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符陟雲起得有點早,沒什麼胃口,遂從飯桌上拿了兩個蒸餅權當朝食,又怕被管家趙姨念叨,趕緊一溜煙跑走了。
趙姨喊她吃完飯再走,見她充耳不聞,跑得倒快,氣得也抓起一個蒸餅猛啃:“也不知道像了誰,一家子都是犟種!”
坐在旁邊好好吃飯的獨孤箬:“?”
符陟雲縱馬來到書院,將風行拴在馬廄裡,正準備走,風行不爽地衝她打了幾個響鼻,似是在抱怨這段時間把她拘束得狠了。
符陟雲也心疼愛馬,走過去摸摸馬頭,掏出一個蘋果喂她:“乖乖,最近太忙了,沒時間帶你去玩。等我忙完這陣子,一定帶你去京郊馬場跑個三天三夜,好不好?”
這時,正好有人拉著馬進了馬廄,聽到這話似是覺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聲。
符陟雲皺眉看去,隻見來人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郎君,腰懸竹笛,牽著一匹通身赤紅的汗血寶馬。
還沒待她開口,來人先賠了個不是:“對不住,在下不是有意冒犯,隻是看姑娘對愛馬像哄孩子似的,深覺有趣。”
符陟雲見他言辭懇切,便也不再計較,隻回道:“馬通人性,寶馬尤甚。閣下以汗血馬為坐騎,必然懂這個道理。”
“自然,”來人忍笑道,“隻是我若是對著我的焰影這麼說話,它大概是要嫌棄我的。”
“之前就發現馬棚裡多了一匹神駿,卻不知是誰的。今日得見其主,果然像姑娘這般愛馬之人才能引得寶馬追隨。在下沈延年,幸會。”
見對方自報家門,符陟雲也拱手道:“原來是忠國公,在下符陟雲。”
說著說著她也想起來,這人不就是皇帝給自己拉郎配的三個人選之一嘛,劍南沈氏的沈延年,沒想到他也在百川書院。
不過令她有點意外的是,沈延年沒有就“秦川符氏”和“漠北之戰”這兩個來京城後人們最常與她攀談的話題入手,而是繼續談起了馬。
他先問了風行的名字,又興致勃勃地要猜一猜風行的血統,直到焰影不爽地拱了他一個趔趄,他才想起來,光顧著眼饞彆人家的馬,忘了照顧自家馬的情緒了。
見此,符陟雲笑道:“快到上課時間了,符某先行一步。我給國公一個提示,風行的血統來自西域。國公若是什麼時候猜到了,儘可隨時找我求證。”
兩人交換了班級信息,符陟雲便告辭離去。
她走後,沈延年也掏出一個蘋果哄焰影。本來他還想給風行也喂一個,手還沒伸出去就又被焰影拱了個趔趄,隻好把第二個蘋果也喂了焰影。
風行不耐煩地打了兩個響鼻,把頭轉向另一邊,懶得理這愚蠢的一人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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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你為什麼要掉包我的功課,害我被夫子責罰?”
大中午的,淩波河旁站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矮個姑娘語氣咄咄逼人,正在質問高個姑娘。
兩人站的地方離主乾道不算遠,百川書院的學生也多的是熱愛八卦之人,兩人身旁很快就圍了許多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
不幸的是,林天笑也是熱愛八卦的一員,眼見人漸漸聚攏,連忙拉著符陟雲擠到了第一排,掏出袖袋裡的瓜子,不由分說地塞給她一把。
符陟雲滿臉無語地看她,她卻用手肘懟懟好友,興奮道:“快看快看!”
高個姑娘兩眼紅紅,神情委屈。她看了看圍攏的人群,似乎對這麼多人的關注感到一絲不自在,但還是鼓起勇氣反駁道:“二妹,明明是你讓我幫你寫課業的......”
矮個姑娘從袖子裡掏出幾張紙,抖開揚了揚,妝容精致的臉上滿是盛氣淩人:“我明明自己寫了課業,怎麼會拜托你寫?明明是你想陷害我,才偷偷換了我的課業,害我被夫子認為是找人捉刀!”
兩人正糾纏不清,忽見一個郎君越眾而出,義正言辭道:“葉二姑娘,我可以為葉大姑娘作保,她不會是掉包你功課之人!”
見到來人,葉二姑娘輕哼一聲,態度客氣了不少,但還是不服道:“原來是魏王世子,這是我們兩姐妹的私事,你憑何為我大姐作保?”
明長淵又不知道前因後果,此時也隻好篤定道:“玉慈不是這樣的人。”
此言一出,符陟雲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這人。身高腿長,麵容清俊,瞧著倒是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就是說話不太謹慎。
葉二姑娘冷嘲熱諷道:“玉慈,叫得真好聽啊。”
她豁然轉身,一步步向葉玉慈逼近:“大姐,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你敢不敢發毒誓,證明這功課不是你掉包的?”
葉玉慈不得已退後了幾步,眼看再退就要掉進水裡,她連忙停下來穩住身形,抬手就要發誓。
看到這裡,符陟雲已經對這場鬨劇徹底失去耐心,拉著林天笑就要走。
沒成想剛扭頭,就聽見身後“噗通”一聲響,回頭就看見葉玉慈不知怎麼跌進了河裡,瞬間就被水流衝離了岸邊。
符陟雲暗道一聲晦氣,但還是幾步跑上前準備救人。沒想到那魏王世子也在脫外裳,眼看著就要下水。
符陟雲閃身揪住他衣領,將人往林天笑那兒一推,囑咐她:“攔住他,我去救人!”
“好嘞!”林天笑強行攔住明長淵,麵上卻揚起笑容,“世子稍安勿躁,葉姑娘會沒事的。”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符陟雲已經跳進了河裡,快速朝葉玉慈遊去。
遊到近旁,她從身後靠近掙紮不已的葉玉慈,雙手繞過她腋下,出言安慰道:“沒事了,葉姑娘,我帶你上岸。”
葉玉慈不通水性,剛落河就嗆了好幾口水,耳朵已經聽不見聲音,腦海中卻轟然作響。在極度的痛苦中,她的眼淚潰堤般湧出,隻覺得自己短短十六年的人生輕如浮萍,無人在意,就連死法都如此可笑!
在情緒徹底崩潰的情況下,她根本沒發現符陟雲的到來。直到身體終於接觸到堅實的土地,背上又被重重拍了一掌,她才低頭咳出一大口水,顫抖著恢複了意識。
見她恢複神智,符陟雲把她扶了起來:“走,我送你去醫屬。”
見狀,林天笑也就不再攔著明長淵,跑過來扶住葉玉慈另一邊:“我也去!”
沒等圍觀群眾反應過來,兩人就架著葉玉慈迅速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明長淵本想跟上,又意識到不妥。他看了一眼臉色刷白的葉二姑娘,抬腳就往執律堂走去。
另一邊,路走到一半,葉玉慈才終於醒過神來,急忙向兩人道謝。
她幾縷濕發粘在頰邊,臉色蒼白,眉目烏黑,柔柔弱弱地對著符陟雲謝了又謝:“真的要多謝你,符姑娘。救命之恩,玉慈沒齒難忘。”
符陟雲擺擺手,不以為意:“正好我會水,順手為之罷了,你沒事就好。”
見她臉上已經升起不正常的紅暈,林天笑一邊暗忖這姑娘體質未免太差,一邊脫下自己的外袍給葉玉慈披在身上,又換來她好一陣感謝。
兩人將葉玉慈送到醫屬,確認她沒有大礙後就要告辭。沒想到臨走時被醫官攔下,硬給符陟雲灌了一碗預防風寒的湯藥,最後還好心借給符陟雲一個披風,防止她出門後吹風著涼。
走出醫屬,符陟雲便打算翹掉下午的課,回府洗個熱水澡。
正要跟林天笑告辭,就見她突然指著自己的額頭問道:“你受傷了?這兒怎麼出血了?”
符陟雲抬手一摸,從額頭摸下些血紅色的黏著物。看樣子原先似乎是粉末狀的,沾水後就變成了膠狀,應該是她下水時不小心蹭上的。
“還沒擦乾淨。”林天笑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額頭,又把她手上的也擦掉了。
符陟雲伸出食指撚了撚手帕上的紅色物質,問林天笑:“如此明豔的色澤可不易得,你看這像不像是摻了丹砂?”
林天笑點頭:“有可能,不過我也不懂,說不好。你糾結這個做什麼?”
符陟雲在手帕上蹭乾淨食指,若有所思道:“據我所知,色澤這麼鮮豔的丹砂屬於極品,一克至少要十兩金子,尋常人可買不起。且其毒性頗大,通常是不讓售賣的。是誰不僅用了,還將廢料倒進河裡,你就不好奇嗎?”
林天笑擺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晉陽城這麼多達官顯貴,誰偷偷搞到點丹砂都不稀奇啊,我的人生信條就是——少管閒事!”
“不過嘛,我倒是有辦法幫你查查看。”林天笑突然話鋒一轉,壞笑道,“條件是,你得請我吃一頓漁鄉閣的全魚宴。”
漁鄉閣的全魚宴可是貴得出奇,一頓就頂符陟雲兩個月的俸祿。
符陟雲心疼地攥住空空如也的荷包,內心淚流成河:“行......”
“好,一言為定!你趕緊回去吧,明天就是千牛衛的小考了,你可不能著涼!”
林天笑將手帕疊起來收好,推著符陟雲轉身:“快走快走,我去幫你跟夫子請假——回去記得再喝碗薑湯啊!”
符陟雲到馬廄牽了風行出來,一路小跑回到獨孤府。趙姨看她出門時還好好的,回來卻渾身濕透,不由得大驚失色:“這是怎麼了,你掉河裡了嗎?!”
還不待符陟雲解釋,她已經心急地張羅起來:“知月,快去叫人燒水;映叢,給姑娘找身乾淨衣服來;青鸞——”
折騰半天,符陟雲終於洗完一個熱水澡,心滿意足地擦著頭發走出浴室,轉眼瞥見桌上放了個四四方方的東西。
她走上前,定睛一看——“誰給我寫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