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陸至杭,餘昊澤氣的齜牙咧嘴,他此刻覺得自己就是個純純的冤大頭。沈行周認為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可是陸至杭的眼神很確定,見沈行周還是沒有動作,直接上前拿過她手裡的傘,走到門口打開,催促還沒反應的沈行周:“快點啊,先送我回寢室。”
沈行周尷尬地站在原地,剛想回絕他,可注意到身邊人來人往,還有人時不時往這邊看,她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隻要不是勾肩搭背,分享自己的傘給可能淋雨的同學,這都是學校倡導的關愛同學、樂於助人的好風尚對吧,隻是男女生共撐一傘,總會惹來路上一些八卦的同學竊竊私語。
看著沈行周滿臉的不情願,陸至杭解釋道:“我看了下,另外兩人的傘都比你這把小,我們三個大男生再怎麼擠也擠不下,就當是你還我上次送你洗鼻劑的人情行不行,你不會這麼小氣吧?”說起上次的海鹽水,習慣每天早上起來噴一下以後,這段時間好像確實很少流鼻血了,想到這兒,沈行周心裡的怨氣壓下了幾分,畢竟她也不能知恩不報。
終於走到了男生寢室門口。沈行周如釋重負般扔下一句:“上晚自習記得帶傘。”轉身就一溜煙跑了,沒看到某人在後麵意味深長的小表情。
“哎呦老陸,沈大小姐親自送你過來啊!”說話的是隔壁寢室的同學,沈行周一走就跳出來摟住陸至杭的肩膀。旁邊的人也一臉激動,“你們不會不動聲色就在一起了吧!”
陸至杭伸出兩顆手指萬分嫌棄地夾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溫柔地說道:“不然我淋著雨回來嗎?不過我看你們倆倒是挺想試試的!”
“啊噗——”兩人猝不及防被推入雨裡,還險些摔了個狗吃屎。對著揚長而去的背影破口大罵:“陸至杭你他媽至於嗎?信不信勞資把你那一櫃子漫畫也扔草地裡。”某人並不理會,徑直離去。
那倆人狼狽地跑回走廊,拍打著身上的水珠和泥漬,嘴裡還在不停碎碎叨叨:“你說這陸至杭最近怎麼他媽變了個人似的,不吃齋念佛了?”
“那不叫變,這混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悶騷!”
“真是個衣冠禽獸!”兩人罵罵咧咧地走回寢室換衣服。
當楊醒醒回到寢室的時候,文文和莫茉迫不及待把這事當八卦跟她說了,楊醒醒聽後一臉不可思議:“周周,你們現在同學關係已經這麼······融洽了嗎?”
沈行周聽到她們又在拿自己開玩笑,更加鬱悶了。“我被捉弄了你們還笑我,你們還是不是我的朋友啊,不跟你們玩兒了!”說罷就趴在桌子上,不再理其他人,她現在很生氣,特彆是氣那個陸至杭,三番兩次置自己於尷尬境地,再這樣下去,她在這個學校的臉都要丟光了。哦不!過年他還上自己家攪和,一想到這兒,沈行周認定陸至杭就是她生命中的克星,恨不能現在就掐著他的脖子質問他為什麼不讓自己好過。
“額啊~”沈行周猛地起身狂抓自己的頭發,把其他三位正在悄悄說笑的人嚇一激靈。
“哎呀周周,不氣了不氣了,我們不說了好不好。”室友文文假裝嚴肅地指著另外兩人說:“以後誰都不許提這事兒了啊!”
沈行周依然情緒井噴中:“以後你們誰再提陸至杭這個名字,我就跟誰絕交!”
三人表麵點頭應和著,內心不禁啞然失笑,不知誰才是提他名字最多的那個人。
晚自習,沈行周跟往常一樣和彆人有說有笑,唯獨將陸至杭當做空氣,在自己座位上的時候也完全無視這個人的存在,終於第二節課間,趁沈行周回自己課桌拿課本的時候,陸至杭忍不住問她:“沈行周,你怎麼了啊?”
“······”
“沈行周,你不會還在為我撐你傘的事情生氣吧?”
“······”
“不是,這有這麼嚴重?”
“嚴重!”
她總算是理自己了,陸至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沈行周我錯了,你彆氣了吧,我們還是好同桌對不對?”
沈行周倏地斜了他一眼,不再說一句話就走掉繼續回去寫作業了。
陸至杭這時候開始有些後悔了,餘昊澤的一個捉弄也讓他生出了調皮的心思,他發覺,他越來越喜歡看沈行周在他麵前窘迫的樣子,當然他覺得這隻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才會這麼做,另外兩個女生也沒見他們生氣,沒想到沈行周的反應這麼那麼大,早知道寧可淋雨回寢室了。
第二天的沈行周還是不想跟他說話。陸至杭便一直想方設法逗她。語文課的時候悄悄對著沈行周說:“給你講個我小時候遇到的鬼故事吧,我親身經曆過的,小時候我們燒野火飯,其中有個小夥伴拎著個裝了鹹鴨蛋的米袋子,我們去地裡采豌豆和蠶豆,出於敬畏,每路過一個墓大家都要拜三拜,後來經過一個墓的時候,由於距離隔得遠,又雜草叢生看不清,我們也就沒拜。等回到家的時候,大家發現袋子裡的鴨蛋不見了,可是袋子完好無損,米也一顆不少,大家就想到了那個唯一沒拜的墓,會不會是······”
“陸至杭!看你比我講的還起勁,不知沈行周該聽你還是聽我的!”
沈行周看上去一副端端正正認真聽課的模樣,其實注意力早已被這個故事高度吸引,正聽到驚險處,語文老師一喊,她害怕地屁股直接彈了起來。還好大家目光都在陸至杭身上,沒有人關注到她的微妙舉動。陸至杭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在語文老師的眼神殺下乖乖退回自己位置,若無其事地拿起課本。陳也岑覺得陸至杭最近不斷生事,就是在故意嘩眾取寵,不由連翻幾個白眼,心裡的嫌惡又多了幾分。
之後這看似平靜的後半節課,沈行周卻心不在焉,始終惦記著那個故事的結尾,終於熬到了下課。“咳咳~”沈行周清了清嗓子,“那個蛋到底去哪兒了?”好奇心最終還是戰勝了好勝心,明明膽小如鼠,可還是忍不住去窺探真相。
聽到這句話的陸至杭像極蔫了一晚上的黃瓜,突然被浸沒在水中,沒過多久,便再次膨脹起來。
“哎你也很好奇對吧?因為當時我們還小,這事實在詭異害怕,大家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告訴父母,結果那個拎袋子的小夥伴立刻攔住了我們支支吾吾地說,其實是他找地方方便的時候,肚子突然餓了,就偷偷把兩個鹹鴨蛋全吃掉了,他自己知道這樣做不對,才故意撒了謊,怕大人知道真相要加倍責怪他,才對我們吐露了事情。”
“就這?”沈行周表情逐漸不屑,心裡的白眼已經翻到了天上。
陸至杭頗為得意地揭露著謎底,他實在太開心了,早知道這樣,昨天就不用道歉那麼久,直接講個故事,沈行周就理自己了。
“原來你喜歡聽故事啊,那我以後經常給你講好不好。”陸至杭抓緊時機獻殷勤。
沈行周雖然覺得這個故事的結局挺遭人嫌棄的,但是漫漫學習之路枯燥煩悶,有人願意做免費說書先生,未嘗不是一件樂事,也就勉勉強強答應了。
驚蟄一聲雷,大地回暖,萬物開始複蘇。硯清中學很少種花,卻處處栽滿了垂楊柳。南北教學樓之間的空地,因此成了一番景點。這裡有建校初最早栽下的兩棵柳樹,南北而立,如今已長成兩層樓高。除了栽樹的花壇,地麵全部鋪上了紅色地磚,每至孟夏,柳蔭夾道,紅磚迎路,像極了婚禮紅毯現場,特彆是下過雨的時分,路麵紅的耀眼,那柳葉就像是有人撒下的漫天花瓣,鋪滿整個走道,化成千千萬萬種浪漫,滴在千千萬萬懵懂的心頭。
以至於平時男女生同行的時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開這條路。
仲春以後,沈行周就開始期待每一次座位換到北麵窗戶的日子,在萬千花草精靈中,她從小就獨愛這靈動的垂楊柳。“色淺微含露,絲輕未惹塵。一枝方欲折,歸去及茲晨,”或許是隨父親的緣故,沈行周骨子裡就流淌著這種追風逐月的浪漫因子。尤其當樹乾抽出新枝,柳條冒出新芽,那一水的青翠欲滴,令人不覺心曠神怡,每當視線因為密密麻麻的字跡變得模糊,轉頭望見這片嫩綠,沈行周便覺得豁然開朗。清風吹綠,枝影搖曳,這番盛景,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花園,有時候,她覺得每一片瘦長的柳葉都是一個小小的人物,與她進行著超越維度的交流。
這天,春風正盛,桌上卷頁翻飛,書本也被風肆意翻動著,同學們貪戀著暖洋洋的愛拂,不舍得關起一扇窗。沈行周被風吹弄的困意朦朧,往後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周周你的卷子!”丁曉陽邊說邊往前撲過去,可隔了一個位置,還是沒攔住。
沈行周猛地睜開眼睛,那張卷子已經被風順著窗戶帶走了,它在窗口的枝梢上停留了一會兒,便調皮地翻了個身,悠悠擺擺地向地麵探去。
其實也不過是吹到了樓下,走幾步就能撿回來,可沈行周趴在窗台上,望著那張試卷懊惱碎碎念,“怎麼辦怎麼辦,我已經寫了一半了,能不能來陣風再吹起來呢!”
“你有這唉聲歎氣的功夫早把十張卷子都撿回來了。”陸至杭不知何時已從外麵回來,他顯然是不願用“傻”去形容這位同桌的。
“你有這吐槽的功夫你去幫我把它撿回來啊!”
“沈行周,以後如果你一個人生活,能順利活下來嗎?”陸至杭也不想再多費口舌,轉身就往樓下跑去。
當他跑到樹下的時候,卷子早已不在剛才的地方,便四處張望。
“這兒這兒。”
沈行周用手指著試卷的位置,著急地喊著。
原來是吹到了樹根的背麵,怪不得一直看不到。陸至杭走過去撿起試卷,撣了撣卷麵上的泥灰,抬頭發現沈行周正興奮地望著自己,還向他招了招手,風很大,順直的馬尾被甩到了前麵,發絲在她臉上亂飛,笑容張揚而明媚,和這個季節一樣,透著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他也忍不住抬手,揮動著手裡的卷子,和沈行周一起為卷子的失而複得而歡呼。他一身t恤牛仔褲,雙袖卷至小臂,所謂陽光般的少年,青春的校園氣息,不過就如眼前這一幕,慵懶的暖風吹過一張張澄澈而懵懂的臉龐,在一去不複還的時空裡留下永恒的限定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