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義(1 / 1)

登金枝 有鳳棲梧 4380 字 3個月前

城郊外——

跌跌撞撞的林仁義被一個黑衣人帶著在漆黑的夜色中狼狽逃竄,他身形潦草,強忍著腿上的傷痛,在曠地裡奔逃。

方才驚險的場景猶在眼前,不少人為了掩護他們都死在侍衛的刀下,但這不重要了,他從天牢中逃出來了,隻要他能從天牢中逃出來。快到了,他已經看到馬車了,很快就到能坐上安排好的馬車離開,他就能逃出生天了,

隻要他還活著,就能以待明日,就有機會東山再起。他還有個女兒在宮中做貴妃,有個外孫是有望繼承大統的王爺,再不濟,還有個早慧的孫兒呢。這個時辰,想來晉哥兒也被送到馬車上了,他隻需再跑一小段路了。

驀地,眼前突然出現兩排火把,照亮了這一片地。

黑衣人被利落的割喉,林仁義被攔住腳步,立時押著被迫跪在地上,發現身邊已圍滿了侍衛。

倉皇再抬頭時,有人從火把後走了出來,赫然是蕭清歡。

麵如神仙妃子俏麗,聲音卻似惡魔低吟:“林相,讓我久等啊。”爛船也有三斤釘,古話真是誠不欺她,瞧,這不就是?事到如今,還有人帶他逃出生天呢。

林仁義看著眼前的女子,瞳孔緊縮:“你,你。”她怎麼會在這裡?這架勢,這話,意思已是在這裡等他許久了?

蕭清歡全然不在乎林仁義的臉色,朱唇輕啟,說出的話涼意瘮人:“還記得顧府的火嗎?今日那樣大的火在林府中也燒起來了呢。”

林仁義雙目不敢置信,手顫抖地指著蕭清歡:“你,你沒失憶,你。”

蕭清歡的身後突然走出來一個男子,身著白衣,正是靖王的幕僚時慎初。

林仁義如遭五雷轟頂,此刻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雙眼裡恨怒交雜,如惡狼般想要撲上去撕咬:“時慎初!你,你是她的人?!本相待你不薄啊!”

男子緩緩摘下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那張與先鎮國公五分相似的臉,唇角勾起諷刺的弧度:“是啊,你待我不薄,可是我祖父不是也待你不薄嗎?”

“你當年不過是一個孤兒,被祖父在戰場上撿到,當親弟弟般養著,祖父教你學武斷字,可你呢?你是怎麼報答這再造之恩的呢?一封與敵國密謀的造假信,一份大義滅親的奏折,一把燒的顧氏灰飛煙滅的大火。你仗著祖父對你的信任,將那封信藏進祖父書房的時候,有沒有想到祖父待你不薄呢?”

林仁義腿軟的跌坐在下,此刻,他突然想起那個豪爽的兄長,為他遮風避雨的兄長,林仁義顫抖著抬起手,露出手上的玉扳指,急聲開口:“我沒忘,我沒忘,兄長待我很好,我一直都記得兄長的,你們看,你們看,這是兄長送我的玉扳指,我現在還戴著的。”

“顧府出事,不怪我,不怪我啊,不能怪我啊,我一個人,那時怎麼能有那麼大的能耐,兄長待我恩重如山,我怎麼會做對不起兄長的事。”

“長風,長風,你相信我啊,你還記得我教你練劍嗎?你還記得我教你……”

蕭清歡冷漠的看著林仁義的醜態,柳眉微蹙,不耐道:“你囉嗦了。”隨後側目看向顧長風,指著林仁義出口的聲音恣意又帶著寒意:“殺了他。”

下一瞬,顧長風手中那把雪白的劍刃,直直刺穿林仁義的胸口。

顧長風眼看著跪在地上的林仁義,眼裡的恨意幾乎能化為實質將他刺成篩子,就是眼前這個無仁無義之人,害他顧府滿門慘死,害他再無家可歸。

林仁義愣怔的看向被刺破的胸口,眼神開始渙散。

“哦,忘了告訴你,你女兒因為下毒,眼下成庶人了,正在冷宮裡待著呢。”

“這樣的情況下,你的外孫怕是也無緣皇位了,你說呢?”

蕭清歡帶著和煦的笑意,聲音卻如寒刃,一字一句的刺破林仁義心裡的期盼。

林仁義嘴裡啊啊啊的低吼著,有如一隻瀕死掙紮的困獸。

蕭清歡臉上的笑意擴大,施施然抬起手,廣袖張開,身子在原地轉了一圈,身上的裙擺散開出一個美麗的弧度,裙擺上的血色梅花在夜色和火光的照亮下顯得愈發妖冶。她的聲音透著極致的危險和蠱惑:“瞧見我裙擺上的梅花了嗎?”

林仁義胸口還插著那劍,此時已經被刺激的腦袋混沌,一時不知道蕭清歡這是什麼意思。

卻聽到蕭清歡嘴角勾著瘋狂的笑,聲音如同粹著致命的毒:“這是你最看重那位孫子的鮮血染的哦。”殺人誅心,蕭清歡從來做的很好。

“如何?很好看吧?”蕭清歡說完,猛地抽出劍,林仁義的胸口頓時噴湧出血柱。

蕭清歡笑容愈大,眼眸在火把的照亮下閃著細碎的光,直接將人的陰暗看的無處遁形。

林仁義一口血直接噴出,如同一隻死狗一樣趴在地上盯著蕭清歡,隻剩毫無作用的狠戾目光:“毒……毒婦,你這個毒婦。”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是眼前這個他看不起的公主,為顧家滿門複了仇。從一開始,他就掉進了這個織的毫無破綻的網,靖王身邊的幕僚是臥薪嘗膽的顧長風,春闈舞弊是他們精心設計的圈套,暗室裡藏著的龍袍也是他們聯手所為,甚至,連他逃出天牢,恐怕都有她的手筆,這一切在她的預料之中,否則她怎麼會在此截住他。

這把鍘刀,早早的就已經架在他頭上,隻待落地。

蕭清歡不屑挑眉,仿若聽到了什麼天大笑話:“我惡毒嗎?你也不看看你們林府那一大家子,仁義德禮隻在名字裡,卑劣無恥倒是在骨子裡,附著這樣的骨頭,生長出的血肉都是肮臟惡臭的。”

林仁義渾身的力氣逐漸透支,他清楚的感覺生命的流逝。

不遠處安排好的馬車幾乎近在咫尺。

他拚命往前爬,求生的意誌讓他無力的生體迸發出最後一點力氣。

蕭清歡和顧長風冷冷的看著林仁義的動作,眼神幽幽,如同看一隻死狗。

最終,林仁義伸出的手還是重重的跌落,他睜大著眼睛倒在了馬車前,卻永遠也到不了馬車前了。

馬車近在咫尺。

蕭清歡和顧長風轉身離開,隨後追來的禁衛軍馬上恰到好處似的趕來,看到馬車旁的兩具屍體,皆是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又見近在眼前的馬車,追來的禁衛軍不由後頸一涼。

若是他們不在此被殺,照他們追來的速度,林仁義現在早已逃出生天了,那他們這群人的腦袋就不保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俠行俠仗義,真是想跪下給磕兩個。

副統領收回視線,沉聲道:“此為追逃過程中誤殺,是也不是?”

一眾人默契的點頭,不然他們說沒追到,人是被其他人殺了的嗎?瀆職成這樣,腦袋還要不要了?忙不迭應下,拖著屍體回去上報了,反正都是要處斬的,林仁義還從天牢裡逃了出來,死了就死了。

瑤光殿——

顧長風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女,喉間滾動,幾次才發出乾澀的聲音:“汀蘭。”

顧汀蘭身子一僵,猛然轉身,滿臉不可置信,直到看到顧長風切切實實地站在眼前。

“哥哥。”顧汀蘭急步走過去,撲進顧長風懷裡,放聲痛哭。

顧長風緊緊的摟住顧汀蘭,聲音哽咽:“沒事了,沒事了,哥哥在,哥哥以後都在,不會再扔下汀蘭了。”

蕭清歡站在一旁,斂眸看著這一對兄妹相見的場景,神色無悲無喜。

“你如何被清歡找到的?”待顧汀蘭哭夠,站直了身子,顧長風輕聲問,那日慶安公主的婚宴,清歡說讓他小心他的家人,他大概就猜到了。他在這世上,大抵隻有清歡一個親人的了,可是清歡那樣說,一定是找到了汀蘭。

“在……在風月樓。”顧汀蘭掩麵,輕聲抽泣。

顧長風瞳孔緊縮,側目看向蕭清歡。

蕭清歡冷聲道:“那日我恰巧去風月樓找人,便看見了汀蘭遭林禮戊欺淩,所幸還算及時。”

顧長風仰頭,閉上眼,忍住眼裡的淚意,再次睜開時已穩住了自己的表情,輕聲問:“那日哥哥出去後,發生了什麼?”

顧汀蘭停下抽泣,開口訴說那段日子,這段時日在公主府,她已學會了不少,心性也改變了許多,開口的訴說也沉穩不少。

“那對夫妻,趁你出去找食物的時候將劉嬤嬤殺害了,然後又將我打暈擄走。劉嬤嬤被他們殺害,我來不及喊便也被他們打暈了,他們把我困在他們家裡做活,想讓我給他們兒子做童養媳,那婆子還想打斷我一條腿,以防我逃跑,當時婆子的丈夫因為賭博欠債被人打死抬了回來,婆子就把我推給那些人去抵債,那些人同意了,把我賣去青樓換了筆銀子。”

“後來風月樓的人路過那裡,就挑了我和另外幾個女孩來了京城。那日我被指使去送東西,就碰到了……”

“沒事的,哥哥,沒事了,後來清歡姐姐就看到了我。”

顧汀蘭說完後,看著顧長風布滿恨意的陰沉臉色,反倒出聲安慰顧長風來,她已經不是清歡姐姐剛救出來時的樣子了,人總要向前看的,況且她現在也過得很好,若一味自憐自艾,倒不如一根繩子絞死了乾淨。

她也能猜到的,哥哥和姐姐肯定做了很多很多,才讓林府自食惡果,林家這幾年如日中天,哪裡是這麼容易就扳倒的。

顧長風良久的沉默,摟住蕭清歡,語帶哽咽:“謝謝你……清歡。”高大的男兒泣不成聲,緊緊的擁著這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妹妹,謝她當年站出來,為他們引走官差,謝她遠赴邊疆,為將來做局複仇,謝她找到汀蘭。她本可以繼續當一個無憂無慮的皇室公主,一輩子享樂,可是卻和他一起,一起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蕭清歡抬手,輕拍顧長風的後背:“阿兄,無事了,往後的日子是嶄新的了,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顧長風身子一僵,握住蕭清歡的肩膀,看著她的眸裡藏著驚濤駭浪。

蕭清歡也不避讓,目光直直的和顧長風對視,嘴角的弧度若有似無。

楚牧川一身玄衣,腰間彆著長劍,冷著臉站在殿門口。

又叫他看到這樣一幕。

他氣的幾近發狂,怎麼哪都有黏著枝枝的男人。

蕭清歡眼簾出現一道陰影,隨後便看到楚牧川冰冷的神色。

顧長風察覺身後動靜,掩去眼裡的濕意,轉身看到楚牧川,略略頷首示意。

“白露,去給阿兄安排院子住下。”蕭清歡出聲吩咐白露。

白露誒了一聲,便領著顧長風和顧汀蘭二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