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覲見(1 / 1)

皇權之上 向高 4118 字 4個月前

薑雪鬆坐在堂下喝茶,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沈溫從,郡主的眉眼與他有些相似。

看著他擰起的眉毛,就知道這案子不好辦。

她撂下茶杯,輕聲道:“大人,這就是翁文供認的罪狀,除了破廟女屍還有三起相同犯罪,埋屍地點已經派人去挖了。”

沈溫從眉心擰出深壑,應聲道:“嗯。”

薑雪鬆沉吟思索了片刻後,開口道:“隻是,這翁文的口供裡說自己不過是為虎作倀,真正行凶的另有其人。”

她把話說得點到為止,口供她早就看過了,上麵把太後交代了個明明白白,不止如此,還將太後祭拜那人的名諱說了出來。

那人名叫寧肅,其父親曾是裴鳴的門生,後赴京趕考時借住在裴府。一來二去的就與太後接觸上了。

寧肅許諾,待到考取功名後,第一件事便是向裴府提親。

隻是天不遂人願,先皇親自賜婚,將裴希芝許給太子做太子妃。

賜婚旨意到達裴府的第三天,寧肅突然暴斃,草草下葬。

沈溫從將這口供裡裡外外看了一遍,微一頷首道:“辛苦了,聽說你還有傷在身,下去休息吧。”

薑雪鬆知道他這是要自己吸收一下口供上的內容,知禮地出聲:“下官告退。”

沈溫從一聲接一聲的哀歎,往常若是遇到棘手的案子,就依流程上報給刑部、中書省甚至可以報給陛下。

可如今這幾人都與太後有血親,按理應該回避。

沈溫從沉吟一聲,手裡的口供拿起又放下,半晌才琢磨過味兒來。

刑部尚書要回避還有刑部侍郎在,丞相回避還有仆射在,自己依規辦事,該發愁的是他們。

想明白的沈溫從立刻派人將卷宗遞交,把皮球踢給彆人。

他倒是把皮球踢走了,薑雪鬆可就要遭殃了,下衙時人還沒走出大理寺,宮裡的馬車倒是先到了。

來人是皇帝身邊的福祿公公,他堵在大門口,一雙笑眼叫人挑不出一點錯。

一看到薑雪鬆趕緊迎上來,開口道:“小薑大人,陛下宣您入宮覲見。”

說著身邊的小太監就擁簇到她身邊,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

薑雪鬆客氣一笑,隨後上了馬車。

她暗自思慮:難不成是昨天她和李書衍說的話被小皇帝知道了?

可當時也沒彆的人,總不能是李書衍自己告的密吧。

薑雪鬆緊張了一路,走在宮道裡還有些心不在焉。

跟著福祿來到紫宸殿,到了殿外,福祿笑眯眯地回頭說:“小薑大人在此稍等片刻,雜家先去通稟一聲。”

薑雪鬆頷首,臉上看不出情緒。福祿一來一回得也快,“大人,陛下宣您在偏殿等候。”

送到偏殿福祿便退出去,薑雪鬆環視一眼。

還沒等她細看偏殿裡的裝飾,麵前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隻不過來人不是皇帝而是裴鳴。

薑雪鬆匆匆與他對視一眼,趕緊低下頭去,作揖道:“下官參見丞相大人。”

裴鳴比想象中年輕不少,一襲青髯,背也挺直,絲毫看不出他年過半百,緊抿的嘴角自帶了幾分壓抑。

裴鳴對此隻是淡淡地點頭,緩步走到薑雪鬆左側的太師椅坐了下去,剛一坐下就有宮女來上茶。

裴鳴端著茶杯細細品了一口,低垂著眼眸說道:“我與你祖父是同窗,你父親叫我師叔,按理你該叫我一聲師爺。”

用手掀起茶蓋,敲打在茶杯上。壓抑著嗓子儘量擺出一副溫和的姿態,可神色裡卻埋藏著幾分不耐煩。

至於裴鳴為什麼要把薑雪鬆叫來,還不是因為翁文的事。

半個時辰前他一看那口供,就知道要出事,派人稍一打聽,說是薑雪鬆審的。

既然沈溫從是個油鹽不進的主,還不如先從薑雪鬆下手,讓她重新做一份口供。

裴鳴故意用太白書院與她拉近關係,薑雪鬆神情淡然,客套又疏離地開口道:“下官不敢。”

聽到薑雪鬆聲音裡的抗拒之意,裴鳴才抬起眼皮仔細看了看她。

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還真不是讓人省心的。

“嗬,你這孩子還真是見外。”

裴鳴見她不搭茬,自己找台階下,擺出一副長輩姿態,“在大理寺乾得怎麼樣?累不累?”

“勞大人記掛,下官一切都好。”

裴鳴嘴角微微抽動,深吸一口氣,往椅子後靠去。

他盯著薑雪鬆,語氣冷了幾分,直白地問道:“翁文是你審的?”

薑雪鬆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冷靜應對著:“是。”

“聽說你本事不小,裝神弄鬼一通就把他的嘴給撬開了。就是不知道,你這手段審出來的口供,有幾分真幾分假。大周律例明令規定,禁止逼供,你可知罪,嗯?”

裴鳴不怒自威,一雙鷹眼緊緊盯著她。

這些話嚇唬嚇唬彆的小姑娘還行,薑雪鬆聽到以後隻是恭敬地拱手道:

“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在其位,謀其職。陛下不遠萬裡‘請’太白入仕,應當也是希望太白的學子能為國效力。下官作為院長,應當起到表率作用。”

裴鳴看著她這模樣,有一瞬間的失神,失笑道:“你們姓薑的都這麼死腦筋嗎?錯了就改,辦不到嗎?”

薑雪鬆微微皺眉看向他,有些猜不透他話裡的意思。

裴鳴眼睛一眯,見她不說話以為她要拒絕自己,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不用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我不信,我隻相信利益。”

他伸手敲在小幾上,鐺鐺作響,冷聲道:

“供出太後對你有什麼好處?太後是陛下的生母,這件事最後一定會不了了之。你若是執意這麼辦案,我和陛下都會記恨於你。”

裴鳴就差把威脅二字寫在臉上了。

薑雪鬆反應過來,拱手,小心應對著:“下官隻是六品大理寺丞,負責審理嫌犯,至於口供,自有上麵各級大人判斷其真實性。”

“下官隻是做了分內之事,難道是嫌犯在口供裡有所隱瞞?還是有所言不實之處?還請大人明示。”

薑雪鬆一口一個嫌犯,就差直接把翁文定罪了。偏偏她還擺出一副和自己沒關係的樣子,坦蕩的讓人不好開口。

裴鳴被這話哽的難受,胸腔起伏的明顯。聲音從唇縫裡擠出道:

“你還有你身後的太白,對於陛下來說,不過是個錦上添花的物件,彆把自己看得太重。”

“大人說的是,太白所求不過是教書育人、救苦扶難。若有幸能輔佐陛下,是太白之幸。”

她半彎著身子,姿態擺的謙卑,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裴鳴眼睛微眯,直視著她,忽然覺得自己女兒想讓她入宮的想法好像也能理解了。

這樣的人要是給了她權力,那就是給自己找罪受。

裴鳴到底是見過風浪的,幾個喘息之間就平複好自己的情緒,低頭專心看那杯茶。

聲音沉穩地說道:“看來薑院長是個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不願意放棄原則,通融一二。”

“就是不知道你這原則能堅持多久。每年從太白出來的學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你問問這些人,他們在朝堂上乾個一年半載的以後,有幾個還能堅持心裡那條原則。到最後不都是為了一個利字嗎?”

“你年紀小,又是女子,不懂官場上的規矩。沒關係,我這個長輩能教你。可你要是不學,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陛下從先皇手裡正大光明接過來的。不管其他人有多大的權勢,那都是謀逆!自古以來謀反成功的有幾人?”

裴鳴苦口婆心地說了一番話,隨後換上審視的姿態盯著她,不肯放過她任何的小表情。

他聽說薑雪鬆去了桓王的宴席,怕兩人私下接觸過,所以才有心敲打一番。

薑雪鬆麵不改色,坦蕩的迎上他的目光,聲音磊落道:“下官謹記。”

見她態度服軟,冷哼一聲。不過是個有點小聰明的黃毛丫頭,嚇一下就老實了。

裴鳴起身整理著袖口,居高臨下道:“你肯學就好。翁文這件事好好辦,等日後安穩些,本官給你調到輕鬆點的位置。”

薑雪鬆沒搭話,微微轉動身子,對著他拱手行禮。

裴鳴斜眼睨了她一眼,呼出一口氣,解決一件麻煩事,心裡鬆快不少。隻要沒有翁文的口供,那這個案子就判不了。

薑雪鬆恭敬地站在那裡,目送他離開。待他走後站直身子,眼底攏去情緒,深吸一口氣。

裴鳴這個老狐狸,還真不好對付。

裴鳴前腳剛走,後腳福祿就推門進來,手裡的拂塵一甩,伸手道:“小薑大人,請吧。”

他手指的是出宮的方向,薑雪鬆微微疑惑,出聲道:“陛下還沒召見我。”

“哎喲”福祿像是看傻子一樣看向她,滿臉嬉笑地說道:“小薑大人彆見怪,見丞相與見陛下是一樣的。左不過是那些事,誰講不都一樣嗎?”

合著如今的皇位,有他裴鳴一半。

福祿都這麼說了,薑雪鬆也隻好點點頭,跟著他往外走,踏出偏殿的時候回頭瞧了一眼,嘴角浮起一抹笑。

福祿把她送到宮門口就回去了,留薑雪鬆和一個駕車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車駕的也穩,薑雪鬆就這麼坐在車上閉目養神。裴鳴不除,她薑雪鬆那些抱負便沒有施展的機會。

可除掉裴鳴不亞於換個皇帝,難啊!

“薑大人,已經到了。”小太監打斷她的思路,出聲提醒道。

小太監把馬車停在了巷子口,在她下去後便匆匆離開,薑雪鬆隻能借著月光自己往家走。

離遠了瞧見幾個人影站在自家門前,那些人發現自己後立馬往後退去,隻留一男子站在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