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退去,再小心屋中也是淩亂一片,江月帶著三人足足收拾了一個時辰才恢複往日的規整,她將人屏退,窗戶開著,靜靜等著他回來。
細密的小雨下的淅淅瀝瀝,優柔寡斷,反而不如疾風驟雨來的灑脫,拖拖拉拉著讓人覺得還要再來,等他進屋之時,他全身濕透,衣服貼在身上彰顯著健碩的身軀,她忙避了眼神,轉身從櫥櫃中尋了另一套定西王的衣服,示意盥洗室中已備好了熱水。
嘩啦啦的水聲一直縈繞在耳邊,很快,他帶著全身的水汽出現在屋中,好似將外麵的黏糊潮濕帶了進來,他散著發如一頭獅子凝視著她,帶著一種占有欲。
青璃提心吊膽了一日,沒有氣力再與他辯駁,將帳幔放下,隔絕了外麵的一切,在這空間中尋找片刻安穩,毫無掛礙的安寧對於她來之不易。
忽而身後的帳幔掀開,瀉進裡麵一絲光亮,她的手腕被抬起,抹上了涼涼的藥膏,然後帳幔垂下,裡麵溢滿了微苦辛辣的藥油味道,她不可抑製的好奇起來,到底他藏在了哪裡,能看到她手腕被沈永寧緊緊箍住。
沈永寧就是陰溝裡的老鼠,等閒人不曉得他的想法,她當年跟著段家初入定西王府,在一應家眷中遙遙拜謁,卻不想後麵的馬車發瘋,在人群中亂竄,所有人恐慌無措,推搡之際她撞入一個冰冷堅硬的懷抱,被帶的連連後退,風波過去,她看著女眷驚詫盯著她,她茫然抬頭,才發現身後是沈永寧。
諸人有人豔羨她走了捷徑成了事,有人咒罵品行不端,第一日便行下作的行徑,有人喜滋滋有了主意,覺得給定西王府的沈大人送女子有希望。
她注意到了遠處段氏的人鄙夷望著她,慌張跪地一為解釋二是求饒。
可話未張口,便聽他淡漠道,“多謝段夫人以身當險,救下在下的命。”
他的一句話瞬時讓局勢逆轉,段氏的人臉色也變緩了,她察覺一切,心底微微放鬆,拿起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隨後一些時日中,多番見麵她誠懇道謝,沒想到沈永寧行卑鄙手段將她留在了定西王府。
帳幔之外,孟青山眉眼低沉,忽而變得陰鷙起來,都該死,包括他。
後院內室中,靈夫人捂著大張的嘴,婉轉的嗓音此刻發出孱弱細細的呼聲,猶自不信,抓著跪在床下小丫鬟的手腕,拉到跟前,細長的眼眸帶著驚詫,喝道,“再說一遍。”
小丫鬟被安排聽牆根兩年,大多時候是聽著定西王什麼時候去桃源閣,兩人歡好幾次,如夫人說了什麼話能逗定西王開懷大笑,可最近定西王沒有踏入桃源閣,還聽到了斷斷續續的男人的聲音,純白如雪花的如夫人有一日也能做苟且之事,小丫鬟一臉興奮,“奴婢聽的真真的,如夫人屋裡有男人。”
“這話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小丫鬟舉著手發誓,“奴婢要是胡說,不得好死。”
靈夫人招過小丫鬟上前,“一字一句說來!”
小丫鬟將這兩日的事情細細說來,“這兩日月光如煉,照著屋裡亮堂堂的,奴婢可不眼花,屋裡兩個身影明顯一大一小,連著洗漱都是兩次,這就是有人!”
靈夫人已相信了兩分,可猶不夠,最好有實實在在的證據,鼓勵著,“再說!”
小丫鬟實在沒話可說了,猛然拍了一下頭,緊張兮兮說道,“奴婢今兒起夜,迷迷糊糊看著前院江月在桃樹林中燒東西,必是那奸夫的東西!”
“快去找!”靈夫人催促小丫鬟去找,可小丫鬟一動,立馬喝止,“慢!再等等,等前院沒了動靜再去。”
小丫鬟緊張地手腳不知如何放,沙壺中沙子流下的沙沙聲摩擦著耳朵,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
翌日,靈夫人在碧落苑外被護衛把持在外麵,看著無論她如何說也不為所動,也不禁揚聲喊著,“王妃,妾身求見!”
遙遙看見秋之掀門簾出來,靈夫人喜上眉梢,搖擺著手引起秋之的注意,秋之見到外麵靈夫人臉上壓抑不住的興奮,皺了皺眉頭還是往前走去,“靈夫人,王妃身子不適,任何人不得打擾,有話您和奴婢說吧。”
靈夫人腦袋一靈,推開護衛,在秋之耳邊嘀咕了一句,秋之鬆散的身子立時繃直,臉也繃的緊緊的,嚴厲問道,“這話可做不得假!”
秋之低頭一思索,如果所言為真,那王妃根本不用出手,目的便可達成,也未通傳,直接帶著靈夫人進了內室,裡麵苦澀濃鬱的藥味伴著香灰味嗆的靈夫人眼睛一酸,不用嚎叫便涕淚橫流,未待秋之稟告,已跪在薑氏床前吐露了一乾二淨。
薑氏緊繃的頭弦猛然拉緊,腦中發出不斷地嗡鳴聲,嗡嗡的好似沒懂話中的意思,心口卻聽的一清二楚,那賤人偷男人!
多日懸在腦海中的一根針猛然化成齏粉,砭人肌骨的痛意刹時褪去,周身輕輕鬆鬆,如被暖光洗滌一遍,眼神也變的清澈,嘴角帶著和煦的笑意,吩咐秋之,“快些給靈夫人看座。”
秋之心底明白,王妃這是相信靈夫人的話了,不過真不真的不重要,捕風捉影,惹人猜疑,這才是最重要的,再者不真也能變成真。
桃源閣中,江月推門而入時,瞧見孟將軍正給夫人抹藥油,夫人眼眸溢著淚嗔看著孟將軍,孟將軍視若無睹,末了還拿起桌邊的帕子給夫人拭淚,倒惹得夫人扭著身子不再搭理。
江月沒想到孟將軍威武的男人能做如此細膩的事兒,春雨過後,暖陽光輝灑在兩人身上,英雄美人十分養眼,江月忽然湧起這才本是夫妻的樣子,忽而又覺荒唐,搖頭將胡思亂想壓下,上前屈膝,“夫人,後院靈夫人一早便去了王妃處。”
青璃眼睫被打濕,鼻尖通紅,定定望來時透著股可憐,她知道靈夫人此人向來與她比較,從不在薑氏麵前露臉,那如此異常恐有不妥之處了,她眼眸轉了轉,最終落到身邊人身上,前後院住著,連著圍牆都無,難道發現他了?
真真是個拖油瓶!
她已如刀尖上行走,沒想到沾染上他,抖落不下來了。
破局唯一辦法便是趕走他,思罷,淒愴猶未下的花容月貌無情道,“你得走。”
江月立時低下頭,剛才郎情妾意真是她多想,轉念一想,本該如此,夫人生存艱難,一絲風險都不可承擔,江月默默走到一邊,已做好了清理痕跡的準備。
孟青山手一頓,主仆兩人擺明送客,乾脆利落又讓他刮目相看,略一沉吟,估摸應能應對,道,“待天黑便走。”
“雖不是三天,但也危難之時救你一命,第三個條件可不要忘。”
這下孟青山笑了起來,他高眉大眼,笑意直達心底,帶著英姿勃發,連著關窗閉門的屋子都明朗起來,大氣道,“自然。”
青璃心想,一碼歸一碼,親兄妹明算賬,再論,她們算哪門子兄妹。
孟青山從心底反上來一股股的酸意,澀的喉間發緊,可麵上依舊豁達大度,看著門口又進來一個丫鬟,平日在他麵前膽小如鼠,此刻倒膽大妄為,點香清掃,連著捏在手中的茶盞都接了過去泡在水中。
無奈過去,他對她們主仆三人有了五分好奇,五分欣賞。
日暮西垂之時,桃源閣下榮德宣青璃前去,臨走前,青璃回首看了一眼大開的窗子,光線不及之處站著與先前格外不同的孟青山,是從未在青璃麵前出現過的樣子,幽冷的,陰鬱的。
東邊月亮高懸,月光暗淡,星光未出,西邊隻留有一線昏黃的餘光,照著他神情晦暗不明,看著她背影消失在眼前,他側首看了一眼床榻之上,拐腳走了過去。
定西王書房前院中,四周牆壁上嵌著的獸形銅燈上燃著粗燭,燭油蜿蜒堆疊,照著高座之上的定西王身影擴大拉長,延展到門口,青璃麵色平靜進入屋中,抬眸環視一圈,靈夫人陰惻惻盯著她。
纖腰垂拜,“妾身給王爺請安。”
“上前。”定西王銳利盯著麵前這張豔麗之極的臉,時而瑰麗靈動,時而清冷恬靜,是超越後院胭脂俗粉的存在,他絕不會允許她背叛他,若是不想活在他身邊,那他便親手處死她。
“咣!”一聲響亮的耳光,在場所有人猝不及防。
靈夫人驚駭地捂住嘴巴,還是未阻攔脫口而出的驚呼。
青璃一半臉木木麻麻,片刻後才感受到火辣辣的痛,她被強硬的力度打的側過臉去,頭頂簪著的珍珠步搖斷了金線,圓潤的珍珠掉在地上跳躍滾遠,她下意識的全身顫抖,兩息後猛然跪地,淒愴道,“王爺,妾身不知何錯之有....”
話未說完,連綿不絕的悲痛哭聲低低簌簌地從地上傳出,隨著外麵風聲嗚咽,升騰起一股悲涼之感。
靈夫人想到王妃的囑托,立時在旁站了起來,咒罵著,“你還有臉哭,虧著王爺把寵幸都給了你,你居然紅杏出牆,奸夫□□,快些把那男人交出來!”
青璃悠忽抬頭,兩線淚水在白瓷一般的臉上隻留下清淡的痕跡,臉上全是茫然,無意識地重複著,“紅杏出牆,奸夫□□。”
似乎不懂話裡的含義,直直地看向靈夫人,看著靈夫人隻顧鄙夷,又轉著視線望向定西王,又看向榮德,幾乎想聽在場的人解釋。
榮德一把老骨頭,可是會憐香惜玉,當下恨鐵不成鋼勸道,“如夫人,靈夫人有證據證明您有野男人的證據,您倒是說句話呀!”
“說句話!”她眼珠一動不動,似乎還未從驚詫中緩過神來,無措問著榮德,“說什麼話?”
這...這讓榮德如何教呀,看這種樣子,榮德不相信素來謹慎的如夫人如此膽大不要命。
榮德看到定西王刺了他一眼,忙閉緊嘴退到定西王身後,暗自祈禱如夫人自己想明白,不過想不想明白的,稍後就知道了。
靈夫人眼尖,瞥到她手腕青紫,忙俯身抓起她臂膀送到定西王麵前,拉下衣袖,纖細如玉筍的臂膀上青紫十分惹眼,靈夫人激動喊道,“這必是奸夫□□顛鸞倒鳳之際留下的痕跡!”
定西王瞳孔一縮,遽然迸發出肅殺的淩厲來,陰狠盯著青璃,從牙縫擠出話,“給你個機會,解釋!”
青璃被他大力提著,是斷骨般的疼,語氣不勻道,“是沈大人...”
“王爺!”靈夫人如百靈鳥的嗓子此刻尖細直衝耳門,因著激動語不成句道,“她...她..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