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太太不疾不徐地回她：“是啊老三媳婦兒，那個時候我剛嫁過來，老二老三還是孩子呢。”

“哎呀大嫂，話不能這麼說，那時候是孩子，現在不也兒孫滿堂了，咱媽向來做事公允，這長命鎖隻給了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

陶鳳娥這話說的趣味十足，婆婆向來做事公允，這麼偏心的做法不合常理，那隻能是大嫂中飽私囊了，要不是在場的人都是嫡係親屬，說不定還真有人懷疑。

“三嬸，你這話說的，就這一條鎖還能切一切不成？”說話的是楊若川的小女兒楊南兮，她向來不喜這位最小的嬸嬸，平日礙於她是長輩也不好多言，但今天是她最尊敬的大伯出殯的日子，屍骨未寒，其他人傷痛之情還未平息，她卻在這裡為了身外之物中傷親人。

“南兮，你沒聽到方才你大伯母說你奶奶是要把這條項鏈傳給女孩的，你奶奶的孫女就你這麼一個，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它落入彆人手裡啊？”

“什麼叫彆人？醒醒是我的親侄女，既然奶奶把它留給了大伯母，那就是大伯母的家事，處置權在大伯母手裡。”

“南兮，你怎麼親疏不分啊，我們家小錦，那才是你正兒八經的親侄女呀。”“大嫂，這麼重要的東西，那肯定是要留給楊家的血脈的，我們小錦才是流著咱媽咱爸血的楊家香火。”

楊若穀聽到這話趕緊阻止她，拽著她想拉她離開。“好了，你少說兩句吧，那本來就是給了大嫂的東西，我們不能要。”

陶鳳娥見丈夫這幅模樣更加不耐煩了：“你怎麼這麼窩囊！那是你自己媽的東西，本來就有你的份，這麼值錢的東西讓一個外人拿去你甘心嗎？我怎麼嫁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一輩子跟著你受窮受苦。”

“嬸子，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這是奶奶留給我媽的東西，我媽把她留給醒醒怎麼就成給外人了，小錦是你的孫女，不是我媽的！”王卉心也是個直性子，要不是丈夫拉著，早就想還嘴了。

“卉心，你是不是傻啊，你媽的親孫子就你兒子一個，你不想著留給自己的兒媳婦兒，還幫著外人。”

“我們家從來不惦記不是自己的東西，該是誰的就是誰的，還有，我媽除了一個孫子還有個孫女，你彆在這裡空嚼舌根。”

楊念山這回完全支持妻子，麵帶怒色地對陶鳳娥說：“三嬸，我們敬你是長輩，有些話不便多說，但也請你學會尊重彆人，今天在這間屋子裡的都是爺爺奶奶的直係兒孫，是最親近的手足，如果你還認為自己是楊家人，最好就不要再管這件事。”

陶鳳娥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圍攻，激得更加想跳腳。

“你自己也說今天這裡都是你爺爺奶奶的直係兒孫，那這長命鎖既然是你奶奶的東西，我們都有權繼承，我們小錦才是在場唯一的親曾孫女，醒醒雖然也姓楊，但她畢竟不是我們楊家的血脈！”

“三嬸！！！”楊輕山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怒火，這些東西最後給誰他都不在乎，也不關心，但是妻子女兒是他的底線，絕不允許彆人來對他們說三道四！

羅蘭序緊緊抱著女兒，始終低著頭。

“陶鳳娥！你彆欺人太甚！！！”楊南兮是真的怒了，她想不到眼前這個潑婦居然為了一把長命鎖可以這麼不要臉，要不是邊上人拉著，她現在就要找個掃把把她趕出門。

“走吧~大哥才剛入土，我們這樣，他走的也不安寧！”楊若穀也覺得妻子說的話越來越過分，這麼多年，看在自己這個親弟弟份上，大哥大嫂也算是對自己家仁至義儘了。

“放開我！”陶鳳娥發瘋般甩開丈夫的手，“我今天就是死在這裡，你們也休想把我楊家的東西給一個外人！”

“弟妹~何必在你大哥靈前把事做的這麼絕呢！”楊老太太端坐在椅子上，臉上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慈愛，都說長嫂如母，她自問這麼多年從沒有愧對過丈夫的兩個弟弟。

“你也說咱媽做事向來公允，她又怎麼會厚此薄彼呢。這條長命鎖確實給了我，但是後來老二媳婦和你進門的時候，咱媽也分彆給了見麵禮，我沒記錯的話，她是把她出嫁那天戴的一對手鐲拆開了分彆給了你倆。我們的婆婆當年也算是大戶人家出身，帶過來的嫁妝雖然不多，但東西都不會差。後來她走的時候留下的一些碎首飾，也幾乎都給了你一個人”

眾人聽了這話更加生氣了，原本以為隻有這條長命鎖，讓長房傳承下去，沒想到其實每房都有，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陶鳳娥被揭穿了多少有點心虛，可嘴上依舊不依不饒：“那個鐲子和那些碎首飾，能和這把鎖比嗎？這鎖一看就是最值錢的！”

“錢錢錢錢錢，這些東西是用錢來衡量的嗎？它代表的是先人對子孫的美好祝願，是一個家族傳承不息的象征，哪怕奶奶留給我們的東西都是石頭做的，對我們來說也是無價之寶，但真若如此，你還看得上它嗎？”在楊南兮眼裡，陶鳳娥就是個見錢眼開，毫無思想的市井潑皮悍婦，跟她說這些話也不指望她能聽懂。

王卉心也是忍不住：“三嬸，我勸你以後還是多積點德，小錦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以後可彆像我堂弟一樣，被你耽誤了前途。”說完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你，你們這些人，就是這麼對長輩的！大哥啊，你路上慢點，等等弟妹，我也活不下去了，她們都要逼死我呀——”

“媽——你在乾嘛！”陶鳳娥的兒子楊寶來，剛準備回自己家裡拿點東西就接到堂哥楊念山的電話，說自己母親在大伯家鬨事，立馬趕回來，這兒子除了為人處世不如幾個兄姊圓滑，倒也是個明事理的人，一個電話就聽懂了事情的原委。

“兒子，快幫幫媽，他們一個鼻孔出氣來欺負你媽，你看醒醒丫頭那邊，那是你奶奶留下的長命鎖，被你大伯母獨吞了，也有你的份啊！”

“媽，你還嫌不夠丟人嗎？伯父伯母他們平日怎麼對我們難道你心裡沒數嗎？爺爺奶奶留下的東西到底誰拿的最多？今天你這樣鬨，究其原因是我沒出息，我要是能像哥哥姐姐們一樣努力讀書，有份出人頭地的工作，讓你到大城市享享清福，你也不會這樣子，你彆怪彆人，要罵就罵我。”

這陶鳳娥見兒子這番模樣，眼圈發紅，不由得軟了下來：“兒子啊，媽沒怪你，是他們欺人太甚，明明條件那麼好，還要跟我們這樣的窮人家搶東西。”

“媽——”

“寶來，先帶你媽回家。”楊念山看著沉默的老母親和抱在一起的羅蘭序母女，隻想讓這個製造麻煩的人快點消失。

就這樣，陶鳳娥被兒子和丈夫架著離開了，一路上還在罵罵咧咧不停埋怨。

看著人走遠了，楊南兮趕緊走到羅蘭序母女身邊，關切地說：“嫂子，你彆理那個不講道理的人，跟這種人計較沒好處，隻會傷了自己的身子。”

“是啊弟妹，她說的話你千萬彆放心上，這種人，以後不來往就是。”王卉心不屑地望了眼門外的方向，毫不掩飾眼中的嫌惡之情。

楊念山拍了拍楊輕山的肩膀，囑咐道：“回去好好安慰一下，彆叫語蘭心裡留下刺。”

老爺子的去世本就是一場突然的意外，眾人好不容易在處理完幾天的喪葬事宜後，情緒逐漸恢複平靜，陶鳳娥這麼一鬨，徹底讓收場變得非常糟糕。

這一晚，大家因為連日的操勞，都早早地睡了。楊伯吾起來上完廁所，發現楊醒醒的房門底下還漏著燈光，想到白天的事，忍不住上去敲了敲門。

“門沒鎖，進來吧。”

楊伯吾打開房門，看見楊醒醒站在窗口，抬頭望著外麵的天，聽到動靜，轉過身來。

“怎麼還不睡？”

“我覺得好恍惚啊，上一次這樣安靜的晚上，爺爺還好好的，現在，世界上卻已經沒有這個人了。”

“人生無常，或許這就是常態。我們這代人，沒有炮火，沒有饑寒，這些生離死彆足以成為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楊醒醒用餘光去瞥說這一番話的楊伯吾，這個哥哥，不知不覺，已經全然褪去孩子氣，他的成長，好像遠比自己更快。

“哥，你馬上就要高考了，想好填什麼誌願了嗎？”

楊伯吾長鬆了一口氣，笑了笑，說道：“說實話，在今天之前我還沒有好好想過這個問題，我感興趣的東西還真挺多的，爸媽也不乾涉我，好像哪個專業都不差。但是今天奶奶把爺爺庫房的鑰匙交到我手上的時候，我心裡生出了一個很強的念頭。”楊伯吾側頭對上妹妹的眼神，繼而回望窗外高懸的月亮，鄭重地說：“我要去念工業設計，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傳統實木家居品牌，把爺爺的畢生愛好延續下去！”楊伯吾眼神堅毅，仿佛是在宣誓一般。

楊醒醒心頭一震，她沒想到，隨口問出的問題居然是一個如此有意義的答案。看著她若有所思的臉龐，楊伯吾便也問道：“那你呢？想好以後做什麼嗎？”

“我？”這問題她自己確實從來沒想過，“按照你的邏輯的話，或許可以去做個珠寶設計師？”

“那我們兄妹倆不就並肩馳騁十年後的藝術界了嗎？”

兩人相視一秒，同時笑了。

數秒後，楊伯吾的神色嚴肅起來，其中夾帶著一絲擔憂和心疼。

“醒醒，今天三奶奶的話你彆放在心上。”

“你是我唯一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