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團鬨事(1 / 1)

翌日一早,符陟雲向書院請了假,帶著皇帝的手諭前往鴻臚寺。

還沒等踏進鴻臚寺大門,就見一紅一綠兩個官員匆匆走了出來。她正想找人問路,急忙上前攔住兩人:“兩位大人,我奉聖諭前來協助鴻臚寺褚少卿接待漠北來使,敢問典客署該往哪邊走?”

那兩人原本行色匆忙,聽她這麼說倒是一愣,停步仔細打量她兩眼。紅袍官員見她身著明光鎧,腰懸千牛刀,恍然道:“這位小將軍莫非就是千牛衛的符校尉?”

“正是在下。”符陟雲眼前一亮,“原來大人便是我要找的褚少卿?”

“嗐,可不就是我麼,還有誰這麼倒黴,天天管這群漠北人雞毛蒜皮的閒事兒。”

褚廊揮揮手,示意符陟雲跟上他:“走走走,方才漠北使團那兒又鬨出些事,我得趕緊去看看。正好你來了,這些漠北人看見你說不定還能老實點兒。”

符陟雲跟著他上了馬車,甫一上車,馬車立即就啟動起來。看車夫熟練的樣子,這幾日漠北使團大約是沒少生事。

馬車上,褚廊示意坐在一旁的鴻臚寺丞:“常林,你跟符校尉解釋一下漠北使團那邊是什麼情況。”

“是,大人。”

鴻臚寺丞解釋道:“不知符校尉是否聽說,那漠北的右賢王因為提供了漠北王庭所在,也算是立了功,所以陛下寬宥,許他住在八方館。因他住在北館,漠北使團來後,我們特意將使團安排在南館,就是為了兩撥人不要碰麵起衝突。沒想到今日使團裡有幾個人不知怎麼走到了北館,還正巧跟右賢王撞上了。”

他一邊說,一邊抹了把臉上的熱汗:“雙方說是血海深仇都不為過,使團那邊一見麵就嚷著要殺了右賢王。我苦勸無果,隻好先讓人攔著,回鴻臚寺來請褚大人。”

“原來如此,”符陟雲深感鴻臚寺官員這俸祿得來不易,她轉頭問褚廊,“褚大人,不知你需要下官做什麼?”褚廊既然拉她來了,多半還是有用得著她的地方。

褚廊捋了捋胡須,用一種“此事不難”的輕快語調說道:“若不是調用金吾衛容易將事情鬨大,影響和談,褚某也不願勞煩符校尉。隻是我們都是文官,若漠北人真的動手怕是攔不住。聽聞符校尉英武嫖姚,漠北一役中更是打得他們聞風喪膽。有符校尉同行,諒那漠北使團也不敢造次。”

符陟雲嘴角抽了抽,拱手道:“大人謬讚了,下官自當竭儘全力攔阻使團鬨事。”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這褚廊不僅要拿她當打手,估計還想讓她當擋箭牌,分散漠北人對右賢王的仇恨吧。

想想也是,一個叛徒和一個抓走他們單於的敵國將領同時出現,她要是漠北人,也得考慮一下最想先打死哪個......

八方館離鴻臚寺不遠,馬車沒一會兒就到了。三人從北門進入,剛走到二門前,就見一人慌慌張張從裡麵跑出來,語無倫次地叫道:“不、不好了,來人哪,殺人了!”

看見三人,他急忙撲上來:“褚大人,不好了,漠北人打起來了!”

符陟雲看此人形容狼狽,又聽見院內傳來兵戈相擊聲,暗道不好,三步並作兩步飛身進門,正好看見好幾個漠北人將三個人團團圍住。三人中的兩個護衛已被人繳械按住,第三人手無寸鐵,眼看就要被一刀劈中。

“住手!”她眉頭一皺,拔出千牛刀揮臂甩出,硬生生將另一把刀撞得脫手。使團諸人被她所驚,紛紛回頭看來。

她飛奔上前撥開人群,趁著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從地上撿起兩把刀攔在險些被砍的右賢王身前,正言厲色:“千牛校尉符陟雲在此,誰敢造次?!”

“符陟雲?”聽到這個名字,幾個漠北人麵麵相覷,這不就是那個......

被她打落武器的男人身高八尺,豹頭環眼,聽見她自報家門,目眥欲裂,聲若驚雷:“就是你這個小娘們抓了我們大汗?!”

符陟雲嫌棄地掏掏耳朵,這人也忒吵了:“就是你這個小爺們刀都拿不穩?長得倒是人高馬大的,沒想到外強中乾呀。漠北是沒人了嗎,這種貨色也派過來?”

“你找死!!”那人被她氣得兩眼冒火,上前一步作勢要打,卻被旁邊兩個漠北人拚命拉住:“將軍冷靜,冷靜啊,她是大晉的人!”言外之意,對付右賢王姑且還算漠北家務事,打了大晉的人,可就上升到外交事務了。

僵持間,褚廊等人趕到,見符陟雲已經初步控製了事態,他鬆了口氣,一眼鎖定領頭鬨事之人,走到符陟雲身旁對那將軍嚴肅道:“阿方索將軍,本官理解你們對右賢王有意見,隻是他如今受我大晉庇護,斷不能任由你們喊打喊殺,此乃藐視君威的重罪。”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和氣了許多:“不過念在諸位不是晉人,又是初犯,不知者不罪。貴使遠道而來,為的是兩國邦交,求的是我朝陛下的冊封。大晉有句古話,小不忍則亂大謀,蘇秦王子還等著諸位的好消息呢。”

這番話恩威並施、入情入理,阿方索逐漸冷靜下來,但還是惡狠狠道:“我們漠北人重情重義,最恨叛徒!他將大汗害到如此地步,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阿方索,你說什麼呢!”門口傳來一聲怒喝,幾個漠北人走了進來,原來是出門的使團正使回來了。

正使巴雅爾走上前對褚廊致歉:“褚大人,今日我突然想去逛逛晉朝的集市,沒想到阿方索他們能惹出這麼大的事來,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他掃了眼躲在符陟雲身後毫發無傷的右賢王,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看在右賢王殿下沒什麼事的份上,可否放他一馬?我今後一定對使團嚴加約束,絕不會再出這種事。”

褚廊和巴雅爾一個無心為難,一個有心求情,很快就達成了共識。阿方索雖然並不服巴雅爾,但也知道大勢已去,再動手也沒什麼好果子吃,隻好黑著臉跟阿方索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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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雅爾帶著阿方索回到住處,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阿方索,你太衝動了。蘇秦殿下讓你當副使,是讓你保護使團,而不是讓你惹事的。”

阿方索嗤笑一聲:“巴雅爾,從前在大汗帳下,我是一等葉護,統轄西北數個部落,你不過是個小小的二等劼利,哪次見了我不是跟條哈巴狗似的諂媚?如今你攀上蘇秦王子升了官,就自以為能在老子麵前耍威風了?我呸!”他從前就瞧不上巴雅爾,如今出使晉朝,使團中半數護衛都掌握在他手中,說話更是肆無忌憚。

巴雅爾垂下眼,掩飾住蠢蠢欲動的殺意:“你怎麼想我不管,但你不能再給使團惹事。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在晉人眼皮子底下殺右賢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就算成功了,你想過後果嗎?”

“哼,明的不行就來暗的,總之這個叛徒必須死!”阿方索橫眉怒目,一掌拍在桌上,“我跟你這個懦夫沒什麼好說的!”他輕蔑地橫了巴雅爾一眼,大步走出門。

“站住!你給我回來!”巴雅爾聞言大怒,然而阿方索對他的叫喊充耳不聞,很快就走遠了。

確認阿方索離開後,巴雅爾原本憤怒的表情迅速平靜下來。一人從門外走進來,叉手行禮:“大人。”

“嗯,你做得很好。趁著我不在,阿方索這個蠢貨果然沒忍住去找右賢王。”巴雅爾惋惜道,“要不是晉朝人腳程太快,我的計劃就成功了。”

他吩咐道:“繼續找機會挑唆他殺了右賢王,記住,一定要趕在右賢王被晉朝冊封前。”

“是。”那人又行了一禮,幽靈般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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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團離開後,褚廊對著符陟雲好一番感謝,隨後又忙著給右賢王多派兩個侍衛保護。符陟雲看此間事畢,想必今日是用不著她了,便與褚廊打了個招呼先行離開。

她走出八方館大門,停住腳眯眼看了看天上高懸的太陽,心中升起一股不知該去哪的茫然。

哦,風行還在鴻臚寺呢,得回去找她。

褚廊的馬車得給他留著,她隻好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腳程,走到鴻臚寺應該不到兩刻鐘,權當是鍛煉身體。

八方館與鴻臚寺之間隔著兩個集市,等符陟雲見到風行時,她已經在路上吃完了一盞蜂蜜酥酪、一碗冷淘,手中拿著兩個蘋果,懷裡還揣了三張熱騰騰的胡餅。

“寶貝兒,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她輕撫風行的額頭,將兩個蘋果喂給她,“今日我難得有空,走,帶你去京郊好好玩一圈!”

聽到要去玩,風行馬蹄點地,搖頭甩尾,興奮地對著符陟雲挨挨蹭蹭,仿佛在催她快點走。符陟雲翻身上馬,一抖韁繩:“走咯!”

事實證明符陟雲帶著三個胡餅當乾糧的策略非常正確。風行久不撒歡,在京郊馬場足足跑了兩三個時辰,直到日薄西山,一人一馬才回到獨孤府。

瞧見她回來,門房招呼道:“三娘總算回來了,林娘子已經在府中等您好久了。”

“天笑來了?”符陟雲一愣,將風行交給下人,大步往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