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1 / 1)

折棠 樨音 4074 字 4個月前

阿酌揪住趙澄的衣領子將他舉起,抵在欄杆上,抬手又是一拳揮向趙澄的腹部。

趙澄咳嗆幾聲,剛剛緩過來就又遭一拳,喊聲都破碎不堪。

過了片刻,他啞嗓子道:“我可是你家小姐的未婚夫,你這個奴才竟然敢這樣打我.....”

阿酌冷聲,“你也配?”手上又要揮出一拳。

趙澄本能躲閃,終於求饒道:“且....且慢,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阿酌鬆開他衣領,他瞬間跪倒在地上,咳嗽幾聲又吐出口血來。趙澄抬頭,笑道:“你打我沒用,這船要沉了,你還是趕緊想辦法救人吧,小侍衛。”

潘棠道:“阿酌,這船還有沒有辦法修補?”

“回二娘子,屬下方才去看過,無法修補。”

“無法修補。嗬嗬,無法修補。”趙澄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既然無法修補,那不如.....”

他突然朝潘棠的方向衝去,“那不如就一起死。”

娶不到你這個官家女,我趙家也算是要完了,那不如就同歸於儘吧。

潘棠來不及反應,雙肩便被趙澄死死抓住,他用力帶著潘棠後倒去,後麵便是深不見底的大湖。

若是跌落下去,這夜裡湖麵到處黑漆漆,連救人都不知道如何救。此時畫舫離岸邊很遠,就算會水,這天寒地凍,從這邊遊到岸邊也難如登天。

況且,潘棠根本不會水。

但由不得她猶豫,趙澄像是使出了全身力氣,一個猛撲過來,其他人都來不及反應,他帶著潘棠撞壞了畫舫周圍的欄杆,往湖裡倒去。

刹那間,冰冷刺骨的湖水進入口鼻,火辣辣的,窒息感迎麵而來,席卷全身,她的心臟被一雙大手攫住,胸口生疼。

漆黑一片的湖中,看不見任何光亮,她像個盲人般在水中亂抓,有雙魔爪死死抓住了她,將她往更深的湖底帶。她胡亂撲騰的過程中抓住了趙澄的頭發,是趙澄在將她往下拉扯。

潘棠此刻隻想擺脫,她死命抓住趙澄的頭發,用力扯著他。趙澄頭皮吃痛,仰頭張嘴吐出幾口氣來,他也嗆水了。

趁著他嗆水的間隙,潘棠掰開他手,從他掌中掙脫,靠著本能向上遊去,但她越遊越吃力......

這片碧紅湖到底有多深,為什麼她覺得自己遊了許久也遊不到湖麵上,渾身有種被撕扯一樣的疼痛,她知道,自己似乎沒有力氣了。

潘棠覺得非常不甘心,她有太多遺憾,她的浮生醉還好好在桃花樹下埋著,還沒等到取下酒封的那天。

她還沒有掙很多很多錢,她的小酒館還沒有開起來,沒有讓阿姐過上寧靜安樂的日子。

她還沒有為曼姝尋一戶好人家,沒有給般若吃不完的珍饈美味。

......還有阿酌,他明明沒什麼錯,自己還在為了麵子和他賭氣,一天到晚捉弄他。

恍惚之際,眼前一片發白。

她好像什麼都能看見,能聽見,耳邊是一聲聲的“二娘子”,還有一聲聲的“阿棠”。

就在此時,放棄掙紮的手臂被另一隻有力的手攥住,有人一把攬住她腰,她在幻境中猛然驚醒,瞬間猜到了此人是誰。

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攬腰環抱,熟悉的安全感,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對他這麼熟悉了嗎?

這個總是沉默寡言的少年,沉默得平日總是會讓人忽視,然而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她,不張揚卻令人安心。

有時潘棠也想告訴他,不必如此,她打心底裡從未厭煩過他,何必小心翼翼?

她看得出他喜歡她,喜歡就喜歡了,何必小心翼翼?

他溫柔地吻住她的唇,給她渡了一口氣,瞬間救活了她快要窒息的軀體,猶如久旱逢甘霖,猶如枯木又逢春。

這一吻溫柔得令她想起那個意亂情迷的夜晚,她蒙上他的眼睛,熄滅了他的瘋狂與不安,隻剩下柔情。那晚在潘棠看來,從不是單方麵的掠奪,而是你情我願的交換。

在這漆黑一片的窒息的湖裡,他的到來像天神降臨。

少年帶著她不斷往上遊,沒過一會便浮出水麵。

空氣一下子湧進鼻腔胸口,潘棠大口大口喘著氣,她抱著阿酌的脖子,兩人一起浮在水麵上。

“二娘子?”

潘棠咳嗽幾聲,“我.....我沒事。”神識實則還在恍惚中。

“屬下來遲了。”

“沒事...沒事,活著就好。”

她嘴上說著話,但其實眼前還是黑的,剛剛在水裡太久,眼睛一時沒有緩過來,又過了一會,終於眼前能看見了。

遠遠的,她見到一艘畫舫在向她駛來。

她抬手問:“阿酌你看那是什麼?畫舫不是沉了嗎?”

阿酌帶著她又往前遊了一會,和那艘行駛而來的畫舫彙合,潘棠就聽見有人在喚她的名字,聲音很熟悉。

曼姝和般若坐在船頭,旁邊站著的是嚴瑛。

嚴瑛拋下繩索,將她和阿酌救上畫舫。終於,氣喘籲籲的幾人躺在畫舫的甲板上,發出劫後餘生的一笑。

嚴瑛道:“我回到龍燈處找曼姝和般若,但是沒有找到,隻得先去湖畔尋你,但當時你已經被帶上畫舫了,後來湖畔邊看你們的畫舫樣子不對勁,岸上有人發現是要沉沒,我就在岸邊隨便租了一艘畫舫往湖心開。”

曼姝道:“多虧了嚴娘子,不然奴婢和般若已經淹死了。”

“就差一點點。”嚴瑛歎一口氣,“我不會駕船,開得太慢了,湖麵沒有燈火,又風大,我找了許久才找到你們的畫舫,到達時畫舫已經沉了。”

潘棠拱手,“瑛姐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今日真是萬分感謝你。”

嚴瑛灑脫一笑,“客氣了,我們本就是一道遊玩的,是我沒有看顧好你們。你們出事,我亦有責任。”

“瑛姐姐言重,現在大家都沒事,那就很好了。”

畫舫上還有許多其他人,都是嚴瑛一路上救上來的。那些跳船逃生的人,都因為寒冷和體力不支沒能遊到岸邊,不會水的人落水之後,也因不會浮水而遇難。

嚴瑛能救則救,用儘全力將還活著的人救上來。

等浮在水麵上的人被救得差不多了,潘棠看見湖麵上有個熟悉的身影——趙澄正抱著一根浮木,奮力遊水。

他遊到嚴瑛的畫舫前,喊道:“來人,快將我救上去。”

剛剛在水中,潘棠掙脫趙澄的桎梏往上遊去,此後就沒有再見到他,沒想到他能僥幸找到一塊浮木活下來。

既然如此,怎麼能輕易放過他。

趙澄將她推入水中的仇還沒有報,她是不可能拉他上岸的。

潘棠蹲在欄杆邊,對這趙澄發出聲譏笑,“趙澄,謀害我不成,你還想活命?你戕害我在先,我定要送你去見官。”

趙澄伏在木頭上,看上去奄奄一息,求饒道:“姑奶奶,算我求求你,將我拉上去,你送我去見官沒用的,那些官員都認識我父親,不日我父親送些賀禮去,就能將我贖出來,彆白費周章了。”

“那難道此事就這麼算了嗎?你差點害死我這件事怎麼賠償?”

“我給你錢行吧,我給你黃金!”

潘棠道:“除非,你我解除婚約,此事我就答應和你一筆勾銷,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趙澄突然悶悶地笑起來, “解除婚約,不可能的。彆天真了,你以為這樁婚事是我們趙家能決定的嗎?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是北邊來的指示,讓趙家一定要有進入官場的資本,而你們潘家,就是墊腳石。”

“這件事,我違抗不得父親,父親也違抗不得他們。本覺得你是個美人,我也正好對你有意,這樁婚事算是兩全其美,沒想的你這個小女子,屢屢壞事。”

“趙澄,你不同意就不同意,你編什麼故事?這泱泱大虞,長安城中,天子腳下,誰能逼迫你們趙家?”

“不信就不信,你彆廢話,趕緊拉小爺上去,手都凍僵了。”

潘棠不說話,死死盯著他,想逼迫他鬆口。

趙澄不自在地偏過頭去,“算我欠你的行了吧,隻要不是解除婚約,你要多少金銀財寶都隨你提。”

他實在沒辦法,開始胡亂哀嚎起來,“哎呦,我要淹死了,我要淹死了,潘尚書家二娘子要戕害未婚夫婿。”

過了會兒,他見潘棠依舊不為所動,又開始威脅道:“潘棠,你彆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我現在渾身是傷,都是你那個侍衛打我的證據,我要是追究的話,你根本保不住他,我將他賣去鬼市鬥奴場自生自滅,看你怎麼辦!”

“你!”潘棠回擊道:“你不如現擔心自己的狗命。”

旁邊嚴瑛見二人實在僵持不下,低聲出口勸潘棠道:“我才回長安不久,對長安城中各大家族的底細也不清楚,但阿棠你心裡要有底,這個趙澄要是死了,我們回到岸上之後要如何交代,彆給自己惹禍上身。”

趙澄道:“我要是死了,我父親不會放過潘家的,我趙家坐擁百條西域商路,是西域第一大商戶,在東市西市有多少商鋪是姓趙的,你也不打聽打聽。”

潘棠起身,終於鬆口,“行,這個婚約我會用我的方式繼續反抗,但是今晚的事情我們一筆勾銷,誰也彆再揭誰的不是。”

“一言為定!”

“不許反悔。”

趙澄無奈笑笑,“我們趙家行商最重信守諾,我答應你的事當然不會食言,我上岸以後可以給你立下字據,你且放心。”

“好。”潘棠將一條粗麻繩扔下水,“自己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