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貴女陸陸續續上了花船。
司徒馥中途停下了腳步,而致後麵的貴女撞到她,待她回過頭去道歉,卻發現對方似乎不太領情。
“司徒馥,你不看路嗎?好狗不擋道沒聽過?夫子是如何教導你的?府中的嬤嬤又是如何教導你的?”
江意蓼一開口,周圍便立即圍滿了人,大家都熱衷看戲,卻又不想受到牽連,故而站得不遠不近,恰似一個包圍圈,最中間的便是她二人。
夫子教學識,嬤嬤教禮儀,她這話實在暗示司徒馥是既無學識又不懂禮儀。
眾貴女自是聽出味兒了。江意蓼雖是丞相府庶女,但卻是貴女中身份最高的,因為丞相就她一個女兒,故而眾貴女自是以她馬首是瞻。
“商戶之女家中還有嬤嬤?”
女眷中有人出言諷刺。她們皆是士族出生,自然瞧不起商戶出生的司徒馥,更不滿,司徒馥居然可以一同出席這折花宴。
礙於宜安長公主的情麵和權勢,不能明著表態。但並不代表,她們就接受了司徒馥。
“我想,江小姐誤會了。”
她三步並成兩步走,上前一把拉過江意蓼,趁機將自己手上的翡翠玉鐲子脫下,戴在了江意蓼的手上。一臉真誠:
“江小姐這身水雲衫禮裙再配手上金玉手鐲,看著略顯單調,實在不搭,雖然華麗,但不夠貴氣,這鐲子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倒是很配江小姐的氣質,眼下我未帶什麼貴重首飾,亦不知江小姐喜歡的款式,改日江小姐得空了,我帶你去金玉樓隆重挑選一番。當作是剛剛冒失的賠禮,還請江小姐見諒。”
金玉樓是司徒馥新開的產業,眾貴女不知。
但剛剛司徒馥一席話,眾貴女卻認為在理,江意蓼的穿著確實單調,換上翡翠鐲子後,整個人果真貴氣不少。
江意蓼思忖了幾番,看向司徒馥的眼神少了兩分敵意。但她心氣高,麵上不顯,沒有再為難司徒馥,抬腳要走。
“銀錢我會差丫鬟換算後給你。”
司徒馥一把拉住了她:
“江小姐不要多想,金玉樓是我的產業之一,今日之舉,實乃為金玉樓買個好名聲,若是在場的諸位賞個臉,我金玉樓的名聲也算是揚出去了。”
眾貴女這才反應過來,司徒馥為何將金銀首飾穿滿全身了。現在再仔細一看,雖首飾繁多,但看多了竟也不覺礙眼,反而窺出其中居然還有門道。
“今日與眾貴小姐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姐姐們賞臉聽我一言?這位小姐的對襟衣裳繡繪的蘭花,顏色過於素淡,而小姐的美貌,更適合顏色稍豔些的海棠,佩戴一串珍珠瑪瑙項鏈,也許彆有一番風味;而那位小姐膚色偏黃,不太適合過於亮眼的顏色,可以多嘗試一些白色係等素色衣衫,或者穿紫色係顯華貴。”
於是司徒馥便被拉著,一一與眾貴女討論穿搭之法,以及首飾的相配。
不一會,原先還在司徒馥身上的首飾,不出意料散落在眾貴女身上。
這邊眾貴女已落定妥當,花船便往男客那邊去了。
宜安長公主坐於花船首位,見船開了,她便吩咐下人們將她給各貴女準備的花枝端了上來。
“每人都有一支符合自己身份地位的花枝,若是對男客有意,便可將手上的花枝砸到男客身上,男客若有意,自會去欽天監處登記八字、尋問芳名,欽天監會結合男女八字行卦,若無問題,屆時男客便會去女眷家中提親,永結良緣。”
宜安長公主分管女眷這邊,男客那邊自然也會有人分管,女眷是花枝,不知道男客是什麼?司徒馥第一次來,故而好奇了些。思緒間,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因著思考過於沉入,司徒馥並未注意到自己手上拿著的花枝帶刺,以至於被刺破了手指,才回過神來。
她皺了皺眉,卻見岸邊瘋狂朝她招手的蘭陵笙。
江意蓼拿著牡丹,顯然心不在焉,又見司徒馥被玫瑰刺傷,當即走過來提醒:
“玫瑰帶刺,司徒小姐注意些。”
司徒馥眼角含笑看著麵前的女子,抽出袖中的繡帕將手上的血漬擦乾淨。
“多謝江小姐告知。”
江意蓼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便又彆扭的走遠了。
司徒馥看了她手中的牡丹一眼,未多言。
折花宴很是無聊,司徒馥隨即想到了元燁,也不知狀元遊街是怎樣一番盛景。
女眷中有人突然尖叫了一聲,司徒馥隨即斂神,快步尋了過去。
天塌了?還是船沉了?
細細尋問一番才知,有個花癡女看到了俊逸公子,故而尖叫。
還大家閨秀名門貴女呢?矜持懂不懂?
司徒馥一邊歎道,一邊循著眾女眷的視線望去。
天殺的,誰把本該在遊街的狀元郎拉過來了?難怪她剛剛覺得男客中有個熟悉的人呢,敢情她沒有看錯,是蘭陵笙那紈絝誤導她了。
“看,是狀元帽,是狀元郎啊!”
“沒想到狀元郎如此俊逸軒邈,玉樹臨風,若能嫁與狀元郎為妻便好了。”
“做什麼春秋大夢?狀元郎能看上你?”
“怎麼看不上我,難不成還能看上你啊?”
於是擠作一團,亂成一船。
司徒馥幾番糾結,讓自己冷靜下來,花船離男客越來越近,她看到岸邊幾位身姿不凡的男子,一驚。
想來長公主說的熱鬨,便是他們吧?
著實是難以置信,皇子也參加這折花宴。其他貴女顯然也是注意到了,一個個都安靜下來,恐被治罪。
“司徒小姐,司徒小姐,我在這,快拿花來砸我吧!”
蘭陵笙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煞風景的,司徒馥礙於麵子,沒有立即回應。其他貴女瞧見蘭陵笙這迫不及待的樣子,皆捂著嘴壓著揚起的唇線笑起來。
蘭陵笙見司徒馥不理他,當下急了,又見元燁在場,遂擔心她把花給了元燁。
他不死心,卻也多了個心眼,把元燁往旁邊擠了擠,他則站在其旁邊。
“姓元的,那玫瑰花是小爺的,你敢搶的話,小爺和你沒完。”
元燁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若不是不能騎馬,哪裡會讓人半路劫了道,綁來這折花宴呢?又哪裡會受這委屈?
蘭陵笙實在聒噪,吵得他耳根不清靜,於是他隻得道:
“世子放心,燁,暫未有成婚的打算。”
元燁以為他說完,蘭陵笙該放過他的耳根了,哪知他苦著臉,眼睛死死瞪著他:
“元……小白臉,本以為你是個識時務的,沒想到你如此狡詐,你誆小爺呢,暫不成婚,不代表不先提親訂下婚約。”
這話,剛好落進一直在花船上注意岸邊情況的司徒馥耳中。
就在蘭陵笙與元燁爭執之際,司徒馥手中的花枝,毫無疑問砸向了元燁。
她是第一個扔花枝的人,勁頭很準,花枝穩穩落在元燁身上。
岸上突然風起雲湧,元燁從未參加過折花宴,一心隻讀聖賢書,他看著司徒馥旁邊的貴女手上皆有花,又在一眾人眼神裡看到了震驚和……戲謔。當下也便猜到了一二。
司徒馥看著元燁不知所措的樣子,當即便笑了起來,然後朝元燁招手。隻見岸上的人滿臉血色,當即毫不留情將花枝扔向湖中。
突然,岸上亂成一團,隨即便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蘭陵世子打人了!”“蘭陵世子落水啦!”
“狀元郎被打了!”“狀元郎落水啦!”
司徒馥在船上看得焦心,其他貴女則被嚇得花容失色,放聲大叫。
“元公子,你還好嗎?”
但回複司徒馥的,是蘭陵笙的歇斯底裡。
宜安長公主聽說兒子落水後,便立即跑出來,而小廝們亦在二人落水後,毫不猶豫跳下去救人。
二人被救起後,便離開了花宴,去了廂房換衣服。
船提前靠了岸,司徒馥跟著眾貴女一起下了船。眼神在幾位皇子身上掃過,他們的裝束都是私服,除了腰間象征皇子身份的玉佩,其他與眾世家子弟裝扮無異。
大皇子雲詰、二皇子雲瓊還有三皇子雲子衿,一一上前行禮:
“姑姑。”
眾貴女當下皆福下身子行禮。
“見過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
司徒馥注意到,男客之中還有個黑衣公子,臉上似乎寫著生人勿近,氣場強大到讓人不忍忽視。那邊,長公主心疼兒子落水,在得知緣由後,直接把矛頭對準了司徒馥。
司徒馥在扔出花枝的那一刻起,便已料到了結局,今日實在鬨得難看,這伯安侯府的門,這輩子大概是對她關上了。
“依大皇子看,此事如何定奪?”
意思很明確了,宜安長公主在避嫌也在找人背鍋,今日若罰了司徒馥,蘭陵笙問起,也與她無關。
事是大皇子做主,人亦是大皇子罰的。
“此事因司徒小姐而起,本宮便罰司徒小姐三年內,不準參加折花宴。”
這算什麼懲罰?若非因為蘭陵笙,這折花宴本就輪不到司徒馥參加。
眾人明了,大皇子擺明是在包庇司徒馥,可理由呢?
“皇兄還真是仁慈之心,就不怕明日遞給父皇的折子裡,有彈劾皇兄的?”
二皇子雲瓊也開口了。
“不勞二弟費心,本宮自有分寸。”
司徒馥察覺到雲詰看過來的目光,隻得低著頭,微微福禮。
突然人群又一陣騷動:
“司徒狗賊,父債子償。拿命來!”
刀劍擦過司徒馥的耳際,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和生命的倒計時。
萬幸,那人剛舉起刀,便被一直在角落裡的黑衣男子製止,顯然,黑衣男子已注意這個殺手許久,不然根本來不及救她。
殺她父親之人,現在非但要殺她,還要光明正大、理所應當的殺,要讓她死得其所、死有餘辜。父親當年究竟做了什麼,才會讓這些惡徒如此恨他?
司徒馥一陣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