也曾是率領千軍萬馬的將領,可富貴權勢裡周旋已久,早已沒了意氣風發,反觀他勃然英發,周身有種說不出的氣度。

孟青山察覺她眸中迷離,粉麵泛媚,軟糯慵懶的樣子讓床上安睡變成了極為引誘人的事,他昨夜傷口絲絲作痛,比不上以往戰場上受傷的坐臥不寧,但滿屋全是她散發的幽幽香氣,他就睜著眼從星月交輝到晨光熹微。

她睡相極為不好,錦被被反複掙脫,一晚上眉骨聳著也不曉得在鬱悶什麼,到了天際灰蒙才安穩下來,青璃剛從睡夢中掙脫,但心底挫敗導致反應遲鈍了些,瞧見他捏著她慣愛的和田白玉茶盞,她難得窩火。

“江月!”

很快,門開了一條細縫兒,江月側身進來又緊緊關上,低垂著頭特意繞過圓桌貼著牆邊到了她麵前,這樣畏畏縮縮的樣子看的她不禁皺眉,江月就這般懼怕他?她凝目往孟青山臉上掃去,懷疑他背著她恐嚇過江月。

除了嫌惡,厭恨,眼下她又滋生了懷疑,孟青山手指一縮,茶盞上的溫熱徐徐傳導到手指上,終是恢複了平靜的樣子,語氣平直吩咐道,“給你家夫人淨麵提膳。”

江月身子一抖,屈膝恭敬道,“是。”

青璃就看著江月如被下蠱般順從地去做,她再也忍耐不住,赤足下來站在絨毯上,上下打量著,“你拿捏了江月什麼把柄?”

一抹日光照在她雪白的腳麵上,薄軟的皮膚下血管可見,指頭圓潤粉紅,時而上下翹動,透露著主人情緒波動,她觸及到他的視線,倏忽間十指蜷縮,後又懊惱的跺跺腳回到床榻之上,隔著輕紗帳幔穿上了鵝黃色的上襖下裙,俯身穿著鞋襪,濃厚的發全部滑到一邊低垂在絨毯之上。

孟青山心中忽然一個想法,兩個丫鬟還是太少。

平日青璃胃口少,也不能平白多提膳食惹了懷疑,三菜一湯兩主食外加兩份糕點,她都淺淺用了兩口便肚腹飽滿,孟青山看她放下了筷子,將剩下的全部打掃了乾淨,幾乎風卷殘湧,最後又喝了兩大壺茶水。

青璃見怪不怪,她雖長在窮巷,但自小沒有吃過苦頭,等著孟青山略微大些,掙了銀錢更是過得比普通之家的女兒還要滋潤,養母苦日子過多了,對於兒子的工錢總是把在手裡,盤算著要為兒子娶一個好媳婦,但是孟青山交完母親那份,還日日手裡有活銀給她買些糕點零嘴,擔心被養母發現,等她不吃了,他便會笑滋滋打掃乾淨。

此時恰逢江照打探消息回來,她收回略有波瀾的心思,大膽的江照此刻在他麵前,行事上也多了份鄭重,“榮德下令所有人在院子中不許出門,亂竄者直接杖殺,奴婢在廚房周旋了一圈,丫鬟們隻當在捉那偷珍寶的賊,奴婢回來前看著沈大人和榮德帶人搜查後院了。”

瞎貓碰到死耗子,他可不就是那賊,不過這賊可看不上珍寶,是要將定西王府的天捅個窟窿的。

怕就怕天還沒捅成,一個雷電劈下來不得好死,順帶殃及池魚。

她眸光深深看向他,等著他接下來如何做,這般明晃晃不是不辦,而是無能為力的樣子看的孟青山一滯,想必她求之不得他趁機逃走,他麵目平靜,淡淡道,“有勞了。”

他哪裡來的臉如此口出狂言,有勞她什麼,她憑什麼有勞,青璃被氣氛烘的粉嫩的臉頰上飛了兩片緋雲,氣息不勻帶著身前上下浮動,她可什麼好處都沒撈著呢!

“若是此次險關能過,還可換取一個條件。”

青璃嫣紅的雙唇因激動顫動,他臉皮怎麼如此之厚,這是原地畫大餅呢,以前的大餅還未見到,新的已然安排上了,可人已在她屋中,隻不忿道,“最好記住你說的話。”

說完也不管她,囑托江照沒有她吩咐,任何人不得上來,江照俯身應是退去,他身形高大在屋中存在感極足,桃源閣位高容易被窺探,所以窗子隻開了細縫兒透氣,可上午的豔陽到了午時便烏雲密布,遮天蔽日透著陰沉,即使開著窗也沒有絲毫的風。

兩人一人坐在床邊看書,一人坐在圓桌之上看書,她閒來無事,搜索了極多的雜書,天文地理醫術雜說甚至野史,上麵有些她天馬行空的批注,不過她知曉他肚子中墨水不多,看到估計也不懂,這麼一想她便隨他看去,倒也不羞恥。

到了晚間,壓抑濃稠的空氣幾乎停滯,有種風雨欲來的詭異安靜,隨著天空一道婉轉銀光,榮德尖細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後麵靈夫人的嬌聲不斷,埋怨起護衛粗魯,翻箱倒櫃弄亂了屋子。

一聲響雷落下,青璃心底跟著一顫,帶著不安下意識看他,見他巋然不動,風輕雲淡,淩厲優越的麵相在閃電之下愈發深邃,他的淡定也感染了她,“固若金湯的防守不如主動出擊。”

她不知曉她主動出擊,他要如何做,不過他膽子確實大,又不得不承認,她再如何撇清,她素來的隱隱抗爭確實來自他的影響,危難之下劍走偏鋒。

她起身走向門口,兩人自幼形成的默契在此刻心照不宣地成了彼此的信任,青璃對著江月和江照點頭,走下樓梯,映水和映月看到夫人下來,紛紛走了上來,卻沒想到夫人徑自走向門口。

門開,斜風細雨簌簌撲打在衣裙之上,青璃下意識側低下頭,一道銀光在天空如光箭點亮黑夜,也照清了她瓷白麵目上灑下成珠的雨水,如一株花枝在暴雨中被裹挾,玉軟花柔又遭肆虐,門外的人都下意識多了憐惜之意,榮德更是麵露不忍,心中不禁感歎如夫人果然嬌豔無雙。

青璃沒想到門開門外站著黑壓壓的一些人,惶恐地後退兩步,竭力維持著鎮定,聲音卻發著顫,“沈大人,榮德管家,來桃源閣所謂何事?”

榮德嘴角帶笑,溫和解釋著,“如夫人,還是那小賊,昨日又來到了府中偷竊,被護衛圍困在府中,恐唐突了後院女眷,隻好挨著院子查找一番。”

青璃聽得臉色泛白,呼吸一緊,擔心道,“可尋著了?”

榮德笑意一頓,有些尷尬,找了一日了,那人好似蒸發了一樣,打哈哈著,“剛開始找,剛開始找。”

她讓開位置,十分妥帖道,“那還是要仔細找找。”

榮德一擺手,狹窄的桃源閣湧進了數十護衛,帶水的腳印子已沾染的到處都是,甚至往樓梯上走去,江照跟著呼和著,“夫人的東西不許亂碰。”

榮德在下麵吩咐著,“都小心著。”

她絲毫未受身後的雜亂,根本不在意裡麵的護衛,而是著急往門外翹首觀望,恰在猶豫兩息,一腳邁出之際,她手腕被一隻陰冷的手握住,半個手臂刹時墜入冰窖一樣,她下意識掙紮,怒目看去,沈永寧站在廊下,價值連城,雨雪沾之不濕的金鱗衣散著冰冷的寒意。

她屈膝,“沈大人。”

沈永寧看她頻頻往外看去,將手心繡了她名諱的手帕遞給她,湖色綢繡一支梨枝,潔白梨花綻放掩映下,一個青色的梨子顯現形狀,他抬頭望向大開的窗,從裡麵如蹁躚的蝴蝶飛舞至他麵龐之前,帶著清淡而又綿長的香味。

她乍然見喜,匆匆接過,帶上了三分真心,“謝謝沈大人。”

一排細密的眼睫讓人窺不見清潤的眸子,沈永寧很想命她抬頭,但她已然是定西王的寵妾,他不該如此,他心思縝密,唯有一事至今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