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結(1 / 1)

鎖宮闕 鏡中春日 4459 字 4個月前

翌日晨安。

各宮嬪妃早早到了坤寧宮,整裝待發端坐著。王皇後虛弱的靠在鳳椅上,一邊掩帕輕咳,一邊觀望著眾人。

明月來的不早也不晚,請了安後就在婢女的侍候下落了坐。這是她入宮以來為數不多的請安,前些年王皇後身子不大好,虔心禮佛,便免了請晨安。直至今年,才又出麵。

這是明月第二次見著王皇後,頭一次是入宮時新人見禮,後直至今日才又見著王皇後。若是旁人不提,怕嬪妃們早就忘了這個皇後的存在。

王皇後與陛下本是從潛邸就完了婚的,隻是聖後二人異心,婚後隻碰過皇後幾次就將皇後冷落至一旁。王皇後性子柔和隨性,又虔心佛教,秉承著四大皆空,王皇後從未主動爭寵過。每每妃子爭寵,皇後就像一個旁觀者,靜靜地觀望著……

聖上因著她不惹事生非,又是從潛邸跟上來的正妻,所以即位後封了她為皇後。

明月掀起眼皮,朝著王皇後的位置看去,就見那人身著明黃百鳥朝鳳宮服,發髻高高挽著,隻懸掛一隻素淨的銀白牡丹流蘇。肌膚若雪,眉如遠黛。

雖沒有明月這般嬌俏可人榮華絕代,不如薑淑妃那般豔麗動人攝人心魄,但眉宇間儘是大氣典雅,可謂是配得上一國之母稱呼。

明月盯著王皇後出了神,等再次回神,卻發覺王皇後也在瞧著自己。

那是一種上位者的打量,從上至下,從裡至外。她隻覺得這視線好似正一層一層剝開自己的偽裝……

現下除了薑淑妃的位子還空著,其餘都來的差不多了。嬪妃中不知誰多嘴問了句:“聽聞昨夜陛下與貴嬪姐姐產生了齟齬?”

“可是還好吧?”

這人故意挑事兒,話畢還略帶得意的瞧了明月一眼。明月自是沒有理會這樣的挑釁,移過頭,就見方貴嬪麵露難色,死死咬著發白的唇。

良久不語,就聽嬪妃中有誰接了話茬:“好什麼呀,方貴嬪前腳出了乾坤殿,靜貴人後腳就進去了……”

“陛下這不是明擺著瞧不上貴嬪娘娘的侍候嗎?”話罷,引得嬪妃之中一陣哄笑。

方貴嬪死死揪著手帕,嬌嫩的唇瓣快要被咬出血了,還是沒有說出一句反駁的話。她恨自己懦弱,即便身處貴嬪之位,卻還是連斥責低位嬪妃的勇氣都沒有……

王皇後不語,佛手輕撫眉心,似是厭煩這樣的聒噪。嬪妃們的哄笑愈來愈刺耳,似是拿捏了方貴嬪的性子,各種難聽的話愈來愈多,還時不時的拿著明月與方貴嬪做比較。

“要嬪妾看,貴嬪娘娘與靜貴人好的情同手足。隻是這靜貴人也是的,竟為了爭寵,不顧著姐妹之情。”

方貴嬪性子軟,明月卻截然相反。朱唇輕啟,嗬氣如蘭,白皙皓齒顯露的恰到好處為方貴嬪解圍:“陛下與貴嬪姐姐之間的事,你們又是如何知曉的這麼清楚?”

“貴嬪姐姐不過是來了癸水,不宜侍寢罷了。”

“靜貴人說話可要憑良心啊!你既說貴嬪來了癸水,你又如何得知?”那處落坐的嬪妃再度開口,挑釁意味十足。

明月嘴角勾起黯然一笑,猶如清水般的眸子眨巴又眨:“剛剛不是講嬪妾與貴嬪姐姐情同手足?”

“自然是貴嬪姐姐相告的,再者昨日侍寢之人隻有我與貴嬪姐姐,你們旁人又是如何知道其中細節?難不成有人在禦前留了眼線?”

“放肆。”王皇後開口,打斷的恰到好處,這場鬨劇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王皇後今日頭疼的厲害,草草說了幾句六宮要和睦之類的話語,便想著散了晨安。誰知這時,坤寧宮外傳來了幾聲嬌俏的笑聲。

就見薑淑妃掀開門簾,笑臉盈盈的走了進來,連個正眼都沒有給王皇後,隻自顧自落座:“喲,好生熱鬨。”

“本宮可是來晚了?”話罷,她又掩唇輕笑兩聲,那笑聲輕快張揚。

薑淑妃就差將本宮今日心情大好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連帶著望向明月時,那張如玫瑰般豔麗的臉上也少了些許的毒辣。

“說的什麼趣事兒,說與本宮聽聽?”薑淑妃發話,其中不免竭力巴結她之人,很快就將剛剛之事講與了薑淑妃聽。

聽後,她竟又用牡丹蜀錦帕子掩麵輕笑,笑畢,那雙含情丹鳳眼才慢悠悠轉到明月這邊:“還當是什麼新鮮事兒呢,這點事也用得著你們在這裡講半天?”

“要本宮說,方貴嬪也不必氣惱。陛下整日大魚大肉吃慣了偶爾嘗點兒清淡的,換換口味也不稀奇。她今日是得寵,隻是過了今日,陛下新奇過了,哪兒還記得這麼個沒權沒勢的小人?”

話中滿是對明月的鄙夷,明月垂眸不語,薑淑妃此話在理,可寧紹行現在還離不開她……

“夠了。”王皇後第二次張口,與上次的嚴厲嗬斥不同,這次口氣顯然淡了許多。她伸出白嫩的右手,身側婢女見狀立刻上前扶起。

王皇後駐足在大殿內,俯視著來覲見的妃嬪,又一次揉了揉眉心:“本宮今日頭疼的厲害,請安就到這裡吧。”

“大家都共同侍候陛下,如何將陛下侍候好才是你們如今要想的事,而不是整日隻會爭風吃醋,有傷大雅。”

眾人齊齊起身,道了句“嬪妾謹遵娘娘教誨”後,待皇後離場,也紛紛散了去。

明月走的晚了些,差不多妃嬪都走完了,她才起身離去。剛一踏出坤寧宮,就碰上了方貴嬪。

方貴嬪四處張望著,在見著明月出來的那一刻立刻迎了上來。還不等明月說話就將人手拉了起來:“今日多虧了你替我解圍。”

“不然還不知她們要取笑我到何時。”

明月被她牽的略顯不自在,想要掙脫卻又擔心動作明顯惹眼前人不悅:“姐姐這話嚴重了。”

若不是那些嬪妃拿著她與方貴嬪做比較,她是斷然不會開口的,她不信方貴嬪蠢笨到看不出來這些。如今特意在這裡候著自己,究竟有何意圖?

再次聯想到梅花烙事件,明月隻覺得,她有些看不透眼前人。

“姐姐隻要不生妹妹的氣就好,畢竟昨日……”明月沒有戳穿她,反倒是順著她的話說了起來。

方貴嬪緊緊握著明月的手,臉上擠出一抹笑:“妹妹說的哪裡話,昨日之事要怪也隻能怪本宮自己,是本宮沒能合了陛下的心意,才惹的陛下不悅……”

“妹妹近來頗得聖寵,陛下叫你過去,都在情理之中……我從來不怪你。”

明月反握住方貴嬪的手,輕輕拍了幾下以示安撫:“不過今日淑妃娘娘說的不錯,聖恩本就是今日有明日無,說不定日後嬪妾還要靠著姐姐過活呢!”

方貴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二人並排走著,時不時說些閒話家長,轉轉悠悠的往倚蘭苑走。路過淺灣湖時,就聽兩道密語傳入耳中。

是方貴嬪率先止住了腳步,她扭頭與明月對視一眼後,立即悄聲屏退了身後的婢女。隨後拉著明月,悄咪躲在了石柱身後。

她探著腦袋往外看去,這一看驚的心臟險些跳出來。薄唇輕啟,用口型比劃了三個字——“薑淑妃。”

明月順著石柱朝外看,果真看到了薑淑妃。而薑淑妃跟前,站著一名身著朝服的中年男人。

那人衝著薑淑妃行禮,口頭上說著恭賀的話語。原是薑淑妃的父親在南方水患中治理得當,今兒早朝時,被皇帝當朝佳賞,還升官晉爵。

如今已經是正一品大夫。

怪不得今早上薑淑妃如此得意,原是得了消息,心情大好。隻是後宮乾政一向是莫大的忌諱,薑淑妃竟大膽到在宮內朝見外臣,得意忘形必有重損的那一日。

就見薑淑妃將手中的錢袋塞進大臣手中,麵上帶著笑,語氣溫柔的能溢出水來,與平日所見張揚跋扈的淑妃大不相同:“真是有勞太師入宮一趟,這點子心意太師定要收好。”

“來日若還有朝堂上的情況,還勞煩太師秉承相奉。”

那大臣拿了銀子,墊了墊手裡銀子的重量,臉色一變,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邊叩頭一邊謝主隆恩:“娘娘能看重微臣,是微臣的福氣。隻是……”

說著,那大臣兩顆綠豆眼滴溜兒地環顧四周:“隻是娘娘,這處確實無人?若是被人發現,勾結外臣……那可是死罪一條啊……”

薑淑妃鄙夷的掃了一眼那大臣,隨後上前,又換上那副柔情模樣,親自俯身將跪在地上之人扶起:“大人放心,這處是本宮千挑細選的好地方,絕對不會無人。”

大臣鬆了口氣,將沉甸甸的銀子塞進衣袖,又說了幾句寒暄的話語,這才匆匆離去。

見著大臣走了,薑淑妃同著身側的婢子也準備離場。方貴嬪急忙帶著明月,不動聲色離開了此處。二人緊趕慢趕走出了淺灣湖好幾裡地,這才鬆了口氣。

方貴嬪朝著她訕訕一笑,卻識趣兒的沒有提及剛才之事:“今日本想著去妹妹宮內坐坐,現下看來怕是去不成了。”

“改日我定做好妹妹愛吃的吃食,去妹妹院處尋妹妹閒話。”

明月淡然點頭瞧著已然晌午道了句:“那我可就要回宮候著姐姐的吃食了!”

二人談笑幾句,後分彆。

回了倚蘭苑,春桃收拾好漆木四方桌,桌上擺著滿滿當當的吃食。正想招呼著主子進膳,卻見主子皺巴著一張臉,看了眼膳食,竟二話沒說讓人扯了膳。

春桃心疼主子,偷偷留下了一碗燕窩羹,放到明月手邊,還不等她開口,就聽主子問到:“你覺得,方貴嬪如何?”

“方貴嬪娘娘?”春桃思索片刻道:“貴嬪娘娘心思細膩敏感,性情溫良,平日待人也是極其平和的,當初我們倚蘭苑還不受寵之時,貴嬪娘娘就願意整日來此。”

“且貴嬪娘娘在後宮之中並不招搖,也不惹事生非,實屬是難得的好主子。”

拇指輕輕敲叩著桌麵,明月細細想來,自己所見的方貴嬪確實如春桃所說這般。敏感細膩,膽小怕事,也無甚頭腦。

隻是今日淺灣湖,方貴嬪似乎並不如她所想那般……

若是如此,可見此人城府極深,梅花烙事件明月就懷疑是方貴嬪所為。

憑著眾人不信方貴嬪會蠢到設這麼明顯的局,而故意下毒,成功將矛頭對準薑淑妃……隻是,人的膽小懦弱是裝不出來的,方貴嬪能有勇氣舍身設局,可見背後定有人指示。

越想越煩悶,後宮之內的糾紛似乎才剛剛來開帷幕。眼下,最要緊的是保全自己,找到火燒藥鋪的凶手,以及接近寧紹行,竭儘全力為這世間可憐的女子爭取一些權利……

莫不然,都要像這後宮的女子一般,為了男人鬥個你死我活,實在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