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與自己的婚事相關,元季瑤既不能害羞的擱下酒杯離開,也不好堂而皇之的坐在這裡聽,一雙素手端著酒杯進退兩難。
元崇燁瞥了一眼目光閃躲的妹妹輕笑道:
''九兒你喜歡什麼樣的?儘管說來,哥哥身邊不乏青年才俊,保準能給你挑個乘龍快婿。''
少女抿唇蹙眉,又羞又怯。
貴妃娘娘不欲讓兒子用這事兒調侃妹妹,於是板起臉來教訓他:''崇燁,你父皇都不好意思這麼直問她!''
貴妃又轉頭安慰女兒:''九兒,彆聽你哥哥的,你的婚事自有你父皇做主。''
說到了這裡貴妃猶豫了一下,繼而開口:
''前些日子,本宮拿了那武安侯的畫像給你看,可後來仔細想了想,武安侯家裡人丁單薄,寡母弱妹,隻怕福氣略薄了些,你若是無意,倒也就算了。''
元季瑤睜大眼睛看向母妃,心中詫異:明明前幾日才說他是萬裡挑一呢!怎麼話鋒忽然就變了?
元崇燁聽見武安侯三個字,腦海中回憶了一下,有個模糊的印象。
''母妃是說易知舟?''
''兒子見過他,皮相尚可,但是聽說那人性子不好,孤冷得很。''
''咱們九兒這般活潑,就該找個知冷知熱秉性溫和的,最好是個文臣,學識淵博的那種。''
八皇子一句接著一句說得頭頭是道。
洛貴妃在一旁也頻頻點頭:''崇煥所言與我不謀而合,你如今回來了,也該但起兄長的責任,替妹妹仔細把把關!''
說話間,洛貴妃又將陛下之前提議的幾個人選,挨個複述了一遍。
元崇燁也沒客氣,對這些王公之子逐一評價,最後隻得出一個結論!
這些兒郎都不好,配不上金枝玉葉的九妹妹!
洛貴妃見兒子竟比武帝還苛刻,忽然耷拉下肩膀:
''你這孩子,這些可都是都城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這裡頭若是挑不出來,難道,難道要選都城以外的?''
要女兒遠嫁都城之外,洛貴妃頭一個不樂意。
元崇燁卻不這麼認為:
''母妃,封疆大吏也有封疆大吏的好處,兒子此番去了滇南,反而覺得廣闊天地自由無拘,隻要夫妻情深義重,在哪兒都能過安逸日子。''
語落,他扭頭看九妹妹:''哥哥此番去了許多地方:嶺南、冀北、隴西,益州;風光各有不同,往後妹妹若是有機會,也該出去走走,見識見識廣闊山水,才能知道什麼是好······''
洛貴妃忿忿:''胡說八道,你妹妹是要嫁人過日子,好山好水有什麼用?''
元崇燁進母妃不悅,急忙解釋:''兒子的意思是,妹妹選夫婿不必非要拘泥於都城這些門戶。地方世族、封疆大吏也可納入考慮範疇啊!''
元季瑤一顆心被他們說得七上八下,忽然騰地一下站起身來:
''你們都彆說了!''
九公主生氣了,小狸奴也嚇了一跳,從她懷裡跳到了腳邊。
''喵嗚,喵嗚~''
小家夥可憐的哼唧著,企圖安撫主人的怒氣。
少女細膩潔淨的臉上升騰起兩朵紅雲,不知是因酒氣,還是怒氣。
''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語落,小公主氣勢洶洶地轉身離去。
元崇燁見狀本想上去阻攔,可洛貴妃卻派了身邊的許內官去。
''你坐下!''
貴妃娘娘提起氣勢,一幅有話要說的樣子。
元崇燁隻能乖乖坐下。
洛貴妃:''本宮問你,你從滇南帶回來的女子是怎麼回事?''
元崇燁神色微微一頓,咧嘴輕笑:''隻是個畫姬而已,兒子見她模樣尚可,還有幾分才情所以帶回來擱在府中。''
洛貴妃審視著他:''當真隻是這樣?''
元崇燁點點頭。
洛貴妃雖不悅,但元崇燁已經是成年男子了,身邊有可心人服侍也在所難免。
但她還是得提醒一句:''你尚未娶妻,絕不能鬨出難堪來。''
元崇燁眉心微微一皺低聲道:''兒子知道。''
洛貴妃這才放下心來:''兒啊,你如今人前風光,可務必記得,你的母族隻是個讀書人家,咱們沒有根基,你萬萬不可行差踏錯!''
洛貴妃雖有聖寵在身,可她終究不能與母儀天下的皇後相比,天子百年之後,她隻盼守著一雙兒女,安穩順遂地度過餘生。
此番兒子立了大功,她卻是喜憂參半,於是借著今日的家宴告誡兒子。
元崇燁明白母親的苦心,目光落在酒盞上:''兒子隻想辦好父皇交代的差事,沒有多餘的想法。''
洛貴妃欣慰地點頭:''九兒的婚事,你父皇已記掛多日了,封疆大吏或世家大族,都不是好人選,母妃希望她留在都城,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得良人愛護,順遂和樂。''
貴妃看著兒子清澈的眸子:''你明白嗎?''
元崇燁點點頭:''兒子明白。''
沉默片刻,元崇燁再度開口:''過幾日便是春蒐了,三品以上朝官與天子門生都會參加,兒子會仔細留心,替妹妹尋幾個品貌端正的好人選,屆時再請母親斟酌。''
洛貴妃聞言,揚起笑眼。
*
晚霞落儘,天色漸漸暗下來。
武安侯府的母子三人用完了晚膳,劉管家正恭敬地守在一旁。
易知舟看著菜單:''席麵就按這個預備吧,但酒水不好,換成葡萄酒吧。''
易柔嘉嗔怪:''葡萄酒?葡萄還能釀酒呢?''
易知舟輕笑一聲:''沒錯,是樓蘭人發明的,隴西的席麵上很早就有了,都城是今年才興起來的。''
易夫人轉動手中的佛珠,溫柔地注視著一雙兒女。
易知舟:''母親,屆時為妹妹簪禮的長輩?''
易夫人:''我這裡有兩位人選,你正好替我拿拿主意。''
語落,易夫人將兩位德才兼備女長者的情況和盤托出。
頭一位,便是肅王王妃,肅王與從前的易將軍在軍中共事過幾年,一同上過戰場,肅王妃與易夫人也相交多年,王妃性子潑辣,快人快語,倒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但她一生無子,各處求神拜佛,卻隻得一女,若要作為長者為柔嘉讚禮,實在有些美中不足!
第二位,是薛太傅的夫人,此人倒是很有福氣,生了三兒三女,脾性也算不錯,在都城與易夫人有幾分交情,但不多。
易夫人說完,略有幾分內疚:''怪我,素日不善交際,這都城裡的公爵夫人相熟的不多,貿然邀請,隻怕,隻怕·······''
一雙兒女急忙開口安慰。
易柔嘉:''母親千萬不要自責,您為了女兒的事勞心受累,女兒才該愧疚!''
易知舟也開口勸慰:''母親若是不介意,我這裡倒是有個很好的人選。''
語落,母子二人皆看向他。
易知舟緩緩開口:''閆夫人。''
此人乃是易知舟的至交閆鬆鶴的母親,閆夫人生於醫學世家,尚在閨閣中便仁心仁術,與閆鬆鶴的父親成婚之後,也時常施粥散藥,在都城素有善名,而且她子嗣眾多,家宅和睦。
易夫人低吟:''隻是,聽聞閆夫人已年過花甲····''
易知舟輕笑:''母親不必擔憂,閆夫人耳聰目明,身體康健。''
易夫人看了一眼青澀的女兒,眸光閃亮:''倘若能請到閆夫人為柔嘉簪禮,自然是好的!''
比起肅王妃和薛夫人,閆夫人顯然更合適。
這樣也就不必擔心肅王妃或薛夫人吃醋了,她們二位素日針尖對麥芒,每每見麵都少不了拌嘴,易夫人之前一直苦惱,請了這個,那個不樂意,請了那個,這個又不歡喜,如此一來,真是兩全其美!
易知舟回首問妹妹:''柔嘉,我們請閆夫人為你簪禮,你可願意?''
易柔嘉素手捧著茶杯,回想起閆大哥和煦如如春風般的笑容,心口不禁砰砰快跳起來:
''我願意!''
易知舟點點頭:''既如此,那便請母親寫張請柬,我這就著人送到閆府,''
言未畢,隻見前院兒的小廝腳步匆匆而至:
''侯爺,宮裡來人了!''
*
夜色闌珊,本該四下安靜的飛龍廄,此刻卻異常熱鬨。
陛下出行所用的馬匹、車駕、轎輦都歸太仆寺管;而飛龍廄正是飼養禦馬的地方,按照慣例,兵卒每晚需向馬匹增添三次草料、清水;除此之外飛龍廄是不該有旁人出入的。
可今夜偏偏生出了意外。
前些日子九公主及笄,長公主花重金購置了名駒烏騅馬給予九公主賀歲。九公主住在成華宮,那裡沒有馬廄,於是便將這匹名駒寄養在了飛龍廄。
黃昏時,九公主忽然現身,說要看看自己的馬駒。
當值的小兵卒立即報告了太仆寺的少卿,崔碩。
崔碩是三年前從隴西升至太仆寺當差,一路晉升,官拜如今的太仆寺少卿。
他雖見過九公主幾次,但今日還是第一次聽公主差遣。
元季瑤從長樂宮出來,忽然想起了長姐送的名駒,索性來看看馬兒,散散心;原本那火熱的腦袋,在晚風的輕拂之中已然清醒了不少,
她雖然不會騎馬,但到底是自己的第一匹馬,還是如此寶貴的名駒,一見麵,她就被馬兒健壯昂揚兒姿態震驚了。
青柑鬆蘿也忍不住讚歎:''好漂亮的馬兒。''
馬兒毛色潤澤,通身雪白,隻有四隻馬蹄處生長著棕色的毛,跑起來時棕色的馬蹄沒入淺草間,遠看好似一匹飛馬淩空飛馳,因此才有踏雪的美名。
元季瑤壯著膽子摸了摸踏雪烏騅的馬麵,這家夥搖了搖腦袋,鼻子裡噴出幾縷熱氣。
元季瑤問起:''這馬兒可曾取名?''
崔碩立即回稟:''稟九殿下,良駒還不曾擁有名號。''
這是長公主送九公主的生辰禮,自然要等主人親自取名;不止如此,這匹名駒送來飛龍廄時日尚短,崔碩還未來得及派人規訓它,每日吃飽之後,隻讓它在馬場內散跑幾圈而已。
所以,馬兒的性情還不大穩定。
正是料到了這一點,崔碩才未雨綢繆,火速派人去請馴馬高手來。
九公主皺著眉詢問:''找一副馬鞍要這麼久嗎?''
她想試著騎一騎它,兵卒們說去找馬鞍,可她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崔碩汗顏,也不知這九公主的騎術如何,眼前這匹良駒價值千金,不管是人,還是馬,都不能出一點紕漏啊,否則他這幾年勤勤懇懇就白乾了。
青柑也不敢讓九公主上馬:''殿下,您今日看看它,摸摸它,就足夠了,改日再來學騎馬吧!''
崔碩聞言麵色巨變,心中詫異:九公主居然不會騎馬?不會騎馬談什麼上馬???
他立即回頭想要阻止,可小兵卒已經捧著一尊女式馬鞍呼哧呼哧地走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那杯慶洲春給了她勇氣,此刻看見馬鞍的她兩眼放光:
''本宮偏要今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