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大門再次從外破開,烏泱泱的一群人訓練有素的走了進來。
府內的眾人被關了一夜,眼下又見到此番情景,幾乎嚇破了膽。
在外吃喝嫖賭的大老爺和林禮戊也被抓了回來,嘴上仍叫囂著自己是林相的子孫。林二老爺更是個人才,昨日飲了酒便在房中用了大量的虎狼之藥淫樂,一覺睡到官差來替他穿衣。
女眷淒厲的叫喊聲響徹院子,拚命的掙紮在孔武有力的官差麵前毫無作用,滿府的人都被押著集中在一個院子裡,禁軍統領拿著內務府的名冊核對人員。
楚牧川一身玄衣,手握長劍站在一旁,漫不經心看著這一幕。
“將軍,人都到齊了。”手下的將領走上前對楚牧川道。
楚牧川側頭,神情冰冷,劍眉微挑,帶著玩味揚聲:“人都到齊了?”
“是,全府人共一百二十三口,都在這裡了。”
楚牧川涼涼的視線掃過一院子的人,深邃的眸底藏著嗜血的報複快意。
林禮戊驚恐的渾身直顫,身下一熱,散出一股騷味,整個身體伏在地上,一個勁的求楚牧川饒命:“將軍,饒命啊,將軍,將軍。”他還沒過夠好日子呢,怎麼一下子林家便成這樣了?他還年輕啊,不想死啊,不能死啊。
楚牧川身旁的副將立刻將林禮戊重新拉了下去,指了人專門押著他。
林大老爺和林二老爺也好不到哪去,都痛哭流涕的叫著冤。
林大夫人神色驚慌的撲到林禮戊身邊,猝不及防看到林二夫人身邊的孩子,瞳孔緊縮的指著他:“他,他,他不是,他不是!”二房竟然找人替了林禮晉那廝,滿府都在控製下,能藏去哪裡?肯定是侯爺安排了退路,憑什麼?憑什麼?她的戊哥兒沒有,她的戊哥兒要去死!
林二夫人目露恨意的看向林大夫人,這個蠢東西,這個時候,還在耍這些心思,又趕忙看向楚牧川,手中的動作加重的按住了身旁的小孩。
楚牧川聽到林大夫人的話,目光掠過,落在那個小孩身上。
小孩麵色慘白,穿著不大合身的錦緞衣袍,渾身顫抖,被林二夫人伸手緊緊的捂著嘴,嘴邊似乎還有血跡。
楚牧川勾唇哂笑一聲:“既然到齊了,那便行刑吧。”抬手間長劍出鞘,露出鋒利的劍芒。
林二夫人被楚牧川的眼神和這句話吊起一顆心,那語眼神卻好似洞察一切般,但她也來不及為這件事擔心了,楚牧川行事向來狠辣,又是戰場上曆練下來的,手下的人自然利落的很,很快,他們都紛紛倒在了刀下。
蕭帝甚至不願意先把他們押入大牢以待秋後問斬,可見這位帝王心中的怒意。全府處斬,貼身奴仆也一律處死,其餘無關緊要的也都刺字作賤奴充入各種需要雜役的地方。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在這一刻顯得淋漓儘致。
哀嚎聲和求饒聲交替,最終在刀劍出鞘聲中了無聲息,官差清點完府中值錢的物件後,一把大火自前院燒起。
一座諾大的府邸上頭,騰起滾滾濃煙,直衝雲霄。
京城裡的官宦府邸都能在自家府邸看到,心中一陣慨然,林相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日子終於落幕了。
蕭清歡在公主府內也看到了林府方向衝天的濃煙,她微微仰頭,細細的欣賞了一會兒才低下頭。
蘇廣忠正帶著兩個小太監,站在蕭清歡身後,等公主府的人將硯安帶上來。
硯安帶上來時神色緊張驚慌,一應衣衫頭冠都還是往日在望春閣時的用度,看起來過的很是不錯,可隻有硯安自己心裡清楚,他這些日子被關子地牢裡,卻無人審訊,幽暗寂靜快要將他逼瘋。公主好似忘了他這個人般,今日光線透進來,他以為公主終於想起他了,他以為……可是看到蘇廣忠和兩個太監的架勢,以及他們手上拿條白綾,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硯安清秀的臉上涕淚漣漣,楚楚可憐,單薄的身子尤其激發人的保護欲:“公主,公主,奴錯了,奴錯了,您饒了奴吧,奴再也不敢了,奴一定好生侍奉您。”
蕭清歡走上前,背對著蘇廣忠等人,無甚表情的撫上硯安的小臉,語中卻帶著憐憫和心疼:“真可憐,行刑吧。”
蘇廣忠睨了眼硯安,抬手一揮,身後的兩個小太監拿著白綾走上前。
蕭清歡狀似不忍,走遠了些,隔著蘇廣忠的背影,麵無表情的看著硯安,真是可笑,都被家人送到那樣的地方去了,竟還能因此被威脅,有的男人,真是養不熟的賤骨頭。
硯安驚恐搖頭,縮著身子往後退去,卻還是被按著行了刑,白綾一展,勒住了雪白脖頸,如玉顏色終究凋落。
蘇廣忠轉身,笑嗬嗬對蕭清歡道:“公主,您也彆太傷心,府中不可心的,一概處理了便是,也落得個乾淨。”
蕭清歡在蘇廣忠轉身之時,已換上了淒然之色,聞言更是難過:“有勞蘇公公了,本宮乏了,白露,送公公出府罷。”
蘇廣忠也知蕭清歡大抵心情不美,令身後的兩個小太監拖了屍首扔去亂葬崗,回宮複命去了。
蘇廣忠走後,蕭清歡臉上哪裡還有什麼難過之色。
“姐姐。”顧汀蘭走進院子裡,輕聲喚蕭清歡,方才夏至來喚她,讓她來找蕭清歡,她趕忙過來了。
蕭清歡朝她招手,示意她過來,指著天際的濃煙,聲色柔和又瘮著寒意:“瞧,那是林府的火。”
顧汀蘭一愣,紅唇微張,直直看著那衝天的濃煙,眼裡凝著恨意,淚意滾落,嘴角卻又揚起笑,繼而又撲倒蕭清歡懷裡,低聲啜泣。
蕭清歡摟著顧汀蘭,一言不發,待顧汀蘭情緒稍定,方被侍女帶了下去淨麵。
屋簷下掛著那盞琉璃蓮花燈盞突然應聲碎裂。
蕭清歡抬眼望去,見到簷下一地的碎片,折射著細碎的光,她收回目光時,便瞧見雪球圍著淺溪轉悠,淺溪裡的魚兒遊的很歡快。
雪球已經長大了不少,對魚兒很感興趣,趴在淺溪旁的地上,異色的瞳仁一直盯著魚兒一動不動。
蕭清歡接過春分遞來的錦盒,將錦盒裡的餌料全數倒下,隨後若有興趣的盯著雪球的動作,片刻後,雪球突然騰起身子,張嘴一口咬住了不經意間遊過來的一條小魚,鋒利的牙齒刺入魚首,魚尾撲騰兩下後便無力再動了,一擊斃命。
這一幕全然落在蕭清歡眼中,蕭清歡目光深邃,嘴角緩慢的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此時的林禮晉身上穿著麻木衣裳,渾身顫栗的躲在林府一個不起眼的地窖下,他雖早慧,但終究隻有十一歲,上方不斷傳來的哭喊聲和求饒聲讓他惶惶不安,恐懼不已。同時,他心裡無比的慶幸,幸而收到了祖父屬下的紙條,馬上跟那個廚子的小孩換了衣裳,讓那個小孩替他去死,否則他如今怕是也和府上其餘人一樣,已經成了刀下亡魂。他想起那個孩子憎恨的目光,往日要是那賤種敢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他一定會讓他不得好死,可是現在也不是管這些的時候了,他自己尚且呆在這臟臭的地窖裡。
林禮晉小聲安慰著自己:“我沒錯的,那個賤種生來就是奴才,替我去死是那個小孩的榮幸。待我今日逃脫,我一定會為祖父報仇,為全府報仇,我要那些人不得好死。”
不知過了多久,上方的聲音逐漸消失,林禮晉卻仍是不敢動,緊緊縮成一團窩在角落裡,地窖上方的門口突然有了響動,林禮晉的心猛地一提,是祖父忠心的屬下找到自己了!
刺目的光照進來,林禮晉下意識的抬手遮眼,待適應光線後,見到是一男一女兩人。
女子穿著月白的錦緞長裙,男子亦一身白衣,從上方走下臟汙的地窖,仍是一塵不染。
兩人站在一起,逆著光走過來,恍若仙神,實則是羅刹。
女子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麵帶著淺淡溫和的笑,說出來的話卻好似地獄傳來的魔音:“小孩,當年我們可藏得比你好多了。”
林禮晉立即明白,這不是祖父的人,他恐懼的搖著頭往後縮去。
可這已經是窄小地窖的最角落裡了,他又能縮到哪裡去呢?
林禮晉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眉頭緊緊的鎖著,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顯出內心極度的慌亂,他嘴裡開始向二人不斷的求饒,以期望能被放過:“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求求你放過我,我求求你,我隻是一顆小苗子。”
蕭清歡和身旁的男子神色淡漠的看著林禮晉,一時沒有出聲。
林禮晉雙手並用的爬上前,眼睛裡閃爍著恐懼,臉頰上的肌肉因為緊張而扭曲變形,他眼淚和鼻涕齊齊流下,抬手扇著自己的臉頰:“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我隻是個小孩。”
男子看著林禮晉的動作,俊朗的麵上無甚表情,嘴角微微勾著諷刺的弧度。
蕭清歡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狀似勉為其難,溫柔道:“行吧,下次見麵,我可就會殺了你哦。”
林禮晉看到蕭清歡轉身,神色頓時鬆了口氣般的緩和下來,心中重新聚起恨意。
可下一刻,猝不及防的,蕭清歡猛然重新轉身回頭,唇帶嗜血笑意:“我們又見麵啦!”
林禮晉瞳孔緊縮,恨意尚且來不及收斂,話也來不及說出口。
那男子已提劍直直刺破林禮晉的胸口,人頓時沒了聲息,軟綿綿的癱倒在地。
迸出的血液濺射在兩人的衣擺處,星星點點,在白衣上很是突兀,如同怒放的梅花。
男子收斂眼裡的恨意,伸手將手中的長劍遞給蕭清歡。
蕭清歡微笑著接過劍,直接又是封喉一劍,深可見骨,脖頸處幾乎直直橫斷。
衣擺處的梅花因著這一陣血風開的更甚了,景色實在妖冶多姿,令人賞心悅目。
兩人閒庭散步般走出地窖口,心情好似是無比的輕鬆。
一旁等著的侍衛直接一把火扔進了地窖,滾滾濃煙頓時從窄小的地窖裡騰出。
一盞茶過後,蕭清歡收回目光,轉身離開,可是要謹慎點呢,畢竟,她當年可就是這樣活下來的,現在怎麼會允許仇人的後代複刻她呢?斬草除根,這還是他祖父教她的呢,是她母後顧氏一族滿門血淚換來的教訓啊。
地窖入口處,被押著的人目眥欲裂,他沒想到,他早就被人盯上了,他等禁衛軍走後,來到林相跟他說的地窖門口,方挪開地窖暗門,便被兩個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捂住嘴押著跪在一旁。接著蕭清歡和那個男人兩人就走了進去,裡麵的人過了片刻,一聲痛呼之後便再沒了聲音。
但他也來不及多想了,他看到寒光一閃,黑衣人利索的抬刃後,世界再無顏色聲音,一刀斃命,深可見骨。黑衣人將他也扔進狹小的地窖裡,等了許久,煙霧散儘後,進去查看了一番,隨後重重的闔上了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