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隨即接話:“這位是元施主。”
司徒馥一臉疑惑,方丈便繼續道:“元施主家貧,又在洛京無親無故,便才在寺中借住。”
“那這腿?”
“前幾日不慎傷了,不勞姑娘掛心。”
元燁開口,滿是疏離。司徒馥自知他不願旁人打聽他,便止住了嘴。
解開了疑惑,元燁未多留,轉身便告辭了方丈。司徒馥見他要走,和前幾次一樣禮貌同他行禮。
元燁出於禮節,亦是回了個君子之禮。
司徒馥暗壓著上揚的嘴角,終是有了成效,不再如往常一般冷漠。又和方丈了解了許多元燁的事情,當被問及元燁師承何人時,方丈隨即皺起眉毛,司徒馥知道自己逾矩了。
但是方丈的反應也說明了一切,元家翻案的背後果然有一股力量在推波助瀾,幫助元燁。若是這股力量,能為她所用,說不定……
方丈突然咳嗽了幾聲,臉上不自然,似看穿一切:
“司徒施主,元施主並非你良配,隻是借住一段時日,待傷好便會離開。”
本是好意的一句話,卻也點醒了司徒馥。她假意順著方丈的話,答應遠離,不會生不該有的心思。回頭卻差畫春買了上好的金創藥送來,還差府中的廚子留在寺中,日日換著花樣給元燁熬雞湯與排骨,補充營養。
司徒馥日日尋著由頭找元燁討教布棋局之法,元燁處於禮節未直接拒絕。一次下棋時,寺中沙彌端了一碗香氣四溢的雞湯,元燁沉迷棋局中,未反應過來與他下棋之人是女眷。端起雞湯便喝了起來。
司徒馥見他未拒絕自己的好意,便出言試探:
“元公子可還喜歡這雞湯?”
“還行。”
“那去司徒府上做客可好?我還想再向你討教一二。府中廚子手藝也是符合你口味的,不介意的話可以長住,住在寺中總歸不如府裡方便些。”
“不可。寺中雖然清苦,但勝在安靜宜養病,姑娘若要討論棋藝,大可另請高明。”
奇怪了,藥也用了,湯也喝了,一句謝謝沒有不說,連帶著對自己的態度也冷了不少。
司徒馥知道,元燁讓她另請高明,怕是日後都不會讓她踏入這扇門。於是絞著帕子,眉心皺成了個川字,今日要是不做點什麼,怕是前些日子的心血得功虧一簣。
“元公子請聽我說,我……我……我不知哪裡得罪了公子,但是,從我第一日瞧見公子便情不自禁生了愛慕之意……這幾日日日與公子相處,我也是怕公子傷好後下山,便再也尋不見了。”
元燁見司徒馥這般不矜持的話,當下便漲紅了臉,對方畢竟是個女子,哪能……哪能如此。
然他卻並未因為司徒馥是女子,而對她留三分顏麵:
“燁,並未瞧上司徒小姐,還望司徒小姐自重。”
司徒馥自知形勢已定,便隻能帶著畫春離開福華寺。馬車上,司徒馥沉思著,畫春嚷著餓了,在一旁吃糕點。過了好一會,她便喚畫春把她同元燁示好被拒的消息散播出去。
司徒馥連命都棄之如敝,還會在乎名聲這種東西嗎?
畫春不解:
“小姐為何要說自己愛慕元公子?”
“隻有我愛慕他,日後才能有理由去找他,出現在他身邊,愛欲,是控製不住的本能,他能拒絕教我布棋局,以此阻止我靠近,但卻不能阻止我對他產生愛。”
畫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那小姐為什麼覺得日後會去找他呢?明明是個落魄書生而已,就算日後考中狀元,仕途順不順都還得另說呢。”
司徒馥笑了:
“他能受住苦寒,耐住心性,絕非池中之物,隻是一時落魄,日後必定青雲直上——他已高中狀元,還將往大理寺任職,職務雖未定,但日後這大理寺卿之位……或未可知。”
畫春隨即明白,端起司徒馥遞給她的糕點,便又吃了起來。
不日,司徒小姐傾慕寺中一窮酸小子的消息便不脛而走,窮酸書生的身份還被人挖出,是新科狀元。第二日一早,蘭陵家那尊大佛,在司徒府大門口罵罵咧咧。眾人看了好一通戲。
但他罵的既不是司徒馥,亦不是他自己,而是新科狀元郎元燁。
理由無他,元燁在司徒馥示好的當晚,收拾行囊跑了。蘭陵笙跑空了,這才不得已尋到司徒府,哪知司徒馥正“傷心”,不願見他。
拒之門外的蘭陵笙,當下頭腦一熱,便在門口罵罵咧咧起來。
畫春見場麵難看,便撐著一身肥肉在司徒馥的授意下,站在門口,蘭陵笙瞧見後,氣急:
“要麼叫你家小姐出來,要麼讓小爺進去。”
蘭陵笙一副不肯退讓的樣子,讓畫春心裡直打鼓,眼看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也越來越焦急。
司徒馥站在暗處,將外麵的情形儘收眼底,如果不是必要,她才不想招惹這尊大佛,隨即朝畫春點了點頭。
“蘭陵笙,一大早的,你來我府上乾什麼?我喜歡誰,用得著你管嗎?”
畫春將蘭陵笙帶去了花廳,司徒馥滿是怒氣的朝著蘭陵笙發火。
蘭陵笙摸了摸鼻子,見到司徒馥的那刻,氣便消了:
“咋倆的事情再說,那個元燁是怎麼回事?他有什麼好的?他比我有錢嗎?他比我有權嗎?他比我帥嗎?”
司徒馥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邊喝一邊聽他叨叨。
蘭陵笙見司徒馥這般氣定神閒,心裡瞬間沒底,弱弱開口:
“那小白臉見你同他表白,心裡肯定樂開了花吧?想想也是,但我還是不服氣,他有什麼好的?他有我對你好嗎?”
司徒馥漫不經心,往嘴裡塞了塊點心,見蘭陵笙喋喋不休便突然插嘴道:
“他拒絕了。”
“噢,他拒絕了,拒絕了好啊,這樣你們兩個人以後就可以在一起了……等等,拒絕了?拒絕了好啊,你們不合適。”
蘭陵笙原本頹喪的臉瞬間笑容燦爛,他毫不避諱坐了下來,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還拿了司徒馥正端著的盤子裡的點心。
“等等,他拒絕了?他怎麼能拒絕你呢?”
司徒馥滿是疑惑地看著蘭陵笙,得了便宜還賣乖。
蘭陵笙眼神閃了閃,繼續義憤填膺:
“這小白臉真不識好歹,居然連你也敢拒絕。哼。過幾日就是折花宴了,我磨了母親許久才磨來請柬,你去散散心吧!”
怕司徒馥拒絕,蘭陵笙扔下請柬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喊:一定要來啊!
百花節宴,彆名折花宴。一年一屆,曆年都是宜安長公主主持,參加者皆是士層階級的適齡公子小姐。
她是商女本不夠格,但昨日之事,逼了蘭陵笙一把……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蘭陵笙的心思,她怎會不知?
司徒馥把玩著燙金請柬,明日狀元郎遊街,想來元燁的傷應是好得差不多了,屆時榜眼和探花都在,宴會定在明日,還真是一個吉利的日子。
宜安長公主風韻猶存,二十幾歲生下蘭陵笙,如今十幾年已過,卻未見絲毫衰老。
她手上正把著一朵嬌豔的牡丹,貴女們眾星拱月般將她圍在中間。
“司徒馥見過宜安長公主。”
人群見有人請禮,這才讓出一條路,眾人見司徒馥滿身儘是銅臭,不免麵露鄙夷,言語細碎討論。
“哪有人在身上戴如此多的首飾?也太俗氣了吧?”
“商戶出身,果真難登大雅之堂。”
早上梳妝時,司徒馥便預料該有這般效果,那時也是這般,畫春在一旁笑話她,氣得她把畫春一人丟在府裡,帶了另一個丫鬟過來參宴。
“兩位小姐此言差矣,我司徒府有錢,我買得起,為什麼不戴?噢,我知道了,是你們買不起,然後戴不了,所以才嫉妒我對吧?”
那二人聽見司徒馥這般說辭,當下氣得咬牙切齒,那些首飾看起來庸俗卻非凡品,許多都是價值連城,有價無市。
“笑話,我等皆為高門貴女,如何會嫉妒你一個下等商人之女? ”
說這話的是丞相之女,但她非嫡女,而是庶女,喚江意蓼。
“就是,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份?”
說這話的,則是一個七品官員家的小姐,喚李依玲,她雖是嫡女,但地位卻並不高貴。
司徒馥未反駁,洋裝咽下了這口氣:“噗呲~”帕子捂著嘴,但依舊笑出了聲,眾人皆是好奇地望著她,不明所以。
“你笑什麼?”江意蓼滿臉嫌棄開口。
“我是什麼身份?哈哈,我笑你們一個庶女,一個小官之女,居然笑話我這個大籬首富,論身份,我並不認為我比你們輕賤,而論財富,你們拿什麼與我作比較?是,我不像你們一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我會的,你們未必精通。做人就該是坦坦蕩蕩的,做生意也是如此。我今日把話撂這裡了,誰若不服,有種就彆去我司徒府名下的商鋪酒樓買東西吃飯喝酒。我可不稀罕,你們那歪瓜裂棗的幾兩銀子。”
司徒馥瞟了幾眼那幾個圍在江意蓼和李依玲身邊的眾人,周身散發著一股寒氣。
突然,響起來了一陣有節奏感的掌聲,聲音的指向竟然是宜安長公主。
“司徒小姐果然有魄力。沒想到,時隔三年,司徒家依舊是首富。”
眾人皆驚,包括司徒馥在內,都沒有想到宜安長公主居然會誇她。
司徒馥看不懂眼前的人,但這確是一件好事,宜安長公主對她的態度,便是眾貴女對她的態度。
“公主謬讚了。”
司徒馥朝著宜安長公主福了福身子,見對方點頭便害羞得低下了頭。
眾貴女神色各異。
一旁的郭嬤嬤上前來提醒:
“長公主,時辰差不多到了,欽天監那邊也已準備妥當,折花宴可以開始了。”
宜安長公主點頭,莞爾一笑:
“今日宴會比之以往不同,會熱鬨許多。”
眾貴女一頭霧水,難道往年不熱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