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之際,卻遇到了正往江意蓼小院趕的江諸。外麵盛傳,江諸是玉麵公子,謙謙郎君。行事處變不驚,待人和善。目前與元燁同在大理寺入職,最為重要的是,他是今年的探花郎。
雖比元燁年長幾歲,但二人站在一起卻瞧不出痕跡。
司徒馥年少時參加宮宴,曾見過江諸幾次,一次是他替犯錯的宮女解圍,一次是在馬場上他為了和氣,故意放水二皇子。
江諸穿著大理寺的官服,和元燁的那身有些像,但身上掛著的銀魚袋。元燁沒有。想來應該是立了功,陛下賞賜的。
“江大人。”
司徒馥屈膝行禮,頭微微頷首,以示尊敬。路過的江諸低頭看了她一眼,回禮道:
“司徒小姐可是來找小妹?”
“那日馬場多謝江小姐替我家丫鬟車夫解圍,今日特登門拜訪,可惜我身子還沒好利索,丫鬟也心大,備的禮忘拿了。”
司徒馥懊惱不已,連連歎氣。
江諸倒是好脾氣,甚至還幫她解圍:
“心意足便夠了,司徒小姐能平平安安已是不易。”
不知道是不是司徒馥的錯覺,她總感覺江諸話裡有話。但如今是在丞相府,不易探其虛實,早早離去才是。
“江大人,今日我與令妹……不太愉快,您是個開明公正的人,希望還我一個清白。”
說清白還算不上,但是希望江意蓼以後不要站到她的對立麵,即便一開始就是利用。
江諸皺起眉頭,沉聲道:
“小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但既然司徒小姐這般說,我等會去小妹院中問問。”
他沒有問是什麼事情,而是選擇無條件相信江意蓼,他亦沒有反駁司徒馥,而是回答會問清楚情況。
司徒馥點頭,隨即離開了丞相府。就算她不說,江意蓼最後也會與江諸說,與其讓她說,還不如一開始就讓自己占據主動權。
回去的路上,天已完全黑透。秋兒縮在馬車角,見司徒馥拿起琉璃盞,準備喝茶,氣定神閒,不由得疑惑。
“小姐,馬上就宵禁了,您……不怕嗎?”
司徒馥放下茶盞,隻聽得車夫一聲“籲”,馬車便停了下來。
“怕什麼?又沒有鬼。”
“但是好奇怪啊,從我們進入這條街開始,路上就一個人也沒有。”
秋兒心細如發。司徒馥自然是察覺到了,但是暗處不是還有兩個暗衛嗎?急什麼?再者,害她爹之人若是想暗處除掉她,早就下手了,不會等到現在。他們想要的,是光明正大、理所應當地除掉她。
“小姐,前麵有輛馬車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小李頭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看得出,對麵馬車裡的人,非富即貴。
司徒馥身子挨過去一些,掀起了一角車簾,漆黑的夜色中,兩輛馬車在寬敞的街道上相逢,冷冷清清的月光鋪灑下來,客氣格外寂靜。
“小李頭,我們靠邊停,讓他們先過去吧。”
司徒馥若有其事道。
她並不知道對麵馬車裡坐的是何人,但是趕馬的車夫不像是個普通人……倒像是常年在軍營裡的士兵。車夫不會穿一身武裝,何況那人頭上還綁了一條紅色的抹額。
這是符年旗下的士兵獨有的標誌。司徒馥不想生事,據她所知,符年拿了四十萬兩,早就離開洛京了,城中不應該出現他麾下的將士。
她隨即又聯想到懷有身孕的皇後,難不成,符年也想攪入奪嫡紛爭中嗎?如果是,那他會選擇誰?
司徒馥很想派人去跟蹤一下這輛馬車,但是理智告訴她不可以,稍微一暴露,她可能就要卷入新的漩渦中。
秋兒在一旁瑟瑟發抖,渾身顫得厲害,司徒馥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外麵響起車輪滾動的聲音,越來越近,而後又越來越遠。
司徒馥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回來的人是符年,她實在不想與其打交道。她寧願和大皇子待在一處。
符年的氣場太過強大,手上沾了不少血腥,饒是司徒馥這般圓潤的人,也受不住他的威壓。
“你好像很怕黑夜?”
“回小姐的話,以前夜裡遭土匪劫殺過,有影陰。”秋兒說著止不住流淚。
司徒馥將自己的手帕遞給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又問:
“是你前東家嗎?”
秋兒搖頭:“是我父母在時的一戶主人家,也是名門望族,家裡隻有一個小少爺,老爺和夫人很恩愛,府中沒有妾室,亦沒有通房丫鬟。”
“那你應該很幸福。”
秋兒點頭:“幸福,但也短暫。”
說完眼含淚水看著司徒馥:
“小姐一定要平平安安活到壽終正寢。”
司徒馥盯著秋兒不說話,她畢竟不是畫春,跟自己也沒有多長時間,沒必要說這些話。
“你放心,我要是出了意外,你們也不會有事的。到時候,你還可以去另尋主子做事,不會耽誤你的。”司徒馥以為秋兒怕這個,便體貼回她,讓她安心。
秋兒支支吾吾的,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一雙肩膀抖得厲害。若是從前的司徒馥,遇到危險怕也是如此,可現在的司徒馥是個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亡命之徒。
回到府中已然接近宵禁,秋兒從踏下馬車起,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她攙扶著司徒馥,卻不想如此和睦的一幕被剛醒來不久的畫春看到。
司徒馥暗歎一聲不妙,但怕傷畫春的心,隨即拿離了放在秋兒手上的手,招了畫春過來。
“畫春,下午睡得如何?”
“小姐,若非奴婢吃撐了,都該懷疑小姐給奴婢下藥了。”
說著便從懷中拿出燙金請柬,擔憂道:
“下月便是蘭陵世子及冠禮,小姐,能帶奴婢去嗎?”
司徒馥接過,攤開看了看,語氣嚴肅:“你吃個飯都能吃撐到睡著,那宴席有很多達官貴人,到時候失態就不好了。況且,我也不可能讓你站在一旁看其他人吃吃喝喝,你好好在家,我不減你吃食,想吃什麼讓廚房做,府裡吃膩了,就讓在水一方送吃食過來。反正,從今天起,餓誰都不能餓我們小畫春。”
說完還揉了揉畫春的臉頰,眼神裡的溫潤都快要溢出來了。
秋兒看在眼裡,自覺後退一步,給畫春騰位置。隨即一行人,一前一後離開。
天微微亮,司徒馥便帶著畫春去了在水一方,剛行至門口,曹莊便出來迎接。
“小姐,今日可是要準備雅間?”
司徒馥搖搖頭,隨即去看了木板上的留言,還有一樓堂客的情況,確實比她初到時,客人要多得多。
以後用錢的地方多的是,她不可能一直靠金玉樓拿錢。如果可以,她還想再開幾間鋪子,但是分心乏術,如果能找個專人打理就好了。
就在這時,後廚那邊傳來一陣騷亂,隨即一陣瓷器碎地的聲音,司徒馥是路過圓拱門時才聽到的,想來客人那邊應當是聽不見的,她拉了畫春,兩人悄悄躲在一旁,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遠處,兩個粗布衣衫的丫鬟,扣住了另一個粉色衣裙的女子,而女子麵前還站著一個身著藍色粗布衫裙的女子,三人麵相不善,粉衣女子低頭不語。
藍衫女子一把扣住了粉衣女子的下巴,滿是不屑:
“春搖,彆怪我沒提醒你,就算你要出風頭,也不該越過我。以前是小姐又怎麼樣?現在還不是和我們一樣在這裡為奴為婢?”
司徒馥名下的鋪子,都是請人做工,乾一天算一天工錢,但是在水一方不一樣,它之前是大皇子在管理,顯然其更信奉賣身契,故而在水一方很多人的賣身契都在大皇子手中。
這樣一想,司徒馥就發覺不對勁了,她這不是變相的在幫大皇子養人嗎?但又不對,畢竟這些人真真切切地都在幫她做工。
司徒馥難得糊塗一回。
不一會,她的思緒又被藍衫女子的話吸引:
“還想爬大皇子的床,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被胡姐姐揭發後,發落到靜閣,狗改不了吃屎,又想攀上司徒小姐這位新主子,怎麼,是大皇子滿足不了你的虛榮心,你要背主求榮了嗎?”
說完直接扇了粉衣女子一巴掌。畫春在一旁看著,恨得牙癢癢,好幾次,差點忍不住就衝出去了,好在司徒馥沉得住氣,拉著她,示意時機還不成熟。
“靜姑姑,你我同在靜閣這麼多年,我老不老實,本不本份,您會不知道嗎?你無非就是怪我,沒有送您那根金釵罷了,可那時我娘留給我的遺物。”
靜姑姑聽見春搖這般說,隨即掃起袖子,準備扇人。
“你們兩個給我按好了,小賤蹄子胡說八道,不給點教訓是不會學乖的。你不是喜歡爬床嗎?怎麼不見大皇子來救你?你不是愛出風頭嗎?怎麼不見司徒小姐來救你?你不是喜歡胡說八道嗎?說啊,說啊!怎麼不說了?”
靜姑姑每說一句,便扇一巴掌。司徒馥看不下去了,早就鬆開了畫春的手。隻見,在其巴掌要落在春搖臉上時,畫春一把擋住了靜姑姑的手。
畫春用力一推,衝力太大,靜靜姑姑踉踉蹌蹌後退幾步,最後重重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