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淑妃近日正得聖寵,陛下連著幾日翻了薑淑妃的牌子。就連好幾次下朝後,都留在薑淑妃的波瀾殿用膳。六宮又是,無不豔羨。
這恩寵先是明月後是薑淑妃,不得寵的嬪妃們惹不起薑淑妃,竟一股腦的將苦等帝王而不得的怒氣發泄到明月身上。這其中也不乏有想要巴結薑淑妃,在薑淑妃麵前展露的。
先是晨安時的譏言相諷後是碰麵時有意無意的拔高踩低。明月全當空氣一般,毫不被其所影響。
她知道,薑淑妃這恩寵是從何而來,一時間竟覺得薑淑妃有些許可憐,宮裡的這群算計她的女子也同樣可憐,嫁給不愛的男人,見不了幾麵,還要終其一生困在這充滿算計的深宮。
為了所謂的恩寵,鬥的你死我活……
昨夜,陛下又翻了薑淑妃的牌子。今日午時,用過膳,就聽宮內宮女小聲談論著薑淑妃如何得寵,又拿著薑淑妃同自家主子相比。
後得出結論,薑淑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還是略高一籌。
明月聽了這番話,忍不住直發笑。春桃侍候在側,以為主子氣惱,提了提袖子,準備上前掌那兩名閒話宮女的嘴。
卻被明月製止了,她對春桃搖了搖頭:“宮女兒並無說甚麼難聽的話。不必計較,若是掌了嘴,反倒是我太過於小家子氣……”
春桃一愣,沒想到主子有如此大度。心下會意,將宮女們指使到旁處去了。眼皮子底下登時清靜了不少,明月拿起一旁未看完的書籍,倚靠在玫瑰楠木靠背椅上,目不轉睛的瞧著。
隻是還未看多久,遠遠就聽到了方貴嬪的聲音。方貴嬪又帶著一盒子糕點來了,一踏入倚蘭苑,就瞧見明月在讀書。
冬日暖光泛著金黃,直直灑在少女白淨的鵝蛋臉上。烏黑如墨的碎發跟著泛起了金光,少女一身白衣勝雪,披著的鬥篷平添了幾絲俏皮。
整個人寂靜豔麗的如同一幅冬日臨摹,那一瞬,她似乎也知道了為何陛下會日日翻眼前人的牌子。
方貴嬪神色黯淡兩分,嘴角掛著的笑略帶僵硬:“是本宮來的不是時候了,打擾了妹妹讀書。”
明月聞聲,即刻放下了書,起身去迎:“哪裡的話,我這兒還巴不得姐姐整日都來。”
方貴嬪笑眼盈盈,跟著明月進了正殿內。剛一落座,就吩咐身側丫鬟將帶來的一盒點心拿了出來:“前幾日不是說,得空了要給你帶點心吃?”
“今兒正好來了興致,跟著宮內小廚房學做了些紅棗糕。現下天氣寒冷,紅棗補氣血,像妹妹這樣得聖寵的得多吃些,保不準兒哪天就得了龍嗣。”
話罷,方貴嬪掩嘴輕笑。略掀眼皮,不動聲色的觀察眼前人表情。
明月臉上掛著笑隻是接著方貴嬪的話茬道:“姐姐說笑了。”
“如今薑淑妃娘娘深得聖寵,哪裡又能輪到我們懷上子嗣。”
話是不假,隻是明月臉上沒有沾染一絲情緒,好似這恩寵可有可無。
方貴嬪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轉動兩下,笑嗬嗬的拿起一塊棗糕塞進明月口中,話鋒一轉:“這次的棗糕妹妹儘管放心吃,絕對不同於上次的梅花烙。”
明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接過棗糕咬了一口,入口醇香甚至美味:“姐姐如今手藝真是漸長。”
“若是能天天都吃上姐姐做的糕點就好了。”
“你呀,貫會說些惹人開心的話。”方貴嬪也自顧拿起一塊棗糕,小咬一口。
躊躇片刻。
她今日到此可不是專程來吃棗糕,閒話家常的,得想個法子將人引去禦花園……
將手裡最後一塊棗糕吞咽下肚,方貴嬪先是對著斜前方的梨花園木椅發呆。後望向明月之時,眼裡竟橫生一汪清泉。
雖不知方貴嬪何至於此,明月還是關切的開了口:“姐姐這是為何?怎好端端的哭了起來?”
方貴嬪擺手示意無礙,拿著帕子輕抹眼角淚痕: “要這一手好廚藝有何用?陛下還不是不來我宮裡……”
“那日陛下好不容易宣我侍寢。好端端的良夜也被我這蠢笨的嘴給搞砸了……”
抽泣幾聲,方貴嬪又拿起案上棗糕咬了一大口,悶悶道:“想到這事兒,我這心裡就堵得慌……”
隨後她探著身子望向窗外:“不如妹妹陪我去禦花園閒逛片刻,解解悶兒?”
自方貴嬪忽然抽泣起,明月就看出了方貴嬪的心思。欣欣然同意後,起身隨著方貴嬪往禦花園的方向走。
她倒是好奇方貴嬪要給自己設什麼套,正好也借此機會探探方貴嬪和其幕後操縱者的底線。
是想要了自己的命,還是另有所圖……
冬日禦花園一片蕭條,前些時候飄了大雪。雪尚且還未融化,白皚皚的一片映入眼簾竟彆添了幾絲不同韻味。
明月一手抱著暖爐,跟在方貴嬪身側。正走著,方貴嬪忽然頓住腳步,扭頭,那雙好看的眸子裡多了絲驚恐。
明月也跟著停下了腳步,順著身側人視線望去。就見倚梅園中央,朵朵嬌豔欲滴的紅梅之下,一身著大紅宮服,頭簪鑲寶雙層花蝶銀簪,耳掛紅翡翠滴珠耳環的女子,正踮起腳尖輕輕采去梅上積雪。
定睛一瞧,那女子正是薑淑妃。
二人與薑淑妃向來不對付,於是方貴嬪遞給明月一個眼神,準備悄無聲息離去。恰彼時,薑淑妃采好了雪,一抬眸就撞見了正要離去的二人。
狹長好看的鳳眼微眯,正愁沒處治這春風得意的靜貴人,現下可算是讓她逮著機會了!
將手中的紫檀木盒塞給身側宮女兒,薑淑妃提起碩大的裙擺,踏著雪飛速迎了上去:“站住!”
“你們二人見了本宮為何不行禮?”
薑淑妃上前,一腳將眼前的方貴嬪踹倒在地。平日囂張跋扈慣了,在加之父親剛好立了大功,她行事愈發的張揚,連侍候薑淑妃的宮人都忍不住抖了三抖,生怕下一秒這一腳就踹到了自己的身上。
方貴嬪暗暗咬牙,熱淚再一次充盈了整個眼眶。她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倒在雪地之上,任涼氣刺骨。一雙手,卻緊緊的攥了起來。
為了將明月引到禦花園,她就要平白受這一腳,丟了顏麵不說還毫無尊嚴,實屬是不值得。
但一想到身後那人……她無奈,隻恨自己太過懦弱……
而明月見狀則即刻用眼神示意身側丫鬟將倒地的方貴嬪扶起,隨後又跪在地上朝著薑淑妃恭敬行禮,絲毫看不出怠慢之情:“娘娘恕罪,嬪妾與姐姐隻是得空來此閒逛。並未注意到淑妃娘娘……”
“實屬無心之舉,望娘娘海涵。”
話語間,明月瞧見了遠處那一抹明黃,使勁兒掐了掐手心,硬生生的擠出兩滴淚花:“娘娘若是不解氣,大可罰嬪妾一人。隻是貴嬪姐姐向來體弱,白白挨了娘娘一腳,怕……”
話還未說完,臉蛋兒就被薑淑妃死死掐住,那道狠毒的目光掃在自己臉上。
“好啊,這可是你親口說的。”薑淑妃輕輕一笑,鬆手,少女臉蛋兒因著這力道硬生生多了幾個紅嫩指印。
“來人,靜貴人以下犯上無視本宮,拖下去罰二十大板。”
淚恰到好處的順著明月的眼尾劃過,一顆滴入了皚皚白雪中,一顆則滴入了那抹明黃身影的心中。
薑淑妃見明月落淚,挑釁一笑,語氣中儘是嘲諷:“叫你在這裡逞能?還真以為自己得寵,風光正盛,本宮治不了你的罪了!”
隨後朝著身後太監嗬斥:“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去?”
“這……這……”太監低垂著眼,左瞧右瞧後,索性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捏著尖細的嗓子道:“奴才見過聖上。”
薑淑妃一愣,隨即轉身,再看到帝王的那一瞬,也跟著跪了下來。她麵上是掩蓋不住的驚慌,剛要出口解釋,可轉念一想,明明是那兩個賤人無禮在先,不由得鬆了口氣。
“免禮。”寧紹行目光落在跪著的那少女身上,少女直直跪在雪地上,儘管身子早已凍得發抖。小臉上還掛著將乾未乾的淚痕,鼻尖紅紅的,如一隻受了嚇的小兔。
這是故意演給自己看呢……
寧紹行嘴角不受控製的微微上揚,相處這段時間,他早已了解明月性格,絕不同現在這般因著一點小事就落眼淚。
寧紹行正欲開口問話,就聽薑淑妃嬌滴滴的開了口:“皇上,靜貴人與方貴嬪二人見了臣妾非但不上前行禮,反倒是準備悄然離去。”
“且不說犯了宮內不敬妃嬪的罪,臣妾莫不是那瘟疫,叫人敬而遠之?”
“臣妾實在是氣不過……”
誰知帝王竟直接略過她,轉而走到了明月身前。伸手,情不自禁撫掉臉上的淚珠。
薑淑妃見此情景,登時睜大了雙眼:“陛下!”
寧紹行忽的收回手,像意識到了自己做了何等荒唐之事,清清嗓子道了句:“靜貴人與方貴嬪確實有錯,但二十大板未滿太重。”
“方才朕瞧見你可是踹了方貴嬪一腳?”
薑淑妃臉色微僵,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了句“是”。繼而聽帝王繼續開口:“即日起,罰靜貴人佛堂抄送宮規五十卷,外人不得叨擾。”
“方貴嬪挨了你那一腳,也算是抵了罰。朕看平素太寵著你,竟在宮內朝嬪妃動起手來了。”
薑淑妃往前挪了兩步,嬌滴滴地道了句:“這二人是在氣人,臣妾也是一時沒忍住。”還伸手輕扯眼前人衣擺,想要平息男人怒火。
卻聽寧紹行徐徐道:“且罰你三個月俸祿,回宮好好閉門思過五日,改改跋扈的脾性。”
說罷,帝王掃了眼垂頭跪在地上的明月,目光停留在她脖頸處那片桃花胎記幾秒後,輕哼一聲轉身離去。
薑淑妃更是惡狠狠的瞪著這二人,手裡的手帕緊緊揪成一團。
閉門思過也好,這些日子隻忙著籠絡前朝,忘了收拾後宮。這下也算是給了她時間,好好算計算計後宮,將礙眼人一一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