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易變(1 / 1)

八方館門前不遠處就是一個繁華喧囂的市集,街頭巷尾人來人往,吆喝聲、談笑聲交織一片,顯然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

在一片嘈雜聲中,烏蘭薩沙略顯生硬的晉朝官話卻格外清晰:“符校尉,可否借一步說話?”

符陟雲微微一愣,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片刻,點頭應允。

符陟雲帶她來到一家開在街邊的食肆,店家匠心獨運,雖是食肆,卻在臨街的牆麵上開了個窗口,專門售賣酥酪、冷淘等避暑的食物,十分受往來行人的歡迎,購買的隊伍排成了長隊。

兩人來時,一個女人和一個少年正在窗前忙碌。看見符陟雲,那少年機靈地招呼了一句:“姐姐,你又來啦,快進店裡坐。”

符陟雲跟她打了個招呼。昨日她路過此地,沒忍住買了酥酪和冷淘吃,沒想到這少年倒是還能記住自己。

店內布置簡單,幾張木桌,幾條長凳,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店家是一對夫婦,女人負責在臨街窗口賣冷食,男人則負責後廚。此時已經過了飯點兒,窗口處熱火朝天,店內卻隻有寥寥幾人,多是路過進來歇腳的。

男店主年約四十,麵容清瘦,雖身著粗布麻衣,眉眼間卻透著幾分儒雅。他手腳麻利地擦拭著桌麵,見有客人進來,臉上立刻堆起熱忱的笑容,招呼兩人落座。

兩人找了個清淨處坐了,簡單點了兩樣小菜和一壺清酒。

待酒菜上桌,烏蘭薩沙率先開口:“符校尉,你是聰明人,我也就不繞圈子了。實不相瞞,我聽聞令堂在晉朝與漠北交界處經商多年,人脈廣闊。如今晉朝與漠北通商在即,我有意與令堂合作,想請校尉幫襯一二。”說罷,雙手捧起酒杯,敬向符陟雲。

符陟雲端起酒杯,輕抿一口,酒液入喉,辛辣中帶著幾分甘甜,竟是質量上乘的好酒。

她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後說道:“我雖知曉母親從商,可這官場與商場有彆,我職責所在,多是護衛宮廷安全,恐難直接助力。”話語間,眼神卻透著幾分坦誠。

烏蘭薩沙嘴角上揚,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校尉莫急,我並非要您行那違規之事。隻需您幫我傳個話,牽個線,讓我能與令堂見上一麵,後續生意往來,自有我打點。我觀晉朝物華天寶,商機無限,若能合作,必是互利共贏。”說著,她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皮囊,輕輕推到符陟雲麵前,“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權當是我的誠意。”

符陟雲目光一凜,看向那皮囊,隨即又移開視線,沉聲道:“姑娘這是何意?我符家雖不富庶,卻也知曉為官清廉之道。這禮,我不能收。”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烏蘭薩沙見狀,並未氣餒,反而爽朗一笑:“是我唐突了,校尉高風亮節,實乃晉人之楷模。既如此,咱們且隻談交情,不談財物。我在漠北經營香料、皮貨生意多年,若能使這些商品引入晉朝,必能豐富市場,百姓也能多些新鮮玩意兒。校尉就當是為兩國商事交流添一份力,如何?”

符陟雲聽她這般說辭,心中微微一動。他想起母親平日談及生意時眼中的光芒,也深知商事繁榮對國家的益處。沉默良久,他終於開口:“既如此,待使團諸事完畢,我修書一封,讓母親知曉你的來意。但成與不成,還看緣分與母親的考量,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烏蘭薩沙麵露喜色,連忙起身,再次舉杯:“多謝校尉成全!我定不負所望,若生意有成,必當重謝!”符陟雲也起身,舉杯相碰,一飲而儘。

酒足飯飽,符陟雲起身結賬,與店家攀談起來。從交談中得知,這店家原是某個落魄世家的後人。

往昔世家赫赫揚揚,可時運不濟,家道中落,到了這一代,家中孩子都不是讀書的料,夫婦倆也不願抱著舊日的名頭可悲地過日子,便用祖上傳下的手藝開了這家小店,憑勞動營生。

符陟雲聽著他們的故事,心中不禁感慨,縱然世家曾威風凜凜數百年,可一旦落寞,也是百事空。自己雖身為世家子,可如今站在此處,與眼前這樸實的店家又有何本質區彆?大家都不過是在這世間,為生活奔波、努力求存之人罷了。

付完錢,符陟雲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與烏蘭薩沙離開小店,融入晉陽城的繁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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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輕柔地灑進符陟雲家中的庭院,幾日來的忙碌奔波讓她略顯疲憊,剛回到家,還未及坐下歇腳,就聽聞下人通報,說是葉玉慈前來拜訪。

“這個時間?”

符陟雲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幾日前那驚險的一幕,湍急的河水幾乎要將柔弱的葉玉慈吞噬,她毫不猶豫地跳入河中,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她救上岸來。葉家行事倒也迅速,沒過幾日便送來了厚禮,以表感激之情,本以為此事就此了結,卻不想葉玉慈今日親自登門。

葉玉慈踏入庭院,身著一襲素色羅裙,麵容姣好,卻難掩眼中的沮喪之色。符陟雲忙迎上前,微笑著說道:“葉姑娘,快快請進,你這親自前來,倒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葉玉慈微微屈膝行禮,輕聲道:“符姑娘,救命之恩,玉慈無以為報,前幾日家中雖已送了謝禮,可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定要當麵拜謝。”

二人在庭院中的石桌旁落了座,符陟雲親自斟了杯茶遞與葉玉慈,擰眉疑惑地問道:“葉姑娘,你雖說是來道謝,但我看你似有心事,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不妨說來聽聽,或許我能幫上一二。”

葉玉慈接過茶杯,手卻微微顫抖,眼中泛起淚花,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符姑娘,不瞞你說,我馬上就要從百川書院退學了,家中已為我定下婚約,讓我成為魏王世子的側妃。”

符陟雲聞言,微微皺眉,她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尋常小事都不願隨意被人做主,更何況是婚姻大事。見葉玉慈如此情態,隻覺得感同身受。

她看著葉玉慈,輕聲道:“成為側妃,這聽起來雖是殊榮,可我瞧你並不歡喜,想必這並非你所願。”

葉玉慈緊咬下唇,點了點頭,哽咽著說:“我自小在書院讀書,滿心想著有朝一日能憑學識闖出一片天地,從未想過要給人做妾。可如今家中之命難違,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對未來更是一片迷茫。”

符陟雲輕輕歎了口氣,思忖片刻後說道:“葉姑娘,人生之路漫長,這固然是一道難關,但你須得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若你一心向學,不甘被困於後院,就該與家人坦誠相告,表明你的誌向;倘若你權衡利弊後,覺得順應婚約亦有可接受之處,那便調整心態,迎接新的生活。總之,莫要違背自己的本心,讓自己抱憾終身。”

葉玉慈聽著符陟雲的一番話,眼中漸漸有了一絲光亮,她抬起頭,堅定地說:“符姑娘,多謝你今日之言,讓我混沌的思緒有了幾分清明,我定會好好思量,不輕易放棄自己的追求。”

符陟雲欣慰地笑了笑,說:“葉姑娘能如此想甚好,往後若還有難處,儘管來找我便是。”陽光依舊,庭院裡的兩人,一個滿懷希望重新審視前路,一個默默期許願她順遂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