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歲樂融融(1 / 1)

折棠 樨音 4673 字 4個月前

宮宴結束,潘棠記得,回去的路上,阿姐心事重重。

一路上,玉容跟在潘棠後麵,瞧著眼前的芙蓉花,卻礙於有外人在,不能和她說話,玉容憋得辛苦。

潘芙卻表現得冷淡,似乎對此一切都不甚在意,僅僅是照皇後旨意,將人領回宮一樣。

潘芙居住的宮殿叫芙蕖宮。

夜深了,她們沒有人守歲。潘棠和宋婉慈被各自安排在小院子裡,這一晚就將要這樣過去。

玉容伏在窗邊歎氣,“阿棠啊,你說芙蓉花怎麼回事?怎麼一句話都不和我講?”

“不知道。”潘棠坐在小杌子上,一眨不眨看著窗外明亮月色。

“阿姐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我們可以再等一等。”

玉容點頭,“你說得對,一定是時機沒有成熟,她有自己的打算。”

“玉容姐姐,什麼時候子時?”

玉容瞧了瞧天上的月亮,“應該快了,夜挺深的了。”

“你今日要守歲到何時?我可告訴你啊,彆一夜不睡,小孩子還要長身體的。”

潘棠笑笑,“玉容姐姐,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及笄了,而且三年前我就來癸水了,是個大姑娘了。”

玉容不那麼認為,“才二八年華,還小呢。”

“很小嗎?那為什麼母親已經要讓我嫁人了?”潘棠不經意一句。

玉容卻頓時愣住,是啊,都是嫁人的年紀了。

但青春芳華,怎麼能就嫁人了呢?她感覺有點奇怪,卻不知道哪裡奇怪。

——

這邊潘棠和玉容在房間裡,院門外,黑衣少年一如往常守著。

他今天一天見二娘子的機會很少,很多時候都被攔在殿外。但在這裡,他沒有限製,於是就如往常一般,駐守在二娘子周圍。

他依靠在門上,夜寂靜無聲,他仔細聆聽著四處的聲音,當心著外來的一切,不得不說,作為一個侍衛,他十分出色。

極強的武功,矯健的輕功,敏銳的洞察力,克己的毅力,都是尋常侍衛難以做到的。

一顆石子落在他腳邊,阿酌立刻警覺,隻聽見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人似乎並沒有想隱藏什麼。

是嚴瑛,嚴瑛走來,麵上不是常對著潘棠的隱隱笑意,而是一片肅然。

嚴瑛道:“小侍衛,我許久沒練武了有些手癢,不如你陪我練練。”

阿酌想拒絕,他要守著二娘子,不應該走開,但嚴瑛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

說是練練,出手就是裹著內力的寸拳。

阿酌被動接招,轉瞬間,二人已經對了好幾招。

“小侍衛身手不錯。”

嚴瑛最善使的兵器是長槍,皇宮裡不讓帶兵器,她隻能赤手空拳和阿酌對招,但哪怕隻是肉搏,兩人打得依舊激烈。

阿酌本不欲和嚴瑛對招,也不想發出聲音驚動院子裡的潘棠,於是一直被動接招,漸漸就處於下風。

“彆讓著我,讓我看看你真正的實力。”

“嚴娘子請停下。”

“不停。”

嚴瑛出手狠辣,一爪直抓向阿酌的脖子,手上帶了內力,威力非同凡響。

危急時刻,阿酌一掌拍出,嚴瑛接掌,內力攪動周圍空氣,風聲鼓鼓。

嚴瑛急急向後退去,險些站立不穩。她看向站在原地,安然無事的阿酌,道:“好霸道的內力,你這個侍衛來頭不小。”

她向前逼視阿酌,“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武功能這麼強,還會突厥人的禦馬術?”她早就看出這個人不簡單,下午見他停馬時更印證這個猜測。

嚴瑛自小在邊關長大,和突厥人數次交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可以說,她對突厥人非常了解。而這個小侍衛使用的就是突厥人軍中才會著重訓練的禦馬方法。

難道他是個細作!

麵對質問,阿酌卻是有口說不清,他對自己的過往一無所知,萬一,萬一他真的是突厥人呢。

大虞自百年前立國以來,就常和北方邊境的突厥人發生衝突,多年來,無數將士埋骨邊關,突厥人不時騷擾邊境燒殺搶掠,兩國仇怨之深,早已經不共戴天。

“快說!我既然已經發現你馬腳,就定不會再容忍你在這,容忍你留在阿棠身邊,今日說不清自己來曆,我現在就將你揭發!”

“我不是。”

“我不記得自己的過往,但我永遠都不會做傷害二娘子的事情。”

“不記得了?”

嚴瑛滿是疑惑看向他,目光在他整個人身上打轉,最後停留在他琥珀色的眸子。看樣貌確實不像是北境突厥人,反倒有些西域人的感覺,但他的禦馬術卻又是貨真價實......

“我去問阿棠。”

“不要!”阿酌道。

“請嚴娘子不要告訴她,我...不想讓她以為我可能是突厥人。”

嚴瑛一笑,“你倒是真的珍視她。”

嚴瑛推開院子的大門,用的是左手,右手還在發麻,剛剛接過阿酌一掌,整條手臂都麻了。幸好她及時卸力,不然可能手臂會斷掉,嚴瑛覺得脊背發涼,這個人若真是敵人,真要和她動真格,她可能拿不下他。

院子裡,潘棠看著窗外一前一後走進來的二人,有些奇怪,“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嚴瑛解釋,“剛剛手癢和小侍衛過了幾招。阿棠妹妹,你這侍衛真是撿對了,竟然有這麼好的身手。”

潘棠卻看著嚴瑛的表情,隱隱覺察出不對來。

嚴瑛道:“小侍衛是蒼梧山上哪家獵戶的兒子,家中兄弟幾何,父親姓甚名誰,能將兒子教成這樣。如此人才,我定要稟告父親,將他收入軍中,為軍隊練兵才是。”

“瑛姐姐在開玩笑吧。”

“阿棠我沒有在開玩笑。”

潘棠歎一口氣,“瑛姐姐放心,阿酌他絕對不會做傷害我的事情。他說不清自己來曆,也隻是因為他忘記了。”

“真的是忘記了嗎?”

“是的,請瑛姐姐相信我,阿酌不會騙我,況且,我撿到他時,他真的快死了。”

嚴瑛皺眉,“不行,此人來曆不明,我還是要將他帶走。”

“彆!”潘棠從屋子裡跑出來,頭上未拆的珠翠叮當作響,她張開雙臂,擋在阿酌和嚴瑛之間,她這一番動作讓嚴瑛頓住。

她道:“阿酌並非來路不明,他有名字,有屋子,有身份,他是我院子裡的侍衛,是我的人。”

一番話說得極快,說完潘棠自己都驚了。

嚴瑛問:“他就對你這麼重要。”

潘棠點頭,“是很重要。”不知不覺中,她早已經將阿酌當做自己的親人,就如同般若,如同曼姝,如同阿姐,都是相依為命的親人。

“好。”嚴瑛後撤一步,看著眼前少女灼灼目光,她不忍心了,“我不抓他了,但我會一直注意他的一舉一動,若是有半點異常,我絕不姑息。”

見嚴瑛不再追究,潘棠鬆一口氣,“多謝瑛姐姐。”

她轉向身後的阿酌,“瑛姐姐問你,你好好解釋了嗎?就說一句你忘記了?”

潘棠轉身時發現阿酌也在看她,深邃的琥珀色眼眸裡滿是情切湧動,她一下就瞥開目光。

阿酌道:“請二娘子相信屬下,屬下永遠都不會做傷害二娘子的事情。”他字字句句都是認真。。

“好好好,我知道。你哪敢啊?”潘棠笑出聲。

她又看向另一邊的嚴瑛,“瑛姐姐要留下來守歲嗎?”

嚴瑛道:“好啊。”

——

“守歲怎麼能少了餺飥和牢丸。”

院子的門忽而開了,進來個穿得素雅清淡的美人,潘芙端著兩碗熱騰騰吃食走進來。

“阿姐!”潘棠立刻跑到阿姐跟前。

潘芙見到她溫柔一笑,“快些進去吧,你們站在外麵不嫌冷嗎?”

“快進屋快進屋。”潘芙招呼著嚴瑛和阿酌,又道:“我來時沒想到還有你們兩個,我再去煮兩碗。”

嚴瑛忙道:“不必了賢妃娘娘,我不餓。”

“等會就餓了。”

潘芙還是去煮了兩碗餺飥,最後,五個人五張小杌子,圍坐在屋子裡。

燭光搖曳著,淡淡的光暈在每個人臉上淡淡暈開,潘芙支著頭,看向旁邊的妹妹,“阿棠彆生姐姐的氣。”

“沒有。”潘棠搖搖頭,“阿姐是不是在宮裡遇到了什麼難事,所以不想我們也受到牽連。”

潘芙淡淡一笑,眼眸裡有亮晶晶的淚光,“阿棠很聰明。姐姐今日沒有和你們親近,是怕有心人覺得阿棠對姐姐來說很重要很重要,我怕他們傷害你。”

“芙蓉花,沒想到你在宮裡過得那麼小心。虧我之前還怪過你,進宮之後連一封信都沒有呢。”

“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玉容。”

潘芙真的很高興,原以為進宮之後就沒有機會再和大家見麵,卻沒想到在深宮裡,暮色之下,她們還能重聚。

皇後讓阿棠和母親留下來的旨意,她一時不知是好是壞了。

嚴瑛道:“沒關係,以後不用這麼小心翼翼了,因為阿棠似乎已經被盯上了。”

潘芙凝重道:“發生什麼事了?”

“白天,我帶阿棠騎馬時,發現馬鞍被動了手腳。”

“但是沒發生什麼大事,阿酌當時就將馬停下了,我一點事都沒有。”害怕姐姐擔心,潘棠立刻道。

“還有這種事情?我怎麼不知道?”玉容脾氣暴躁,聽聞潘棠被暗害激動道。她問:“芙蓉花,這宮裡究竟有什麼害人的東西在,你這兩年都經曆了什麼?”

玉容話一說出口,屋子裡陷入安靜,她說的也是大家的疑惑。

嚴瑛同樣看向潘芙,她因為潘棠的緣故,常常關注賢妃的處境,也和賢妃相熟,但卻也隻知道些皮毛,更深就不知道了。

靜謐的黑夜裡,燭火蓽茇一聲,潘芙緩緩開口:

“我在宮裡過得很好,陛下待我也很好,大家不要胡亂揣測。阿棠的那件事情我會解決,不要擔心。”

“阿姐,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和我說。你在皇宮裡真的開心嗎?我記得你從不愛跳舞,那今晚又為何會在大庭廣眾下獻舞,究竟是誰逼你的!”

潘棠情緒有些激動,而潘芙隻是淡淡一笑,“阿棠,皇宮不是家裡,有時候,阿姐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阿姐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一句話帶著無奈和痛苦。

曾經很多時候,她都和妹妹說,自己不論何時都能保護她。

潘芙從不把自己想成一朵嬌花,因為她背後有要保護的人,在潘芙眼裡,她一直都是一棵大樹,但當走出家門,她才發現曾經的自己是多麼淺薄無知,以為憑一己之力就能夠護住所有。

而這次,潘棠亦不願做阿姐庇護下的一棵幼苗,她也要見一見這風雨,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在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