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1 / 1)

鎖宮闕 鏡中春日 4633 字 4個月前

明月緩緩睜眼,不知睡了多久。隻驚覺睡前還是白日現下已經接近傍晚。

這一覺睡的舒適,疲憊也緩解不少。剛要從梨花軟木靠背椅上起身,就見春桃牽著一眼生的小宮女兒走了進來。

那宮女雙目通紅,兩眼腫的如同兩顆晶瑩剔透的桃子,麵露驚恐之色。

明月還在疑惑這宮女如何了時,春桃就拉著碧櫻撲通一聲直直跪了下來,還是由春桃率先開口:“主子,求您給碧櫻做主。”

明月這才想起了這宮女的名字,碧櫻不是前幾日剛調進來的宮女嗎?

“怎麼回事?”明月端起案幾上的青花瓷茶杯,抿了一口裡麵還帶著餘溫的茶水,苦澀香醇殘留在口中。

聽春桃將碧櫻之事徐徐道來,還不忘擼起碧櫻藍黃相間的衣袖,將裡麵那慘不忍睹的傷痕一一展示。醫者仁心,明月縱使習醫多年見了這樣的場麵也不免心生憐憫。

將茶杯重重放在案幾上,她斂眸,音色同平常冷淡三分:“你說的可是小廚房裡的崔嬤嬤?”

一提到崔嬤嬤這三個字,那小宮女瘦弱的身子就跟著抖了幾抖。見到春桃點頭後,明月厲聲道:“崔嬤嬤年事已高,照顧主子難免有疏漏。將崔嬤嬤打發到禦花園當差吧。”

禦花園那地方可不是好受的,夏日要頂著烈日暴曬,冬日又要迎著風雪做活兒。

主子此番是動了真怒,一來為了替那小宮女報仇,二來也是在倚蘭苑內樹規矩,讓這些奴才們知道在主子背後耍小動作的代價。

“碧櫻是吧?”明月將目光投到跪著的那人身上,由上而下的將人掃視一遍後:“今後你就不必去小廚房當差了,且跟著春桃留在前殿,學學怎麼照顧主子。”

碧櫻抬起淚眼朦朧的眸,眸中先是閃過吃驚後轉為欣喜若狂,她跪著往前挪了兩步:“奴婢謝過主子!”

“奴婢謝過主子!!”

明月起身,上前將地上跪著的二人拉起,拍了拍春桃的手:“你且帶著她去換件合身的衣服,再好好梳妝一番。”

春桃應了聲,轉身臉上帶著笑意,隨碧櫻一同出了殿門。

殿內可算是安生了,這一折騰竟活生生又到了帝王翻牌子的時辰。

寧紹行今日又翻了薑淑妃的牌子,滿打滿算薑淑妃獨寵已經將近小半個月了。明月對此倒是無感,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明日十五出宮之事。彆的嬪妃卻是口頭上不語,心裡嫉妒的抓狂。

側躺在床榻之上,腦子裡竟頻頻出現離筱那張異域風情的俊臉,興許是她同離筱約好了明日會麵罷!使勁兒搖搖頭,企圖把腦海中那張臉甩出去,可無論如何那張臉又總會再次浮現。

翌日一早,明月就拿著玉令匆匆出了宮門。待趕到學院時,已經過了午時。

她環顧四周,卻並未發覺離筱的身影。心中難免有些不舒服,明明和這人約好了時間,莫不是等自己等的太久,心急先走了?

從衣袖中摸出學院鑰匙,正要打開學院大門之時,就聽身後傳來一聲響。明月一驚,扭頭去看,竟是離筱。

就見他從正對著學院大門的那棵百年枯樹枝乾上跳了下來,身手不凡。

“你可算來了,我等你等的好苦。”離筱不滿的撇撇嘴,拍拍衣擺上沾著的塵土,雙手環繞在胸前,頗為桀驁不馴。

“抱歉。”明月垂下眸子略表歉意,後又抬眸二人四目相對,還不等明月將話問出來,離筱就好似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

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地笑,伸出兩個手掌拍了兩下。身後就出現了一群搬著木材的工人,不用明月親自動手那群人就將木材搬運到了學院大堂。

“確認一下,有沒有遺漏?”離筱一手掩鼻,輕咳兩聲,劍眉緊皺,對這裡環境氣味大為不滿。

明月按照上次交給離筱的清單一一對照檢查,確保無誤後,就聽離筱吩咐著這群工人搬運。

本以為要自己布置,卻不想離筱無形中幫自己省了不少事兒。

“謝謝。”明月走到離筱身側,從衣袖中掏出寧紹行事先準備好的銀子,拿起錦袋,塞入了離筱的手中:“這些應該夠補剩餘的了吧?

離筱掂了掂錦袋,沉甸甸的,嘴角又揚起笑意:“夠了,夠了。”

隨後就見他忙召集來了正在搬運的工人,將那袋銀子全都平分給了工人。隻留下一個空空的錦袋,離筱左右翻看了錦袋,將錦袋彆到身側。

“離公子這是為何?”明月不解他此舉旨在何處,天下買賣沒有不賺淨賠的道理。

離筱往明月身側湊了湊,用僅二人能聽到的語調,小聲道:“你不懂?”

“這不是你們中原的,三十六計,攻心為計?”

明月忍不住扶額,汗顏:“攻心也不是這麼個攻法,公子這頂多叫用銀子收買人心。”

離筱攤攤手,一臉無所謂:“我給了他們好處,他們替我賣力。況且,我要這麼多銀子做甚?”

他眼眸瞬間暗淡兩分,小聲嘀咕了句:“出又出不去……”

一時間,明月竟無言以對。

彼時,工人們也已經陸續完工,按照明月的指示將這些家具木材該擺放的擺放,該拚湊的拚湊。就等著明月二人前來確認、檢查。

離筱跟著明月一踏入殿內,就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你這是要做什麼?”

“學院?”

明月不語,隻一味垂眸檢查。一遍遍翻看確認無誤後,對為首的工人道了句:“辛苦了。”又從衣袖中摸出一小袋銀子,塞入工人手中:“帶著兄弟們吃吃酒。”

工人接了銀子,笑嗬嗬的招呼兄弟們衝明月和離筱道謝。隨後抹了抹臉上汗珠,拿著銀子帶著兄弟們離去了。

“你這人好生無趣,怎麼不理我?”離筱一個箭步衝到明月的身側,在她耳邊聒噪著。

“我都給了他銀子,你怎麼還給?”

明月蹲下腳步,扭頭,直勾勾盯著他那雙亮晶晶的狗狗眼:“同你學的。”

“攻心為計。”

“你攻他的心做什麼……”離筱不滿的小聲嘟囔了一句,後又話鋒一轉,再次跑到明月身側:“話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這裡可是要做成學院?”

“噓。”明月將食指貼到離筱那一張一合的漂亮紅唇上:“彆吵,我在清點桌椅。”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桃花香,唇上柔軟冰涼,離筱愣住,緩過神來時,那手早已從自己唇上移走。他呆呆站在原地,良久,嗤笑一聲。

還未有人敢這般對待自己……

迅速調整好情緒後,他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我幫你。”

說話間,手指了指一側的偏房:“那裡還有一間房,我去那裡數。”

見明月點頭應允,他如同的了主人許可的小狗,搖著尾巴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沒一會兒,離筱就清點好了,恰此時明月也已完工。聽著離筱向自己彙報的人數。

看來自己此次的建議帝王不僅聽了進去,還十分認可,竟拿下了這麼大一塊地交予自己。

這學院一用能招納二百三十餘名學生,人數充足的很。隻是,眼下單有學院是短短不行的……

最要緊的還是儘快招攬學生,可這些女子打小就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影響,一時間,會願意入學麼?

明月隻單單思索片刻,就覺得頭痛欲裂。忽然她將目光移到身側一直站著的離筱身上,登時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妙計。

察覺到明月那不懷好意的目光,離筱後退兩步扯開了二人的距離。

誰知明月一反常態,步步逼近離筱,直到二人退無可退,就聽明月幽幽開口道:“煩請離公子幫個忙,事成之後絕對少不了公子的好處。”

離筱挑眉,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呢……

明月勾勾唇角:“實不相瞞,這裡確實是用來做學院用的。”

“隻是……”

明月刻意賣了個關子:“哎,算了,這個活兒公子怕是接不了,還是不勞煩你了……”

“我另尋他處吧。”

“姑娘,有話直說,什麼叫我幫不了?這方圓十裡,都是我的人!”明月簡單放了個鉤子,離筱就眼巴巴的遊過來了。

眼看計謀得逞,明月就直接將話挑明了:“離公子不必同我如此生疏,喚我明月即可。”

“我這學院,同平常學院不同,是女子學院。”

眼看離筱倒吸一口涼氣,明月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急需開口道:“現下學院已經完善,就差學生了。”

“離公子剛剛也說了,這方圓十裡全是你的人,想來招生之事交予公子去辦事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若是不願幫忙,也無妨。畢竟天下哪兒有女子讀書識字的道理……”明月垂眸,聲音帶著些許的委屈與哽咽。

啪嗒一聲,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就順著眼角滴落。

離筱站在麵前瞬間慌了神,他連忙擺手:“不,不是,我不是要拒絕。”

“你彆哭呀。”

說著他也不顧及男女有彆,竟直接伸出寬大的手掌,輕輕抹掉少女臉蛋兒上的淚珠。

粗糙的大手摩擦著滑嫩的皮膚,女子脆弱的一麵毫無疑問展露在他麵前。他隻覺得,心口堵堵的,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澀充斥在整個胸腔。

“我實在是佩服明月姑娘的勇氣,故而愣住了神。”

聽了這話,明月瞬間止住了哭,她抬眸,用那雙濕漉漉的眼愣愣盯著眼前人。

離筱最後抹掉了那串珍珠淚痕:“大漠女子都是可以讀書識字的。”

“甚至為官做宰,反倒是來了中原,我才發現,原中原女子與大漠如此不同。”

“明月姑娘這一壯舉,定會改變中原女子往後的命運,我願意為這一壯舉注入一份微薄之力。”

話罷,他伸手抓住明月的肩膀,信誓旦旦:“信我,下個月十五,我會為你招到學生。”

明月抽了抽鼻子,點頭,轉泣為笑。看著眼前人如此認真的模樣,難不成,她剛剛演的太過了?

“我信你。”

離筱也跟著露出了笑。

……

明月剛趕回倚蘭苑,就迎麵碰上了神色慌張的春桃。春桃見著明月,長籲了一口氣,立刻小跑著上前行禮:“主子,你可算回來了。”

“剛剛陛下身邊的福子公公來傳話,說是陛下今日宣主子去侍寢。主子放心,奴婢已為主子拖延了時間。”

“好。”明月應了一聲,跟著春桃返回寢殿梳妝整理。

差不多一炷香的時辰,一切就整理就緒。福子也帶著禦前的人,抬著鳳鸞流蘇赤轎趕了過來。

福子跪地行禮後,就遣人將明月帶入了轎內,臨行前,明月還不忘帶上了銀針。

按理說此時此刻,寧紹行不應該找自己侍寢……

莫非乾坤殿內,發生了什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