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故知,實乃人生樂事。符陟雲也沒想到,還沒等她去找林天笑,兩人居然這麼快就偶遇了。
久彆重逢,離情難訴,林天笑像百靈鳥一樣嘰嘰喳喳說了許久,又問符陟雲想她沒有,參軍後有沒有碰見什麼有意思的事。
她自小的夢想就是征戰沙場,一年前知道符陟雲加入長平軍後羨慕得眼睛都要綠了。要不是她爹林長史按著頭不許她退學,估計就要追隨青梅的腳步而去。
符陟雲應她的要求,重點講了講漠北之戰中發生的事情,聽得林天笑扼腕不止,恨不得以身替之。
聽說符陟雲在最後一戰中受了傷,急得就要上手查看,又怕戳疼了傷口,隻好紮著手一個勁兒地問:“好了沒有?還疼不疼?”
符陟雲一筷子敲在她手背上:“吃你的吧,小傷而已,早就好了。”
“嗷!”林天笑怪叫一聲,筷子都險些沒拿住,“我的天哪,這兩年你都吃了什麼,力氣又變大了!那呼邪單於都人老珠黃了也敢跟你單挑,真是無知者無畏!”
“哈哈哈哈哈哈!”符陟雲忍不住大笑起來,這家夥還是那麼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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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林天笑帶符陟雲去了宿舍區。百川書院家大業大,占地廣闊,且學生也不是很多,因此每個學子都有一個自己的小院。
符陟雲住在甲三十八號院,離林天笑的甲十三號院有段距離。
參觀完宿舍,符陟雲才想起來為難她的高譽和夏邯,便向林天笑打聽。
提到他倆,林天笑就滿臉晦氣:“那個高譽是承恩侯的小兒子,他大姐是魏王妃,他也是魏王嫡親的小舅子。至於夏邯,他是戶部侍郎的兒子,高譽的跟班。”
“這兩人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混進了執律堂,天天拿著雞毛當令箭,得罪了不少人。偏偏魏王勢大,一般人就算吃了虧也不好與他們多計較。”
符陟雲皺眉,回想了一下當今皇室的情況。
當今陛下一共二子一女,魏王明璉、潁川公主明琮和淳王明瑾。
淳王是老幺,比魏王和潁川公主小了十來歲,又不受寵愛,早早離京就藩當了個閒王,隻留了魏王和潁川公主在京城明爭暗鬥。
魏王比潁川公主年長,又是男子,天然得到了更多的支持。
即便建寧帝的態度曖昧不明,朝堂上下許多人也都認為魏王會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怪不得那兩人橫行無忌,原來背後有魏王這座靠山。
藏在袖子裡的手指撚了撚,符陟雲遺憾地放棄了教訓兩人一頓的想法。
畢竟對方來頭這麼大,這裡又不是秦川,她初來乍到還是不好明著惹事,萬一被查到了不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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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符陟雲開始了一天上班一天上學的忙碌日子。
杜懷臻是沒空手把手教她的,隻囑咐她手下的另外兩個校尉李慧和陸儀之幫符陟雲熟悉職責。
好在符陟雲聰敏好學,沒過幾天,已經可以獨自領隊護衛皇帝左右了。
跟同僚熟悉一些後,符陟雲也打聽過千牛衛中的升職規則。
據李慧說,千牛衛的考評製度與朝中官員類似,每年考評一次,分為上上、上中、上下等九品,考評成績靠前的就更有機會被上峰看重,受到舉薦。
千牛衛中,除了最高的三個官職,其餘人員變動一般都由最高長官中郎將薑藜一人裁定,因此自身成績和上峰舉薦都很重要。
“那千牛衛一般都考察哪些方麵呢?”符陟雲繼續虛心請教。
這次是陸儀之回答她:“咱們是武官,不考那些文縐縐的。一般來說,小考每兩個月一次,考核項目與軍中差不多,也就是步戰、步射、騎射等常規項目。另外每半年還有一次大考,一般是由左右郎將分彆帶領兩支隊伍結陣廝殺,決出勝負。”
“當然了,日常的考核也不能落下。”李慧細心補充,“諸如考勤、內務、儀容等,彆看是小事,細節處更見真章,酈參軍查的可嚴了。”
“酈參軍?是我們的兵曹參軍嗎?”符陟雲疑惑道。
陸儀之一拍腦門:“哎呀,我忘了跟你說了。酈範,咱們的兵曹參軍,掌軍功考評諸事。最近她家中有事,請了幾日假,所以你來了後還沒見過她。”
很快,符陟雲就見到了這位以嚴格著稱的酈參軍。
當時正好符陟雲當值,卻見她手下的一個刺頭在巡邏期間交頭接耳,遂將人提溜出來訓斥,一時不慎,聲音大了些,就聽背後傳來幽幽女聲:“符校尉,宮闈禁地,還請慎言。”
符陟雲轉過頭,險些被來人的灼灼容色晃花了眼,聲量都不由得低了些:“請問閣下是?”
來人衝她拱拱手:“下官酈範,忝居千牛衛兵曹參軍,見過符校尉。”
酈範容貌堪稱天姿國色,氣質卻幽冷沉鬱。
她站在屋簷陰影下,抬頭掃來一眼時,符陟雲隻覺得背後升起一絲涼意,就連方才還滿臉挑釁的刺頭都規規矩矩垂下了頭。
見狀,酈範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個小本和一支炭筆,刷刷幾筆記下了兩人的行為,邊寫邊對符陟雲說:“念在符校尉初來乍到的份上,這次下官就不給您記過了。”
說完,她兩手一揣,施施然離開了兩人的視線。
符陟雲心道糟糕,回過頭來,果然看見那個叫沙鷗的刺頭臉色難看,一副牙都要咬碎的樣子。
她本來心中窩火,被酈範這麼一打岔倒是冷靜了下來,想了想便對沙鷗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我擋了你的青雲路,你有些怨言是應該的。但是千牛衛肩負守衛禦駕之重任,不能因為個人恩怨而影響陛下的安危。”
早在沙鷗第一次給符陟雲找麻煩時,她便去查過此人的背景,發現原來在她來前,此人是前任校尉舉薦的繼任人選。
沒想到建寧帝一道聖旨空降了一個校尉,大好的前程沒了,怪不得沙鷗心中有氣,到處挑事。
符陟雲能理解她的心情,但不代表要容忍她的行為。
見沙鷗無動於衷,她也懶得再客氣,下了最後通牒:“前幾日酈參軍不在,倒是錯過了許多好戲,我今日得空就去找她好好聊聊,想必她很樂意聽聽你半個月內就記過三次的光榮事跡。”
“哦,加上方才那次,就是一共四次了。”
按照千牛衛的規定,一個人若是一個月內記過五次,不管是因為大事小事,一律罷官,貶為白身,永不再用。
沙鷗前幾次犯事時,符陟雲初來乍到,還抱有跟下屬打好關係的美好幻想,不願意把事情鬨大。
再加上驪範又不在,想告狀都找不到人,隻好先在心裡暗暗記賬,卻沒想到給了沙鷗她很好欺負的錯覺,行事更加放肆起來。
人呐,總是在還有機會的時候不知道好好珍惜。
看著沙鷗的臉猛然褪去血色,符陟雲愉快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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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宮中的勾心鬥角,百川書院的求學生活顯得格外的安寧祥和。
一開始,各科的夫子還擔心這個走後門的學生跟不上進度,不過他們很快便發現符陟雲的水平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差,甚至還可以稱得上頗為不錯,便紛紛對她和顏悅色起來。
至於教騎射等武學科目的夫子更是對她大加讚賞。
雖說她因為傷勢問題還需要調養一段時間,但夫子們的眼神都頗為毒辣,斷言下次考核她一定會超過林天笑,奪得武淵榜第一。
林天笑自然沒什麼不滿,她從小跟符陟雲比試了多少次,都是敗多勝少,早知好友武藝驚人,此時也隻有為她高興的份兒。
這天,符陟雲上午最後一節沒課,便提前吃完飯回到了宿舍休息。她最近異常忙碌,睡眠不足,急需利用中午時間補覺。
半個時辰後,考慮到睡多了會影響下午的精神頭,符陟雲艱難地將自己從床上拔了起來,簡單洗了把臉就如幽魂般飄出了宿舍。
她入學晚,宿舍排號靠後,離宿舍區南邊的小樹林很近,穿過樹林隻需要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一條兩人寬的石板小路蜿蜒穿過小樹林,符陟雲一邊走,一邊瞅見了樹林儘頭的一座四層白色石塔。據林天笑介紹,此塔名為文淵閣。
文淵閣是百川書院中最神秘的一座藏書閣,隻有文淵榜前二十名有前往閣中閱讀的資格。
符陟雲還沒參與過考核,自然沒資格進文淵閣,隻知道它坐落在淩波河北岸,每次過河時都能看見閣上高懸的金字牌匾。
快走出樹林時,卻見前方道路上停著幾個人,不知被什麼阻攔了去路。
符陟雲快步走上前去,隔著人頭看見前方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黑衣少年,腰間彆了一把長刀,腳下還有兩個學生躺在地上呻吟,似乎是被他打的?
學生們有的在罵他無故攔路,有的上前去查看倒地的兩個學生的狀況,還有的扭頭就走,一時間倒還真沒人敢越過他走出小樹林。
符陟雲不由得大感奇怪——青天白日的,這人失心瘋了?
她越眾而出,問那少年:“敢問這位同門,為什麼要在此攔路?”
少年抬頭瞥她一眼,原本漠然無波的臉上霎時便有了光彩。
他盯住了她,試探道:“符陟雲?”
“是我。”符陟雲疑惑道,“你是哪位?”
少年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我是慕容越。”
符陟雲大吃一驚。
慕容家雖然早已淡出權力中心,但也算是老牌名門世家,在西寧郡社交圈也能占據一席之地,因此她與慕容越小時候在各類宴會上有過幾麵之緣。
後來她離開西寧,兩人也就沒了聯係,沒想到居然能在百川書院又碰麵。
符陟雲一邊心裡嘀咕這人的記性還怪好的,一邊還是惦記著他攔路的問題,鍥而不舍地問道:“好久不見,不過你為何在此攔路?”
慕容越此時也不再是剛才那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聞言便指著百步外的涼亭道:“此事不好解釋,你自己去看吧。”
符陟雲聞言,不顧身後同窗的怨聲載道,向涼亭走去。
走到一半,一陣微風吹來,風中竟似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她麵色一變,大步跑向涼亭,就見亭中一坐一站,站著的那個正俯身查探著什麼。
見她過來,站著的人直起身子,竟是文淵榜榜首韓照。
韓照身前,一個身穿院服的男子坐在亭中石凳上,頭卻趴在身前的桌麵上,雖看不清麵貌,但從他身前和腳下堆積的大量血跡來看,應該是生還無望。
不等符陟雲發問,韓照就先一步走出亭中,對符陟雲道:“他死了,我已經叫人去報官。之所以攔著諸位同窗,一來怕引起恐慌,二來防止案發現場被破壞,三來是因為諸位都有作案嫌疑。”
“你也有作案嫌疑,你對他做了什麼?”符陟雲挑眉。
“沒什麼,隻是從他身上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韓照並不在意她的質問,“當然,我也有嫌疑,你完全可以懷疑我。”
“你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
“從我的視角來看是這樣。”
“你發現他的時候,他還活著嗎?”
“很遺憾,當時他已經死了。”
見符陟雲還想問什麼的樣子,韓照清清嗓子,索性對她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