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動(1 / 1)

折棠 樨音 4634 字 3個月前

人都救上來以後,嚴瑛掛起帆,駕駛著畫舫往岸邊開。

湖麵風大,冬日的寒風更是催人,潘棠躲進了畫舫內部想避避風,但渾身濕透,還是忍不住打寒顫。

曼姝道:“等回府後奴婢給娘子熬一碗薑湯,暖暖身子,這天寒地凍的,若是染上風寒可如何是好。”

曼姝自己也凍得臉色發白,不停搓著手,往手心嗬了口白氣。

般若往潘棠和曼姝身邊一坐,“娘子曼姝你們要是冷的話就挽著我,我一點都不怕冷。”說完她立馬打個噴嚏。

“你啊,回去也給我喝薑湯,彆老仗著自己長得壯實。”曼姝笑道。

三個人靠在一起取暖,麵前被放下了盆暖融融的炭。阿酌不知從何處搜羅出盆炭來,還將炭點燃了。

潘棠抬頭,見阿酌長身而立的模樣完全不像落過水的樣子,她疑惑:“阿酌你的衣裳為何是乾的?”

“屬下可以運功將衣服烘乾。”

“哦,你們習武之人都這麼厲害的嗎?”她悟到什麼,點點頭,看來話本子上所言非虛,那些習武之人都有所謂真氣護體,不是她這種普通人可以比的。

“那個...方才在湖中,謝謝你救我。”

潘棠注意著他的神情,抬眼看他,視線略過他淺淡的眸子,最後停留在他唇峰——分外利落好看的形狀。

她潘棠向來目中無人,自小就被叫野丫頭,何時如此小心翼翼與一個侍衛道謝?

但潘棠卻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反常,隻是被炭盆熏烤著久了,麵頰無端發起燙來。

“都是屬下分內之事。”

他斂目,看上去畢恭畢敬。

潘棠疑惑了,“都是分內之事,那你剛剛救我,每日保護我,為我打趙澄,擔心我的安危,都是因為我是你主子嗎?”

“是。”

“沒有其他原因了嗎?”她問。

“二娘子,屬下去外麵守著。”

“你回答我的問題。”她想要在他那張毫無破綻的臉上尋出一絲異樣的痕跡。

“二娘子希望屬下回答什麼?”

“我......”

潘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聽什麼,她隻是想知道,他對她,是不是全然都隻是侍衛對主子的服從。

難道他不喜歡她?

不喜歡她,那何故那樣抱她,何故那樣吻她?就算剛剛在水中是要救她的命,但那晚在菡萏宮中,為何要縱容她的所作所為,與她糾纏?

她盯著他看,亮澄澄的明目,像要是勘破一切偽裝,橫衝直撞地撞進他心裡。

阿酌偏過頭去,將自己的情緒斂進淺淡的眼眸。

潘棠左看右看,莫非是自己猜錯了,自己自作多情?如果真是猜錯了,那可真是丟死人了,她萬不能讓阿酌知道,自己誤以為他喜歡她。

人家好好在她院子裡做工,儘忠職守的,還要受人誤會.....

“我就隨口一問,你當我沒說。”她笑笑,笑得分外沒心沒肺。

“是,屬下告退。”

一旁,般若看了看阿酌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潘棠,“娘子,你們剛剛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話聽不懂。”難道是自己太冷了,被凍壞了腦子?自己本就不聰明,那可如何是好?

潘棠敷衍了一句,“沒什麼...”

她烤著火,有了這炭盆果然就沒那麼冷了。心裡一直想著阿酌剛才的樣子,她的心裡亂糟糟的,不行不行,亂我心者,她一定要這件事情問清楚。

她從不是那般黏黏糊糊的性子,怎麼能任由自己在這裡亂猜,她一定要將這根刺拔去。

而此時,一旁的曼姝看著潘棠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漸漸有了論斷。

她本就要比二娘子大兩歲,且聰慧細致,知道的事情比二娘子多,在曼姝心中,一直都是將二娘子和般若當做妹妹看待的。

潘棠的那些反常,般若完全看不出來,甚至連潘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但曼姝卻能看出。

她輕輕歎一口氣,若是大娘子在就好了,這樣二娘子也不必事事都要靠著自己摸索。

畢竟是年歲不大的小姑娘。平日裡再有主意,再鬼靈精,麵對情之一字,亦是懵懂得很。

——

至深夜,圓月高掛,燈火闌珊。

熱鬨了一個晚上的大街小巷,到了深夜也漸漸安靜下來。

街道上武侯開始巡邏,就算沒有宵禁也足夠威懾人。

坊市外麵的行人漸少,年紀小的被家中大人拉回家睡覺,年紀大的受不住狂歡也累得回了家,但坊市內部卻熱鬨依舊。

嚴瑛將一行人帶到了東市萬福客棧。

嚴瑛道:“你們衣裳不乾淨,就這樣回家難免要被人說閒話,咱們不如先在客棧收拾好了再歸家,反正今夜無宵禁,一會我送你回去。”

來萬福客棧就可以見到玉容娘子,潘棠當然一萬個願意。

東市不愧是長安城中最繁華的地帶,就算是深夜也依舊歌舞升平,萬福客棧裡滿堂都是客人,樂聲不絕。

但她們幾個剛走到客棧門口卻被小廝阻攔了,“幾位客官留步,今日客房都住滿了,大廳也沒有席位,我們不迎客了。”

“都住滿了。”嚴瑛看向潘棠,“不如我們換家店看看?”

“等等,我再去問一下。”潘棠上前,“可否勞煩進去通報一聲,我們要見你們的掌櫃玉容娘子。”

“幾位莫非是掌櫃的朋友?”

潘棠笑道:“正是,我和玉容娘子很是熟識。”

“行,那我幫客官進去通報一聲。”

“多謝。”

嚴瑛有些疑惑,“阿棠何時和這裡的掌櫃有交集了?”

“瑛姐姐且等等,你等見到她人你就知道了。”

嚴瑛若有所思點點頭。

等了不多時,便見到玉容從大堂裡走出來,一身豔麗的芙蓉訶子裙,滿頭珠翠叮鈴作響,發鬢間一朵豔紅的牡丹花開得正豔。

她慵慵懶懶走出來,打了個哈欠,“究竟是誰大半夜來找老娘?”

但當走進一看,見到潘棠時她的眼睛頓時又亮起來,看上去困意全無了。

“哎呀,阿棠怎麼來找我玩了,今日元宵節快忙死姐姐了,我本來也盼著你能來玩,後來見夜深了,以為你不來了呢。”

潘棠笑道:“我們大半夜變成落湯雞,隻好來叨擾姐姐了。”

此時玉容才注意到,潘棠渾身上下都是濕的,“怎麼弄成這樣,大冷天的,生病了怎麼辦?趕快進屋。”

玉容將潘棠一行人迎進去,總覺得有道視線在看著她,她轉頭看去,見到那個男裝打扮的女子。

嚴瑛此時也是疑惑萬分,阿棠說她認識掌櫃,她自己也覺得掌櫃眼熟,但看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玉容見她一副呆愣的模樣,心底起了捉弄她的意思,一個旋身就往嚴瑛的方向倒去。

“多謝郎君。”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嚴瑛本能將她接住,隨後又想推開卻推不開了。

玉容道:“小郎君長得好生麵善,不知在哪見過?”

“掌櫃.....你誤會了,我是女子,並非郎君。”

“長這麼俊俏,怎麼不是郎君了?”

潘棠見了趕緊過來給嚴瑛解圍,笑道:“玉容姐姐彆再戲弄人了,趕緊告訴瑛姐姐你是誰吧。”

玉容大笑幾聲,“好了好了,戲弄人是我的不是。”她湊近嚴瑛,“嚴娘子當真不認識奴家了?”

嚴瑛這才認出來,“你是宮裡麵阿棠身邊的婢女!”

“正是奴家。”

潘棠趕緊對嚴瑛比了個噓的手勢,“還請瑛姐姐替我們保密了。”

嚴瑛小聲道:“保密可以,但你膽子也太大了。”

潘棠一笑,“不敢當不敢當。”

玉容將潘棠一行人帶去了萬福客棧的後院,也就是玉容自己的家,她吩咐家中婢女給潘棠忙前忙後收拾,還在自己衣櫃裡精心挑選了一件適合小姑娘穿的淺粉色襦裙。

她手又巧,搭的衣服也好看,見潘棠頭發未乾,便仔細地為潘棠擦著濕發。

“一會等頭發乾了我便給你綰個好看的發髻,你喜歡什麼樣式的?”

“不必勞煩了,曼姝手也很巧的,讓曼姝來吧。”

“不,不要,我就要給你綰發。”

潘棠失笑,“行,都依姐姐的。我不喜歡太繁瑣的樣式,雙鬟髻就可以了。”

玉容這才滿意,“好,我一會就給你綰,這個我最拿手了。”

“當年我就經常給我家囡囡綰這個發式,小姑娘都喜歡。”她好似陷入回憶。

“嗯?姐姐說的囡囡是誰?為何從未聽提起過。”潘棠問。

玉容道:“芙蓉花沒有和你提起過我的往事吧,難怪你不知道。”

她笑著,“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年少時欠下的一些風流債,被男人給騙了,騙了錢還騙了身子,後來我就帶著我家囡囡逃跑,就逃到了長安。但是當時我沒錢,囡囡就生了一場病.....”

潘棠有些震驚,眾人隻知道玉容是東市最有手段的女掌櫃,卻不知道她還有過這麼落魄的時候。

“玉容姐姐彆傷心,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

玉容笑笑,為潘棠攏了攏發,“多謝你安慰,你們姐妹兩個都是有趣的人,能懂我。”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當年落魄時,在東市裡什麼沒乾過,不要臉不要皮的,那些老板都認識我,我玉容嘛就是東市遠近聞名的潑辣寡婦。雖然那些老板都看不起我,但都掙得沒我多,你說氣不氣人。”

她似有所歎,“這日子啊,還是要自己過得舒心才行,彆人的眼光算個屁。阿棠你可千萬彆學你姐姐,把自己搞進皇宮裡去了。”

“我不會的。”潘棠轉過頭,對這玉容狡黠的笑笑,“我這個人最自私了,我不喜歡的就都不要。”

“哦?阿棠如此坦率嗎?”玉容笑得意味深長,她拿起把梳子給潘棠梳頭,“那能不能和姐姐講講,你和你家的那個小侍衛究竟是怎麼回事?”

潘棠瞪大眼睛,頓時緊張起來,玉容姐姐為什麼突然問起他來?

“我和他有什麼事嗎?”

“你還裝傻?那小侍衛看你的眼神都那麼明顯了,你還看不出來?要說你們沒點什麼我可不相信。”

“他看我什麼眼神?”潘棠踟躕了,無意識地將自己一縷發絲繞啊繞。

玉容一看潘棠的反應,就覺得自己料對了,“你先彆管他,你先和姐姐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可有對他動心?”

潘棠轉過身子,認真問她:“姐姐,動心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