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內
太監宮女們戰戰兢兢地跪於兩旁,裴鳴一臉怒容,如狂風驟雨般往裡麵闖。
得旺眼疾手快,搶在裴鳴推門的前一刻,聲音中帶著顫抖提醒:“大人,太後娘娘正在梳妝,請您移步偏殿稍等片刻。”
裴鳴腳步一頓,斜睨著得旺,不屑之意溢於言表,反問中帶著諷刺:“哦?你的意思是,我見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得等她傳喚不成?”
得旺的腰彎得更低,幾乎要貼到地麵,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聲音細若蚊蚋:“奴才不敢,隻是……”
裴鳴哪有耐心聽他囉唆,一腳猛地踢過去,怒吼道:“滾!”隨後闖進了太後的寢宮。
得旺的話不過是拖延之計,太後並未梳妝,此刻正端坐於榻上,一見裴鳴闖入,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強作鎮定地吩咐身邊的人:“都退下吧。”
“是。”宮女們也察覺到了裴鳴的怒氣,生怕一個不小心成為怒氣的發泄口,連忙應聲退下,將門關好。
裴鳴深吸一口氣,壓製住怒火,一步步逼近,從袖子中拽出一張海捕文書,展開在太後眼前。
“娘娘看看這海捕文書上的人,可曾相識?”裴鳴心知肚明地問道。
太後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強撐著說道:“這不是文表哥嗎?他犯了何事?”
裴鳴把文書甩在一旁,眼神冰冷如刀,咬著後槽牙說道:“昨晚那個命案,可是你指使得?那翁文也是個蠢的,這種事情不知道讓下人去做。現在可好……”
“哼,人生第一次榜上有名,竟然是在海捕文書上,真是諷刺。”裴鳴嘲諷地開口。
翁文是太後舅舅家裡的三表哥,成日裡不學無術,比不上兩個哥哥,偏偏太後與他最是親近。
太後強拉著裴鳴坐下,自己則坐在他對麵,將茶盞推至他麵前,試圖緩和氣氛:
“父親你消消氣,回頭讓文表哥剃了胡子,餓他幾頓,瘦一些便認不出來了。”
裴鳴抿緊雙唇,聞言睨過去,拔高了音量:“你都能一眼認出這是翁文,你當大理寺的那群人都是眼瞎的嗎?”
太後扭過頭,帶著幾分不滿:“那我有什麼辦法嗎?我也不想文表哥出事。舅舅在刑部任職,把案子調去刑部不就好了?他自己的兒子,自然會想辦法保住。”
裴鳴伸出手指,指尖微微顫抖,指著太後:“裴希芝啊裴希芝,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他長歎一聲,語重心長地解釋:“你以為這隻是抓翁文那麼簡單嗎?”
“你好好想想,誰會無緣無故地和他一個毫無官職的白身作對?這是衝著你、衝著咱們裴家來的!”
太後心中也覺蹊蹺,她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偏偏這次出了岔子,本該被掩埋的屍體竟然出現在了破廟裡,還被人發現,報了案。
太後的臉色也沉了下去,緘默地盯著遠處的花瓶,好半晌才開口:“那現在該怎麼辦?”
裴鳴雖嘴上嫌棄這個女兒蠢,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怎能眼睜睜看著她出事?
他安排道:“太後平日裡信的那些道士,都派人清理乾淨,彆留下任何把柄。翁文那邊,有我和你舅舅,你無須擔心。”
“嗯”太後在裴鳴麵前,隻能乖巧地點頭。
“人死不能複生,平日裡你被那些神棍忽悠著捐些香火錢也就罷了。這次竟然鬨出人命?”
裴鳴盯著她的側臉看,仿佛看到了小時候那個純真善良的小姑娘,不解地問道:
“芝兒,這種殘忍的巫蠱之術,你竟然也會信?”
裴鳴一早便得到消息,說海捕文書上的人與表少爺相似,雖未寫明姓名,但那張臉太過顯眼,明眼人一看便知。
他立即派了兩隊人馬,一隊去大理寺打聽情況,另一隊則去翁府報信。待大理寺的人回來,裴鳴一聽便知此事與太後脫不了乾係,急忙進宮問個明白。
太後低垂著睫毛,眼中閃著些許淚花,聲音帶著幾分苦澀與無奈:“我隻是有些想他。”
裴鳴聞言,轉過目光,不忍心看太後這副模樣,長歎一聲,啞聲問道:“你還怨爹嗎?”
太後輕輕撫平衣衫上的褶皺,拭去眼角的淚滴,聲音堅定:“不怨,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是裴家的女兒,這是我應儘的責任。”
說完,她站起身,勉強笑道:“文表哥的事就麻煩父親了,我派人去收拾一下殘局。”
裴鳴望著太後漸漸遠去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這個自小被寵壞了的女兒,曾經活潑跳脫,如今卻被困在這宮牆之內,守著冰冷的皇位。
他帶著心疼與無奈,目光複雜地看著太後,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
餘光瞥到海捕文書,拿起塞進袖中,一大把年紀了,還得為小輩們的事情操勞奔波。
隨後,他走出慈寧宮,直奔翁府。
裴鳴的腳剛踏進翁府的大門,殺豬般的慘叫就響了起來,“啊!!啊!!!爹,我錯了!”
“爹,你再打就真把給我打死了!”翁文哀嚎著,臉上滿是驚恐與痛苦。
“哎呀,我不是你兒子嗎?娘啊,救我!”
“你個不成器的,打死你都多餘。不下手重些你怎麼長記性?”翁茂則手裡的鞭子毫不留情地砸向翁文。
裴鳴沒有讓下人們通傳,而是順著慘叫聲,來到了書房。隻見翁文臉上帶傷,狼狽地跪在地上,而翁夫人則在一旁抹著眼淚,泣不成聲。
“茂則。”裴鳴的臉色陰沉如水,開口喚了一聲。
翁茂則抬眼一看,見是裴鳴,連忙收斂好表情,回應道:“姐夫。”
裴鳴徑直走到翁茂則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嚴厲地盯著跪在地上的翁文,問道:“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火。”
翁茂則狠狠地剜了翁文一眼,厲聲道:“這渾小子去狎妓,還把人弄死了!呸,真是不知羞恥!一天天就知道招災惹禍。”
“我不是故意的……”翁文小聲嘟囔了一句。
翁茂則一聽這話,更是氣就不打一處來,一腳蹬過去:“海捕文書上就差指名道姓地說你殺人了,你還說不是故意的?”
裴鳴默默地點了點頭,看來這孩子還知道些輕重,沒有供出太後的名字。
翁文心虛地看了一眼,把頭低得更低了。翁茂則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可裴鳴心裡清楚,那人並不是翁文害死的。
裴鳴緩緩開口道:“茂則,你彆打他了。眼下要緊的是怎麼把案子壓下去。”
翁茂則聞言,急忙走近幾步,臉上的褶子都皺在了一起:“姐夫,你給出個主意!這孩子本來就沒出息,要是再下了大獄,往後可怎麼活啊。”
他這話剛說完,翁夫人就哭著撲倒在翁文身上:“我的兒啊,你命怎麼這麼苦啊!”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哭能把那女子哭活嗎?你哭能把你的寶貝兒子的罪免除嗎?”翁茂則怒斥道。
說完,他又偷偷看了一眼裴鳴,然後繼續對翁夫人說道:“還不趕快下去,把這不成器的也領走。”
母子倆相互攙扶著離開書房,翁茂則則是滿心忐忑地等著裴鳴的安排。
剛才這一出,裴鳴也看出來了,這翁茂則大抵也是猜出來這事和裴家脫不了乾係。
裴鳴沉吟一聲,開口:“那文書上沒指名道姓是翁文。讓他咬死了不知道這個事情。你們串通一下口供,給他弄幾個人證,證明他當時在乾彆的事情。至於供認翁文的老鴇,想辦法讓她翻供。”
裴鳴目光如炬,瞥向翁茂則,意有所指地說道:“這種事情應該不用我教你吧?”
翁茂則連連點頭,道:“不用不用,姐夫放心,我在刑部這麼多年,做個偽證的事還是得心應手的。”
裴鳴清了清嗓子,給他喂了一顆定心丸:“往嚴重了說,就是判了死刑。但案子報到刑部,你可以駁回重審,拖上個一年半載,事情也就過去了。”
“姐夫說的是,我這也是關心則亂。”翁茂則笑著打哈哈,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
“把心放在肚子裡去,早上一起來你姐姐就坐在我床頭哭,讓我想辦法救救翁文。你放心,他的事我不會不管的。”裴鳴承諾道。
得了承諾,翁茂則臉上才漏出一點笑意。那可是大權在握的丞相,有他在,自己還怕什麼?
他這刑部尚書的位置也是不久前由裴鳴提拔上去的,因此他愈發恭敬道:“多謝姐姐、姐夫的垂愛。”
“行了,我還得忙彆的事呢。你今天就彆去刑部了。”
“嗯,姐夫留下來吃口早飯吧。”翁茂則挽留道。
裴鳴擺擺手,站起身來:“不了,你姐還在家裡等我消息。”
送走了裴鳴,翁茂則麻利地去給自己兒子作偽證去了。
而另一邊,薑雪鬆這一覺就睡到了中午。喝了藥之後,人也精神了不少。想著自己剛上任幾天就請了兩次假,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吃過午飯,便去了大理寺,沒想到一進去就聽到些關於自己的抱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