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晞巷錢寡婦受騙(1 / 1)

“什麼?”

“你說他還在怪你。”

樓明月:“……”

她以為是夢。

林頌低頭時最像衛執,如今連語氣也像了。可他終究不是他,她也不能將一個人當做另一個人的替身,如此對兩個人都不公平。

“明月姐,你到底做了什麼對不住林大哥的事情?”吉祥晃著腦袋好奇。

“小孩子家家,彆多問。”

樓明月心虛,她揪住吉祥的衣領故作狠惡道:“也不準去問他。”

吉祥根本不怕,仰起頭:“哼,沒意思。”

“什麼東西沒意思?”

樓明月扭過臉,正和林頌四目相對,他定定地望向她。

“沒什麼。”她微笑,後頸泛起熱意。

旁邊吉祥幾欲張口,再次被樓明月眼神威脅。她索性打發吉祥外出跑腿,待人走遠,樓明月朝林頌端端正正行個萬福:“明月酒後失態,若是做了什麼出格之事,還請公子恕罪。”

“你…記得麼?”

“不記得。”樓明月立刻說,語氣堅決,反倒像欲蓋彌彰。

可她說她記得,又該怎麼同他解釋?還不如裝作什麼都未曾發生。

“是麼?”林頌溫和地笑笑,沒繼續問。

廳內一時陷入寂靜,樓明月繞去櫃台倒茶,她轉移話題:“林公子,你讀書不忙麼?怎麼有空常來?”

拎茶壺的手抖了一抖,宿醉未醒,她真是昏了頭,笨嘴拙舌,這話突兀生硬,好似她不歡迎他來。

她端起茶盞,奉至林頌跟前,充滿歉意道:“林公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林頌抬手去接。

他明白什麼?

樓明月一晃神,和林頌指尖相觸。茶是熱的,他的指尖是涼的。

樓明月縮回手,退開兩步,頗有些不自在,“這是桂花蜜泡的。”

林頌亦無心喝茶,他稍抿了一小口便放下,“我方才在蘇府向老師請教,來找娘子是因為,有一樁生意要請娘子來做。”

“什麼生意?”樓明月霎時睜圓了眼睛。

林頌捏緊指尖,偏過臉,他怕她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讓他生出些不該有的妄念。

“房大人年內回京,房家想典買個宅子長住,托老師留意。我聽聞後,向老師舉薦了娘子。”

“果真?是那位房居士麼?”樓明月興奮道。

“正是。”林頌點點頭。

房彥,房積清,除了是湖州通判,更是位才華橫溢的名士。其詞清麗婉約,多為婦人所愛。

房大人和蘇侍郎相差五歲,是同屆考生,年輕的時候又在大名府共事三年,在青州共事六年,二人因此成為莫逆之交,結通家之好。

現下房大人做了三年湖州通判,任滿回京述職,累遷京官,十有八九長住都城,因而決心用積攢了二十幾年的身家買一座宅子安居,與蘇侍郎相約致仕後卜居開封。

樓明月喜道:“房大人預備花多少銀子?有何要求?隻喊了我一個房牙麼?”

“還有其他人,此事由簡之兄負責,我想娘子應不願錯過。”他從袖中拿出一張單子,“此乃房家要求條目,所有都寫在上頭了。”

樓明月打開一看,不簡單。

房大人希望去衙署辦公務不需花費太多時間,還想有個好的花園子;老夫人喜歡熱鬨,想自己住的院子看曾孫子曾孫女方便些,小姐則想要清淨;夫人怕冷,房大人又怕熱,三位公子同少夫人也各有各的要求。

為了上朝辦公方便,官員們多居於皇城附近,因而皇城周圍坊巷是汴京貴地之一,均價最高。

房家有三個兒子,一個在室女,兩個出嫁的女兒,孫子孫女,家主、夫人、老夫人,以及門客幕僚,奴婢仆從,拖家帶口將近一百號人。

一家子住難免有個磕磕跘跘,既然他們花大價錢,想來誰也不願委屈。這麼些人,要住得舒服,買太平坊、景和坊之類緊俏地段的房屋,銀錢決計是不夠的。若要買蘇家所在福盛坊的宅子,他們提出的要求亦多半無法滿足。

需做取舍。

“我四處找找有沒有合適的房宅,必定為公子將此事辦妥。”

樓明月知道這件事是林頌想著她,她承他的情,必須要辦好才對。即便房家最後沒選她挑的房子,能不拂林頌的麵子,讓房家記住玉宇瓊樓,記住她樓明月也是好的。

“嗯。”

廳堂內又靜默了一瞬。

樓明月從不是個扭捏之人,麵對林頌,她居然變作鋸嘴葫蘆,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

“我…”

二人同時出聲。

“我…我走了。”林頌站起來告辭。

“好。”

樓明月向左,林頌向右,稀裡糊塗,差點兒又撞上。

“公子慢走。”

***

樓明月帶著吉祥如意出門,去大致符合條件的房宅勘查,連找了三四個都不滿意。

漸漸都出了汗,他們站在樹蔭下歇息片刻。

吉祥用袖子扇風:“明月姐,你怎麼記得如此清楚?我怎麼就記不住呢?”

“多走幾遍,一條街走個成百上千遍,總能記住。東家多片瓦,西家少塊磚你都察覺,還不算出師。磚是什麼磚,瓦是什麼瓦,為何多,為何少,誰掏錢,誰花錢,眼看明,耳聽清,才算摸到些門路。”她一字不落,“這是我娘、你們姨母教給我的道理。”

“遵命,師傅。”吉祥如意作揖道。

走至東晞巷,孫宅門口圍了許多人,紛紛探頭往裡擠。

樓明月問蹲在牆根賣水瓢的貨郎:“今日孫宅怎麼如此熱鬨?”

貨郎往後一指:“孫家來了位新租客,是位富貴公子,正派發土儀呢。”

錢邈的官人孫二郎八年前沒了,她成了寡婦,兩個兒子均未及弱冠,內宅有一個丫頭幫忙,外邊是一個管家並一個小廝幫她走動,產業豐厚,日子過得滋潤。

因家中人口簡單,孫宅的前廂房空著,錢寡婦便托樓明月出租。

看見樓明月,孫宅的管家跑過來請。

“往年舉子租房,送主家的禮從來薄之又薄,這位於公子出手倒很大方,著實少見。”

錢邈比個手勢,眉宇間掩藏不住歡喜:“他給租金,二十兩銀子掏得痛快,你說我是不是撿到個大便宜?”

那於公子所穿衣物看著的確是上好的料子,均是汴京時新的,倒不像外鄉人。

樓明月留了個心眼:“公子是哪裡人?”

“小生祖籍湖州。”

她正想要打聽房大人的喜好呢,便問道:“公子是湖州人士?那麼可曾見過房通判?”

“有幸在學舍見過通判一麵,果真名士風流,不拘小節。”

“坊間傳聞房居士愛湖州的徑山茶,不知是真是假?”

於公子笑道:“湖州的徑山茶清香,小生進京趕考帶了些,已全部贈給錢夫人品嘗。”

他應對無虞,樓明月總有點不對勁,卻說不上來,她將錢邈拉到一旁提醒:“姐姐,萬事小心些。”

“他帶著六七個仆從,應該沒事罷。”

“我叫管家一桌酒菜,你帶兩個徒弟入席?”

“不巧,今日有事。”

“那我不留你了。”

第二日,於公子擺酒席回請。

第三日,於公子興致不減,又再請。

第四日,樓明月去陶然巷找林頌,路經東晞街,孫家門戶大開,

“都快午時了,怎也不見院中有人?”

對門擇菜的婆婆招呼樓明月:“我正奇怪呢,一上午他們家哪個也沒出來過。”

吉祥喊了七八聲,大嗓門將好幾個街坊鄰居喊出來了,孫宅卻根本沒人應。

“不會出什麼事了罷?”

事出反常,樓明月提議道:“要不,我們進去瞧瞧?”

“走。”

眾人拿了菜刀、火鉗、榔頭、剪子,麻繩以防萬一,由樓明月打頭,小心翼翼進入孫家院中。

廳堂上,主仆五人被綁在一起,個個都呼呼大睡,廂房內,櫃子抽屜被翻得亂七八糟,顯然有賊盜光顧。

“錢姐姐,錢姐姐,你快醒醒。”樓明月使勁搖也搖不醒錢邈。

眾鄰居給他們解開繩子,無奈一人一碗水潑在麵上才醒。

錢邈緩緩睜開眼:“明月,你怎麼來了?發生了何事?”

“你家裡可遭了賊啦。”

“快看看丟了什麼?”

“錢寡婦,我幫你報官去。”

眾人七嘴八舌道。

樓明月給她擦乾淨臉,錢邈揉著額角回憶:“我就記得昨夜喝酒喝得高興,二更天仍未歇,過了幾巡,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啊!”錢邈大叫,“我的銀票,我的首飾,我的字畫,我的白玉壽桃,我的紫檀狼毫筆,沒了,全沒了!”

她又要暈,樓明月和鄰家嫂子一同將人扶進臥房。

樓明月一麵給錢邈順氣,一麵讓吉祥去外間照應。

少頃吉祥過來回話:“找大夫驗過了,說酒中含有陀陀花,味道香甜,可致使人昏睡不醒,小黃狗整夜沒叫也是他們給喂了那東西。”

“阿黃怎麼樣?”

“無妨,它也隻是睡過去。”

錢邈鬆了一口氣。

“我說他怎麼眼睛眨都不眨,原來是因為有利可圖。”她看著空蕩蕩的多寶格恨道,“天殺的賊人!我的錢!”

於公子一行人一夜之間沒了蹤影,東西是誰偷的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