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湧(1 / 1)

原來,韓照今日巳時(10點40)左右來到文淵閣,當時閣中隻有她一人。

選好書後,她便坐到四樓窗邊看起了書。大半個時辰後(中午12點),日過中天,韓照感到困倦,便決定回宿舍休息。

小樹林在文淵閣的北麵,而文淵閣的大門則朝南開。韓照出門後,掉頭往北走去,途中路過涼亭時,感到不對勁上前查看,這才發現了死者。

“發現死者後,我便第一時間上前探了他的脈搏和呼吸,可惜他當時已經沒氣了。”

“死者的頸部似乎是被什麼利器劃開,我查看時,傷口處的血液還沒有完全凝固,他身上的溫度也與活人差不多,應該剛被殺害沒多久。”

“當時正巧慕容越從小樹林中出來,我便托他攔住小樹林的出口,又拜托文淵閣中的齊磊去河對岸攔住想過河的同門,順便找個人幫忙去通知山長報官。”

符陟雲眼神劃過死者周圍,沒見到凶器,如若韓照所說不假,這確實應該是一起他殺案件。

她進入涼亭,摸了摸死者的手背,已經有些涼了。

此時距離韓照發現屍體的時間才過去了一刻鐘左右,但死者身上的血跡已經完全凝固了。

“一般來說,血液離體後的凝固時間不會超過一刻鐘。”符陟雲憑借在軍中的經驗說道,“如果你看到屍體時他身上還有血液尚未凝固,這可能意味著凶手的作案時間就在你到涼亭前的一刻鐘內。”

“這種情況下,你的嫌疑是最大的。”符陟雲審視地看著她。

韓照笑了笑:“午時初(11點),我看見齊磊也進了文淵閣,我後來下樓時還跟他打了個招呼。”

符陟雲恍然:韓照一直坐在窗邊,所以看到了齊磊進入文淵閣,並確定他再也沒出去過。

而齊磊進閣後也能確定韓照午時初(11點)至正午(12點)期間一直在閣內。

二人雖沒有碰麵,卻不約而同地成為了對方不在場的證人。

至於齊磊會不會沒看到韓照下樓......符陟雲雖然不知道文淵閣內的結構,但她相信韓照是個聰明人,不會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

她既然敢這麼說,文淵閣內上下樓就必然躲不開同在閣中之人的耳目。

雖然韓照的嫌疑暫時排除了,但符陟雲卻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不過韓照顯然也不認為她是凶手:

“首先,從你入學時我就一直在留意你的情報:迄今為止,你進京不滿二十天,此前從未來過京城,且因為有千牛衛的官職在身,至少每隔一天才能來書院一次,因此你來書院的次數不會超過十次,留宿的次數則更少。”

“而一般來說,大部分犯人的作案地點都是自己比較熟悉的地方,你尚且達不到這個條件。”

“其次,死者是當陽郡守的兒子周通雲。當陽郡守周信十幾日前被彈劾營私舞弊、貪墨軍餉,剛被大理寺收監。但你與這兩人似乎並沒什麼交集,我想不到你殺人的理由。”

“不愧是文淵榜榜首。”符陟雲歎服,“韓姑娘應該很適合進大理寺。”

韓照沉默了一下:“其實,我的目標是中書令。”

符陟雲:“......”

趁著大理寺的人還沒來(?),兩個人迅速排除了對方的嫌疑。

確定符陟雲不是個笨蛋後,韓照也不吝於多跟她分享些情報:“我在文淵閣期間,共有五人過橋來到北院,按照時間順序分彆是齊磊、你、孫誠、江楓、清河縣主明昭元。”

“確實挺巧的,這五個人我恰好都認識。”見符陟雲似乎想說點什麼,韓照仿佛有讀心術一般迅速截住了她的話頭。

“......”符陟雲又一次憋屈地閉上了嘴。

“其中隻有清河縣主一人在正午差兩刻(11點30)時來到北院,並在大約一刻鐘後(11點50)匆匆折返,從時間上來看,這五人中她嫌疑最大。”

符陟雲觀察了下涼亭與文淵閣之間的距離和角度,沒有貿然讚同她的觀點:“文淵閣四層樓的窗戶全都朝南,與大門同向,從那個角度看不到涼亭。如果北院有人穿過小樹林進入涼亭,你應該也是看不到的。”

韓照表示讚同:“確實如此,所以也不排除北院其他人的嫌疑。不過清河縣主去而複返的時間間隔不長,甚至都不夠她完整地在樹林中走一個來回。如果她不是凶手,而凶手又是從小樹林方向接近涼亭,那她也有可能看到了什麼。”

“對了,”韓照又指著死者的雙手說道,“死者雙手指甲縫中有些泥土,袖口還勾連了一小片草葉,衣服也不是很整潔。方才我已經問過齊磊了,他與死者更熟悉些,據他說周通雲是個非常愛乾淨的人。”

那就更不對了,一個生性愛潔之人,怎麼會不清理指甲和衣服呢?

泥土、草葉,符陟雲和韓照直覺都認為與旁邊的小樹林有關。

兩人正想去樹林中探查一番,卻見數十個金吾衛從淩波河對岸列隊而來,瞬間便接替了齊磊和慕容越,擋住了北院和南院的學生們。

百川學院的山長和大理寺少卿袁遷聯袂而來,身後還跟著大理正、仵作等一眾人。

符陟雲和韓照對視一眼,都頗為遺憾,報官至今不到兩刻鐘的時間,誰知道這些官差一改往日的敷衍塞責,這一次來得居然這麼快。

大理寺辦案,閒雜人等退避,兩邊的學生很快就被清了場。

剩下的幾個人雖說成功保護了案發現場,但也是重要的證人和嫌疑人,都被分開看管,等候問訊。

大理寺少卿袁遷三十多歲,峨冠美髯,辦案經驗豐富。他沒急著詢問符陟雲幾人,而是先觀察起了周圍環境。

百川書院共有南門和東門兩個門,其中南門是正門,東門是側門。從皇宮中穿行而過的淩波河也途徑書院中軸線,將書院分為南院和北院,而連接南院和北院的就隻有文淵閣前的一大一小兩座石橋。

因此,如果有人想在淩波河北的涼亭中作案又不引人注意,那麼小樹林和石橋就是祂最好的路徑選擇。

畢竟,如果凶手真選擇了渡河而過,且不說河寬水深,難度頗高。就算是真的過了河,渾身濕透的樣子也很容易引起書院內眾多學生的注意。

接著,袁遷又進入涼亭查看了死者的狀況,並讓仵作驗屍。

過了一會兒,仵作回稟道:“大人,死者身上出現不明顯的屍僵,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個時辰之內,死因為利器割傷頸部造成的大出血。除了這一處致命傷外,死者身上沒有其他明顯的傷口。”

袁遷問道:“能判斷凶器是什麼形狀的嗎?”

“回大人,看傷口的形狀,應該是刀或匕首一類的武器。”

袁遷聞言,立馬吩咐留幾個金吾衛在附近搜尋凶器,剩下的人分彆去南院北院排查過去一個時辰內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凡是沒有人證物證之人均有作案嫌疑,帶來審訊。

等待期間,袁遷也沒有閒著。他請山長打開文淵閣的大門,征用了文淵閣一樓當作臨時的公堂,首先提審接觸過屍體的韓照和符陟雲。

韓照將她對符陟雲說的話又說了一遍,最後指出死者身上的泥土、草葉等物十分可疑,建議袁遷在林中勘查一番。

袁遷不置可否,讓人帶她離開後又傳召了符陟雲,沒想到符陟雲不僅說的話跟韓照差不多,還不知好歹地提出了看看傷口的請求。

“不行。”袁遷一口否決,“大理寺辦案,無關人士不得插手。”

符陟雲走後,袁遷不安地捋了捋胡子——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提心吊膽。

但流程不能不走,證據不能不要,袁遷表示,繼續提審齊磊。

齊磊這邊提供的證據有限,隻能與韓照在進出文淵閣的時間上互相印證。韓照下樓時,他就坐在二樓樓梯口附近,確實與韓照打了個照麵。但由於他沒有坐在窗口,因此對文淵閣外的人員往來情況一無所知。

至於慕容越這邊,他自稱案發時一直在北院的演武場練功,應該有很多人曾看到他。

隨行的大理正將幾人的話都一一記下,交由金吾衛去查證。

百川學院人口眾多,挨個排查需要很久,但驗證幾人的證詞需要的時間卻不長。

過了一陣子,派去調查的金吾衛回稟,韓照與慕容越的證詞都被證明無誤。

這樣一來,慕容越確定沒有作案時間,而韓照和齊磊雖然不完全排除合謀的可能,但在韓照的證詞得到證實的情況下,可以暫且取信兩人的證詞。

至於韓照目擊到的五個學生,符陟雲、江楓與清河縣主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江楓給出的理由也是獨自在宿舍休息。

但更驚人的則是清河縣主,她一口承認就是自己在涼亭約見周通雲,但卻沒見到他的人影,等了一會兒之後便無奈離開。

身為潁川公主的獨子,清河縣主身上卻沒有一般皇室成員的驕嬌之氣。麵對前來問詢的金吾衛,她坦然承認了自己與周通雲的聯係,並心平氣和地隨他們一起來見袁遷。

清河縣主良好的態度給了袁遷她會乖乖配合的錯覺,哪知道她見到袁遷的第一句話就將他嗆了個跟頭。

“袁大人,你恐怕還不夠格審問本縣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