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幾個家丁開路,潘棠發現路走得非常順暢。
他們幾個怕人跑了,前麵站了幾個人,後麵又跟了幾個人,將潘棠團團圍在中央,不多時,就走到了碧紅湖畔。
此時湖畔已經被百姓圍得水泄不通,根本看不見前麵的湖麵,潘棠道:“你們家郎君在哪?現在這麼多人我們又該怎麼過去?”
那帶頭的家丁卻笑笑,“娘子多慮了。”
“在湖邊把守著的,其實都是我們的人,這整個燈會都是由我們趙家操辦的,該做什麼都是我們郎君說了算。”
言罷,他對身側一人吩咐了幾句,那人跑向湖畔的看守又吩咐了幾句,隨後,湖畔圍了一圈的看守們紛紛向潘棠這邊靠攏,最後排成了兩排,硬生生在人群中開辟出一條道路來。
有人大喊:“迎貴客——”
這番強勢作派,周圍百姓皆議論紛紛,對著這邊指指點點,翹首望著究竟是怎樣的貴客。
潘棠強壓下心中厭惡。
身側家丁對她恭敬道:“潘二娘子請。”
眼前那畫舫臨岸邊靠著,停在湖畔一個延伸出去的埠頭邊。家丁在畫舫和埠頭之間架了條木板,人正好可以通行。
這畫舫比普通的都要大許多,處處張燈結彩,船體的油漆看上去也是新上的,整條畫舫就透著“富貴”二字。畫舫內部大小相當於一間大廳,四處有家丁守在畫舫周圍,又有許多丫鬟來來往往端茶送水,有絲竹管樂聲傳來,看得出裡麵正在宴客。
“你家郎君呢?讓他來見我,還有,曼姝和般若在哪裡?”潘棠渾身警覺,沒好氣地對家丁說。
那家丁不語,低頭恭敬地站著。
不久隻聽傳來一陣笑聲,“阿棠妹妹這麼心急想見我?”提著花燈的郎君從畫舫內部走出來,一身絳紅色長袍十分紮眼。
“彆來無恙啊,阿棠妹妹。許多天沒見我,有沒有想我。”
潘棠嗤一聲,“趙澄,你究竟想玩什麼把戲?我要見曼姝和般若。”
趙澄道:“你放心,我沒把那兩個小丫頭怎樣,畢竟是你的人。”
他笑笑,“今日我費了很大功夫,才在這碧紅湖畔營造如此盛景。我們畫舫上的歌舞也是一絕,阿棠可願留下與我共飲?”
潘棠對他已經失去耐心,她還沒有找趙澄算賬呢,反倒是趙澄先來惹她。她在心中告誡自己一萬遍,這個婚約她必須要解!
“我沒閒工夫在這和你浪費時間,何不直接開門見山,說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想要做什麼,難道阿棠心裡不清楚嗎?”
潘棠怒視他。
他笑道:“自然是討美人歡心。先前你我之間多有誤會,你對我做的那些事,小爺我就原諒你了,隻是你記住以後不可再犯。現在,我大費周章搞這個什麼燈會,就是想你與我重修舊好,不日成婚之後,也可與我舉案齊眉,做我的好夫人。”
“我們好過嗎?趙澄!你彆弄這些勞什子玩意兒了,這個婚約我根本就不承認。”
“美人嬌嗔,我喜歡。”趙澄大笑。
潘棠覺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見趙澄那副浪蕩模樣,心裡泛起一陣惡心。
最後趙澄示意周圍的家丁,他臉色冷下來,自己先走進了畫舫。家丁得到指令,兩人左右各擒住潘棠肩膀,想押著她往裡走。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潘棠掙紮道。
兩個家丁不敢得罪,隻好放開她。
她隨著趙澄的腳步走進畫舫內部,內部果然如她所料,裡麵樂工舞姬齊全,歌舞不斷。見趙澄走進來,十幾個丫鬟和藝人紛紛停下手中的活一齊向趙澄行禮。
“郎君。”
趙澄道:“來見一見我們趙家未來的新婦,潘二娘子。”
“潘二娘子安康。”
這一聲喊得潘棠十分不適,她不知道趙澄這個戲弄人的遊戲要玩到什麼時候。
“曼姝和般若人呢?”她道。
“誒,彆著急,你先落座,我這就讓她們來見你。”趙澄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對著身側的家丁吩咐了兩句。
不久,幾個家丁果然帶著兩人進來了。
曼姝看上去安然無恙,但般若竟然身上被綁了繩子!潘棠一下子從席間坐起,跑到兩人旁邊。
曼姝弱弱喚了聲,“二娘子...”臉上有兩條淚痕清晰可見。而般若的嘴還被帕子塞住了。
潘棠怒火中燒,質問:“你們為什麼綁她?不是說安然無恙的嗎?”
趙澄似乎也是不知,對家丁訓斥道:“讓你們以禮相待,怎麼能綁人呢?”
家丁跪下回話,“回郎君,是這個丫鬟力氣實在太大,一直想要反抗,胡亂罵人,還打傷了我們一個兄弟,我們才不得已出此下冊的。”
“現在就給鬆綁。”趙澄道。
“是。”家丁立馬動作麻利地給般若鬆綁,又拿走了般若口中塞的帕子。
般若咳嗽了幾聲,仰天大哭道:“娘子,我們看龍燈看入了迷,一個不留神就被這些人抓住了,他們力氣大,還打我。娘子你快跑,千萬彆上了他們的當。”
潘棠安撫地拍了拍般若的背,安撫著她,“彆怕,我一會就帶你們回家。”
潘棠走上前,攔在曼姝和般若麵前,對趙澄道:“這就是趙郎君所說的以禮相待嗎?我今晚從遇到你家家丁到現在,從沒見到你有一絲一毫以禮相待的意思。”
她有點後悔去觀龍燈時沒有將阿酌帶上,若是帶上了他這個武力高強的侍衛,便不用在此和趙澄費這些口舌。
她潘棠不是什麼知書達理的弱質閨秀,也不愛講那些繁文縟節,但人與人相處,最起碼的是尊重。
本來這一樁強迫人的婚約已經讓她厭煩至極,趙澄還在這樣的節日找她不痛快,真是氣煞人也。
如果真要這樣逼她,她可不怕玉石俱焚。
趙澄可能是見潘棠臉色已經很差,也知道是自家家丁無禮在先,於是屈尊哄道:“確實是我家家丁的不是,你們還不快給潘二娘子道歉。”
家丁們紛紛道歉,趙澄又道:“若是這樣阿棠還覺得不解氣,不如就將這些人扔進碧紅湖裡罷,阿棠覺得如何?”
說著,他示意其他家丁將那幾個無禮的擒住,被擒的那幾個倒地哀嚎著。
“慢著。”她皺眉,“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家下人的嗎?不是十惡不赦的大錯,你何必殺人?”
“行。既然阿棠開口,那就放你們一馬,還不快下去。”
處理完那些無禮的家丁,趙澄吩咐歌舞繼續,完全沒有要放潘棠離開的意思,他笑容款款,讓潘棠落座,在她麵前倒了一碗酒。
“潘二娘子,我想和你好好談談。”他一臉溫柔笑意,浪蕩不羈的臉上真裝出了幾分神情,一副真要和她好好說話的樣子。
潘棠恰好吃軟不吃硬,也想看他能說出些什麼話來,“你說吧。”她道。
“方才的一點小插曲,打擾了潘二娘子雅興,還望你見諒。”
“嗯。然後呢?”
他又道:“既然我們兩家已經定下了婚約,並且禮數齊全隻差拜堂,那二娘子也不必見到我就擺出一副排斥的表情,你早晚會是我趙家的新婦,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本郎君現在還願意同你在這裡玩耍,是看在你是個美人的份上,不然,就你對我這種態度,早就被扔進碧紅湖裡喂魚了。”
他語調慢,卻帶有濃濃的威脅意味。
潘棠微眯著眼抱臂看向他,眼神不甘示弱,“趙澄,你威脅我?”
“你我二人的婚約完全非我本意,而是受脅迫所致,我是不會認的,你且等著吧。”
“哼,天真的丫頭。”趙澄嗤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注定了會嫁給我,由不得你不認。”
“我要走,你放我離開。”
“彆急啊,今日給美人準備的好戲還沒開場,美人就要離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率先起身,“走,帶你去看好東西。”
說著,他還真往外去了。潘棠心有疑惑,但還是跟著他出去,走到外麵甲板上。
此時,碧紅湖畔已經水泄不通,到處都是來觀賞所謂稀罕物的百姓,畫舫就停在離岸邊不遠處。
此時,隻見趙澄走到畫舫邊上,對著岸邊的百姓喊道:“歡迎諸位來參加我趙府舉辦的上元燈會,不知諸位玩得是否開心儘興?”
岸邊有人回應道:“今日這燈會啊,甚妙甚妙,但是我們何時才能見到稀罕物啊!”
趙澄笑道:“諸位稍等,這稀罕物就是我為了我家未婚妻準備的,現在她有些耍小脾氣,帶我來哄哄她。”
趙澄走到潘棠身後,對她低語道:“怎樣,滿意嗎?”
“卑鄙。”潘棠一麵罵他,一麵眼神在岸邊不斷搜尋著什麼,她在找阿酌的身影。
按理說,她吩咐阿酌在岸邊等候,他必然不會離開,剛剛趙澄動靜鬨這麼大,若此時阿酌在岸邊,肯定已經看見她了。
但她左看右看,找了許久卻還是沒見到阿酌的人。
這小子關鍵時刻跑到哪裡去了?
趙澄對旁邊人吩咐,“開始吧。”
畫舫緩緩開動,一直擺渡到整個碧紅湖的中央,整片湖麵上,其他畫舫的活動皆被叫停,給趙澄的畫舫讓路。
隨之而來的,是聲聲巨響。
寬廣的猶如一麵巨大銀鏡的湖麵上升起一朵朵煙花,絢爛的光芒打破了平靜的湖麵,天上花映著水中花。
五光十色,震撼非常,岸邊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驚歎。
每朵煙花的形態都不相同,豔紅的如牡丹,金黃的如秋菊,一時如星河灑落,一時如天女散花。
整場煙花持續了許久,將湖麵照耀得如同銀河般奪目。
“這是什麼?”潘棠問。
“這是民間最新研究出來的稀罕物,由火藥製成,被我無意中尋得,命人改造之後就成了這般模樣,我給它取名叫煙花。目前整個大虞,隻有我趙家商行裡才有售賣,隻此一家,不怪你沒見過。”
“怎麼樣,滿意小爺準備的驚喜嗎?”
他自認為這番動作定能將這女子感動得淚流滿麵,於是好整以暇地望著潘棠,期待她臉上能出現驚羨的神情。
但是突然,整個畫舫上開始騷動起來,他煩躁詢問,“發生何事了?”
“走水了!走水了!”
“稟報郎君,許是煙花的火星子落到畫舫上,燒起來了。”
“蠢貨,那快去救火啊!”
數十個家丁在甲板上忙碌,滾滾濃煙冒出,整艘畫舫開始搖晃起來,有家丁連忙來稟報:“郎君郎君,不好了!火雖然撲滅,但是畫舫地下被燒穿了,畫舫馬上就要沉了!”
畫舫搖搖晃晃,潘棠死死抓著旁邊的欄杆,已經有不少奴仆選擇跳船逃生。
“趙澄,我今日要是死在這,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趙澄已然慌亂,急急忙忙指揮著奴仆們,“你們不會去把洞堵上嗎?一群吃白飯的!”
他拎住一個想要跳船的奴仆的衣領子,“你現在就去給我堵洞,我給你五十兩黃金。”
“你們誰能把洞堵住,我給誰五十兩黃金!”
潘棠數次看向船下黑漆漆一片的湖水,嘗試多次卻不敢往下跳,她根本不會水,萬一跳下去,不知道是留在船上死得快,還是跳船死得更快。
趙澄此時卻突然將目光投向她,一雙陰狠的眼,像要把她活吞了。
“你不許跑。”他道。
“你給我在這好好呆著,船還沒沉呢,你就想跑?”
“你們這群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都是一群隻知道巴結官宦人家的走狗,看不起我們商戶,嗬.....但最後不還是為了錢財,給我們商戶做奴隸。”
潘棠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瘋,滿眼防備看著他,他卻猛地走過來,一把抓住潘棠衣襟,“你剛剛什麼眼神!你也看不起我,你隻是被潘昉為了錢財賣給趙家的,你憑何看不起我?”
“你瘋了趙澄!”
潘棠抓著他的手臂,想要擺脫他的桎梏,趙澄卻一把抓住了她的脖頸。
“二娘子!”
是曼姝和般若,她們跑到甲板上尋二娘子,卻見到這般場麵。
般若上前一把抱住趙澄的腰將她往後拉扯,趙澄卻死死抓住潘棠的脖子不放,就在她快要窒息時,趙澄的手臂被人猛地一擊。
他痛苦哀嚎一聲,驟然鬆開手,整個身體卻被人舉起,高高拋在地上,隨之吐出一口鮮血來。
“阿酌!”
黑衣少年渾身上下散發著戾氣,雙瞳猩紅,看向趙澄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死物,透過衣料已經蓄力的手臂肌肉線條磅礴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