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局(1 / 1)

折棠 樨音 3984 字 4個月前

茫茫大雪遮天蔽日,寒風闖進窗子在屋子裡打著轉兒,任憑再冷的風,也吹不散兩人間的旖旎。

清醒蕩然無存,數次睜眼,看不見周遭一切,隻能看見眼前那人。潘棠生命中頭一次有如此奇妙的感受,心裡煮開了一鍋甜甜的蜜糖,因為吻著自己的這個少年。

她十幾載人生中還未受情愛之苦,就先嘗到了情欲的滋味,那陌生的,洶湧的,難以自控的感受,因少年的吻而被漸漸撫平,被他抱著時有著濃濃的安全感。

但肆意的風中似乎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屋內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異樣,直到寢殿的大門被推開。

“阿棠!”潘芙顫抖著聲音,手裡端著的一盤新鮮出爐的荷花酥滾落在地。

潘芙怒不可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甚至略過那個倒在地上死去的男人,徑直走到床榻處,“阿棠你在做什麼!”

聞聲,被蒙住眼的阿酌抬頭,聲音似是從遠處而來,模模糊糊他也分辨不清,身下的少女卻發出一聲不滿的嚶嚀。

潘棠因他的驟然停止而感到不滿,又強硬地扯住他的衣襟,仰頭去尋他的唇。

“你們...成何體統!”

潘芙看著眼前荒誕的鬨劇,立刻知道妹妹這是受人暗算了,卻還是怒氣難消。

兩人看上去是中藥頗深,連她的嗬斥都不放在眼裡,百般無奈,潘芙拿來剪刀,往兩人手心各劃一刀。

掌心吃痛,潘棠神識仍在天外,眼前卻恢複片刻清明,她猛眨幾下眼睛,懵懵懂懂喚道:“阿姐...”

潘芙沒有理會妹妹喚她,而是將剪刀抵在了阿酌脖子上。

阿酌中藥沒有潘棠深,此時已經清醒過來,潘芙對他道:“你這個小侍衛膽大包天,我日後必會處置你,但現在不是和你算賬的時辰,你先將阿棠抱回房間,今日之事一個字也不許泄露出半句,知道嗎?”

剪刀就抵在脖頸,下一秒就能紮破他的喉嚨,阿酌一動不動,毫無反抗之舉,他道:“是。”

他言罷將仍然迷糊的潘棠抱起。

潘棠喊道:“你要做什麼?你要帶我去哪?”

阿酌一言不發,將人徑直抱出了寢殿。

——

潘芙閉眼,深深歎了口氣。

一切都脫離了她的預判,她感覺老天爺給她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原以為隻要她答應入宮,就能保妹妹平安,至少能用她的犧牲,讓父親母親疼惜一下小妹,給小妹搏個好前程。但沒有她的保護,小妹在家受苦,還要嫁給一個紈絝子弟。

原以為隻要她忍氣吞聲,就能在宮裡好好活下去,但人微言輕,隻能受人欺淩,連帶著整個潘家都被人看不起。

原以為她努力爭寵,博得陛下寵愛,就能讓那些欺負她的人都望而卻步,但沒想到陛下的寵愛既是恩賜,亦是危機。

宮中,貴妃囂張跋扈,時常給她使絆子,皇後笑裡藏刀,心機深沉,不知何時就會不慎掉進皇後的陷阱。

如今,她更是連累了妹妹,讓妹妹受了這無妄之災。

潘芙仰頭,一切都是她的錯。

腳邊,男人鮮血流了一地,早已經沒了氣息。這樣一個人慘死在她宮中,她又該如何解釋?

不行,不能就這樣任人宰割,彆人使絆子想害她,但現在她已經識破了歹人的奸計,那就是敵在暗我在明,隻要她能先發製人,就能破此局。

潘芙將男人的屍體拖起,扔到寢殿門口的院子裡。鮮血汩汩流了一地,將地上積雪也染紅了。

冒著大雪,四個宮女重新回到院子裡時,就見到了這樣一副場景。無人能想到,平日裡看起來溫溫柔柔的賢妃娘娘,麵對屍體時,能表現得如此冷漠淡然。

宮女們個個捂著嘴不停乾嘔,沒來得及緩過來,便聽到賢妃娘娘冷冷問道:“你們都去哪了?沒有本宮的命令,就能隨意離開芙蕖宮?”

四個宮女齊齊跪下,頭磕在雪地裡,“娘娘贖罪,是皇後娘娘宮裡的大宮女來叫人,讓奴婢幾個去內務府領皇後娘娘給您的賞賜。她又說賞賜較多,讓奴婢四個一起去,院子裡就暫時沒了人。”

“那賞賜呢?你們怎麼空著手回來了?”

一個宮女低聲說:“內務府的說雪天東西在路上耽擱了,還沒送到......”

潘芙怒極反笑,“一個如此拙劣的謊言,就讓你們全部中招了。我當時不過是在小廚房做點心,就不能派個人來知會一聲嗎?”

“當時她們催得急,奴婢們著急忙慌就去了,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潘芙扶額,“先彆管這些了。”她指著地上的男人屍體道:“這個人妄圖行竊,被我們宮的護衛抓到,我下令打死了,聽到沒有?”

四個宮女點頭如搗蒜,一個勁兒說:“是。”

“很好。你們兩個留下。”她又指向另外兩個宮女道:“你們兩個隨我出去。”

“娘娘我們去哪裡?”一個宮女實在想不通。

“迎接陛下。”潘芙道。

她不信,做了這樣一個惡毒的局,敵人會輕易善罷甘休。此時,是敵人來觀看好戲的最佳時間,也是她反擊的最佳時間。

芙蕖宮外的宮道上

禦用的步攆載著兩人,到芙蕖宮門口時,崔貴妃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麼會在這裡?”

潘芙笑盈盈,“不在這裡那該在哪裡?”

皇帝道:“賢妃不是準備了什麼驚喜要給朕看,在哪呢?”

崔貴妃見潘芙沒事,已經嚇得六神無主,硬著頭皮道:“是啊,賢妃妹妹昨日還和我說的,她自己不好意思,叫我今日一定要和陛下說。”

“回陛下,妾身是親手製作了陛下最喜歡的荷花酥,但卻被一個宵小之徒全打翻了。有歹人闖進芙蕖宮妄圖行竊,現已經被侍衛抓住打死了。”

崔貴妃滿是茫然,根本不知道潘芙在說什麼。她今日會來,完全是皇後暗示她說,將陛下帶來會有好戲可看,可她完全沒想到是這種好戲啊!難道是皇後耍她!

“放肆!竟然有人在宮中行竊,賢妃沒事吧?”

“陛下,妾身沒事。歹人來時,妾身和小妹正在廚房做荷花酥,但小妹見到血受到驚嚇,如今發起高燒來,吵著鬨著要回家。妾身懇請陛下準許小妹回家修養。”

“賢妃沒事就行。其他的也準了。”

潘芙行禮,“謝陛下。”

——

翌日清晨

芙蕖宮中人幾乎都是一夜沒睡,昨晚忙忙碌碌到後半夜,等處理好一切,早已經是精疲力竭,躺在床上卻是困意全無。

宮女們自知犯錯,時刻擔憂明日一早賢妃的懲罰就會降下。

潘芙則是擔憂妹妹安危,一夜想了許多,熬到了天亮。

同樣一夜沒睡的還有那個黑衣少年。

雪下了一整夜,白色將整片天地都完全覆蓋住了,連同昨日的荒唐一道,被掩埋在了白皚皚的雪中。

但阿酌知道,總會有雪化的那一天,他終究要麵對的。少年倚靠在廊廡的柱子下麵,守了一夜。

屋子裡,潘棠朦朦朧朧睜開眼。

她睡得並不好,整個晚上一會身處汪洋,一會又似火烤,翻來覆去一整夜,眼睛無論如何都睜不開,醒不了。

雪停了,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欞。潘棠迷迷糊糊道:“曼姝,曼姝,有沒有水啊。”

沒人會應她。

掙紮著坐起身時,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囂,她睡眼惺忪,揉揉眼睛,終於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她想起來了,自己不是在家裡,而是身處皇宮。

實在口渴難耐,見到桌案上有茶壺,她忍著酸痛搖搖晃晃走過去,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誰知嘴唇一碰到茶杯,就傳來陣刺痛,沒忍住叫出聲來。

門被瞬間推開。

“二娘子你沒事吧!”

潘棠喝茶的動作一頓。

少年頭上是雪,肩上是雪,衣擺上也全是雪,連睫毛上都有雪,他擔憂地看過來,卻在接觸到她目光時,迅速移開視線,不敢再看。

“你去哪裡了,怎麼弄成這樣?”潘棠想笑,一笑卻牽扯到唇上的傷口,又疼得皺眉,同時,她也注意到了少年唇上的傷口,和她同樣的傷口。

一時怔愣住,昨晚的記憶排山倒海一股腦向她襲來。

手裡水杯掉落,發出重重的咚的一聲,潘棠看向阿酌滿臉都是不可置信,“昨晚...昨晚...我,我們......”

腦海裡畫麵不斷閃過,全都沒忘記,怎麼全都沒有忘記,她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記得昨晚她攀附在他身上尋找清涼,記得他柔軟的唇瓣,時而殘暴時而溫柔,記得他的懷抱溫暖有力,記得昨晚是她主動親的他。

“二娘子,屬下知錯...”

“住口!你彆說話,我不想看到你。”

潘棠背過身去,突然覺得掌心一陣疼痛,抬手一看,手心有道深深的傷口。

想起來了,她昨晚不僅親了阿酌,還被姐姐看到了。她緊閉雙眼,這一切肯定是一場夢,她一定是還沒睡醒!

“二娘子。”

潘棠大喊:“彆叫我,你出去!”

“我願意對二娘子負責。”阿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