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話音剛落,細雨本歡愉的臉上瞬間沒了笑意,思緒像是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奴婢有個妹妹,像凝珠姑娘這般大,可惜八年前居魚城一連兩月的暴雨將河堤衝垮,河水卷走了我的家,也帶走了妹妹,奴婢幸得抱住了一大樹才逃過一劫。”她的聲音悲愴,仿佛將人置身那水災之中。
居魚城乃白虎王城的第二城,臨堤而建,水產豐富,百姓安居樂業,有名的魚米之鄉。隻是近年水患不斷滋擾,才漸漸失去了名氣。
細雨墮落至瀟湘館也就不言而喻了,孟淮聽得入神,“勾起了姑娘不好的回憶真是罪過。”他雖說著抱歉,可實際卻不是這般,“姑娘還是回去多作休息,紫宸宮的差事不能有任何差池。”說完便走了,留下細雨在亭裡不知所措。
她心想這淮王爺果然如傳言一般,是個陰晴不定的紈絝!
孟淮回到書房,便見王聞正好在門外候著,吩咐道:“去查查居魚城八年前的水災……”他倒要看是否真有其事。
王聞剛離開一會兒,便急急忙忙趕了回來,“王爺,出事了!”
孟淮將手裡的書放下,眉頭一瞥,似不滿王聞打斷他的閒情逸致,“什麼事?”
“安側妃的胎恐不妥!”王聞瞥了一眼一旁的蕊珠,欲言又止。
孟淮哼了聲,也沒讓蕊珠離開的意思,又將書拿回手裡,安盛淑的胎不好對他來說才是好事呢,“不正好!”
王聞也顧不得有沒有其他人,急得團團轉,“可……可安側妃是喝了薑太醫的方子才不妥的。”
“什麼?薑太醫根本就不負責為安盛淑安胎!”誰人不知,薑家是他孟淮的主治,根本不可能同時安排兩件如此重要的事,更何況,薑賀還是薑側妃的父親,怎可能安排他為安盛淑保胎。
“具體為什麼現在還未搞清楚,隻是薑太醫在宮裡被城主扣下了。”王聞跪在地上,悄悄抬頭打量孟淮的神色。
孟淮哪裡還看得進書,將手裡的書啪的一聲扔在案幾上,站了起來,臉色鐵青。既然在這裡搞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麼情況,那就去紫宸宮一探究竟。
他自顧自走在前麵,對王聞吩咐道:“帶上細雨!”
王聞隻得趕緊爬起來,對王伍使了眼色,便匆匆趕去了長蘭閣。
剛走到王府門口,孟淮想到了什麼,從袖口裡掏出了半截白色的骨笛,停駐片刻,他還是吹了聲。骨笛的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可有一人影立刻閃現在孟淮的身後,悄無聲息。
隻見來人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聲音如骨笛般,寂然無聲,“王爺有何吩咐?”
此人正是高手榜第一——秦風,青龍王城城主疼愛幼弟可不是虛言,竟將第一高手給了他,以護衛他的安全。平日秦風總是隱在暗處,離淮王爺不過二十步的距離。
“你去阻止薑獻進紫宸宮。”他安排道。
地上的人遲疑起來,“可屬下得護王爺的安危。”
這話倒是讓孟淮有了幾分情緒,“本王的行程是去紫宸宮,你大可去阻止後趕過來!”
地上的人依舊無動於衷。
“王聞和王伍跟著本王,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孟淮的不滿溢於言表。
一旁的王伍早就看不慣第一高手打著保護王爺的名義將王府監視得密不透風,此刻還少了王聞這個智囊,豈不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就是,難道就隻有你秦侍衛才是忠心保護王爺的?我等都是紙糊的?去紫宸宮這點距離都護衛不了?”
秦風見二人如此堅持,遂決定先去阻止薑小太醫,王爺如此著急讓他去,也說明此事非同小可,如果自己去晚了耽誤事也難辭其咎,隻得硬著頭皮說:“屬下這就去。”說完便消失了蹤影。
秦風剛離開,王聞便帶著細雨從後麵趕來,“王爺,細雨姑娘到了!”
馬車上,孟淮對細雨說道:“細雨姑娘,之前承諾你的讓薑遼送你去紫宸宮,恐怕要食言了。”
“看來事情緊急,奴婢能分清的。”細雨依舊如她的名字般,和風細雨。
孟淮難得尷尬幾分,“咳咳……”輕聲咳了兩下,“你進宮的目的不知薑獻告訴你多少?也不知姑娘願意的籌碼是什麼?”他那薄涼的嘴總是能說一些讓人無處遁形的話。
“王爺不用這麼試探奴婢,權當報答薑遼侍衛的救命之恩,”細雨輕聲笑了下,將薑獻的話原封不動轉述,“薑小太醫讓奴婢進宮務必得到城主的喜愛,為薑側妃娘娘分憂。”
這話過於直白,孟淮也不兜圈子,“爭寵大可不必,今日進宮情形不明朗,但務必護住薑家人。”孟淮心裡暗罵薑獻,那個蠢腦子想的什麼爛招。
聽見這話細雨反而激動起來,假意低眉順眼間隙偷偷看了孟淮好幾眼,“可薑小太醫說了得到城主的疼愛,更能幫助薑側妃娘娘。”
孟淮不動聲色,思量著她話裡的意思,隻是薑獻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他做不到全然不顧自己長姐,讓一個外人來爭寵。可見細雨情急之下說錯了話,倒是暴露了幾分她真實的意圖,其實這樣更好辦了,煙花之地的女子圖宮裡的榮華富貴,總比不知對方的底線好。
沒想到這寥寥幾句,竟打消了孟淮對細雨的深層懷疑,可見煙閣細雨的魅惑技能名不虛傳。
很快,馬車來到了紫宸宮宮門處,孟淮隨手撩起了簾子,便眼尖的發現宮牆下陰影處秦風的身影,沒想到他的動作如此快。
好在自己已在馬車上對細雨交代了一番,起碼能讓按照計劃實施八成。
馬車過了紫宸宮宮門,孟淮便讓它停在裡麵的廊道裡,就是當初凝珠被安盛淑刁難的地方,他朝王聞示意。很快,秦風來到了馬車旁,低聲道:“王爺放心,薑小太醫被安置在薑府,一時不會亂走動的。”
孟淮擺了擺手,秦風便隱身在了宮牆的另一側,孟淮盯著空蕩蕩的石板,“走吧!”他了解秦風的手段,薑獻估計正被綁在薑府不得動彈,讓他受點苦也是好的,免得壞事。
轉眼便到了紫宸宮正殿,孟淮下馬車時,竟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擺,滾下了馬車。
王伍咋咋呼呼地嚷起來,“王爺,你沒事吧?”他莽撞上前,想扶起孟淮,竟也跟著摔了一跤。
從孟淮的馬車進入紫宸宮大門時,早有宮人將他的行蹤稟於孟章,孟章也知自己弟弟此行所為何事,即使正在氣頭上,也得趕緊想應對之策。
正焦頭爛額之際,見宮人慌忙跑了進來:“城主,出事了,王爺……王爺從馬車上摔了下來!”
所有的對策,計謀都不敵孟淮摔傷讓孟章那麼真切的緊張,“趕緊叫太醫,要是有個好歹,你們都陪葬!”他神情緊張又嚴肅,威壓席卷了殿內每一個角落,他悶聲朝殿外去,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對李德海吩咐道:“趕緊把薑太醫找來。”
此時,薑賀正在偏殿跪著等候發落,聽見王爺受傷,他是連跪帶爬的往外走,可惜長時間的跪立,他的膝蓋早已麻木,等李德海到時,他也摔倒在地。
李德海緊張不已,“哎喲,趕緊把薑太醫扶起來,”他趕緊指使旁邊的小太監,然後跑到薑太醫邊上小心說道:“薑太醫,知曉您擔憂王爺,可您要是有個好歹怎麼給王爺看病?王爺應是沒大礙的。”他的手按了按薑賀的手臂。
李德海話裡的深意讓薑賀慢慢冷靜了下來,他本無大礙的,隻是久跪導致腳麻,剛又一時情急,才導致摔了跟頭。
兩個小太監眼尖地將他扶了起來安置在椅子上,輕輕揉著他的膝蓋,好讓麻勁兒趕緊過去。
薑賀正好利用這點時間趕緊想如何能將事情的經過表述清楚,王爺是他看著長大的,雖有幾分紈絝,可聰穎絕倫,他一定能找到破綻救薑家滿門!
緩了好一會兒,他揮開膝蓋上的手,慢慢站了起來,殿外的陽光正灑向他,他踱步迎了上去。
等他來到殿外時,孟章正站在台階上,看著正被扶起的孟淮。
薑賀急急跑了過去,顧不得行禮,對孟淮急切地關心道:“王爺,來,微臣看看傷到沒有?”像家裡的長輩關懷小輩似的,兩人沒什麼距離感。
其實當孟章走到殿外,看見王伍正充當人肉墊子墊在孟淮身下,就知道這是孟淮的計策,可奈何自己偏要上當,不過也幸好虛驚一場。
孟淮也不說話,隻是抬手揉了揉右側額頭,倒是薑賀那老匹夫上道得很!立馬眼尖發現孟淮這一動作,連忙踮起腳檢查起額頭來,“王爺是磕著頭了嗎?這可不能大意,小心有淤血!”
孟淮將頭側了些過去,方便薑賀檢查。
不消片刻,薑賀檢查完,“王爺得謹記,不能情緒激動,不能長時間站立。”等對孟淮說完後,才轉身對孟章下跪,“城主,罪臣實在有罪,淮王爺定是為了罪臣之事趕來,才意外受傷,請城主責罰!”
剛薑賀對孟淮所言,孟章也聽見了,白了二人兩眼,“既然不能久站,先進殿說吧!”說完便轉身進殿。
孟章坐在上首,看著薑賀攙扶著孟淮慢慢走進來,孟淮白狐裘衣在身,也遮擋不住單薄的身形,看來這一摔不光是做戲,許是真的磕到了,隻是他的聲音冰涼極了,“給淮王爺賜座!”
賜座不過是形式,淮王爺哪次來不是坐在離城主最近的位置,這邊孟淮剛坐下,孟章便看見裘衣上的汙漬,對一旁的李德海吩咐道:“去把本宮新製的紫貂披風給王爺換上!”
下首的孟淮未作聲,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孟章前後看了他好幾次,也不見他有發言的意思,忍不住道:“淮弟,今日所為何事?”
這時,李德海將披風拿了過來,本想親自替王爺換上,沒想到孟淮站起來後,往旁邊退了半步,“細雨!”
旁邊的細雨很是會看眼色,對李德海拂身行禮,接過了披風,替孟淮換下了臟的白狐裘衣,誰知剛換好,李德海正將裘衣拿下去時,孟淮叫住了他,“彆動,本王要帶回去的!”
孟章耐著性子,好言哄道:“區區一件裘衣竟讓淮弟心疼成這樣?十件本宮也可給淮弟製成。”
孟淮見好就收,不好一直晾著孟章,“王兄倒是大氣得很,我這裘衣可才穿一次,誰知以後還是不是現在這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