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濺朱雀門(1 / 1)

登金枝 有鳳棲梧 4544 字 3個月前

林府密室——

“外祖,這便是此次科舉所得……”蕭元靖眼裡透著興奮,語氣中難掩激動。

“不錯,也算對得起此次安排。”

林仁義負手而立,看著錦盒裡的銀票和箱籠裡的金銀,滿意點頭:“介時陛下殿試之後會設瓊林宴。明日本相便會舉辦鹿鳴宴,選納門生,為你奪儲鋪路。”

蕭元靖聽到此言,眼中興奮更甚,嘴角笑意也愈發擴大:“多謝外祖。”他心中的欲望勃發,有外祖相助,母妃寵冠後宮,此次科舉又能收攏不少學子。宮中其他皇子憑什麼能跟他相爭?還好,還好當日除了……如果沒有,外祖和母妃怎會全心托舉他呢?好弟弟,可不要怪他啊,這都是命。

翌日,林府笙歌鼎沸,美酒佳肴,觥籌交錯。滿座的學子紅光滿麵,舉杯相慶,好不樂哉。

美酒鬱金香,玉碗琥珀光,哪裡還分得清何處是家鄉。

管弦絲竹聲悠揚繞梁,恭維交談聲不絕於耳。

“王兄,恭喜啊,名次如此之高,實在令我等佩服啊。”

“哪裡哪裡,周兄亦如是啊。”

“來來來,我敬兄台一杯,不醉不歸。”

“鄧兄,此次回鄉可要光宗耀祖了啊。”

“誒,你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我道這次書院院長,還能如何看不上我們。”

“那個老古板,他的得意門生此次可是榜上無名啊。”

“嗬,老東西,還說我浪費紙墨,嗬嗬,這次回去,還不得狠狠打他的臉。”

“那個誰,誰來著,那日的樣子你看到沒,哈哈哈哈哈,好像隻喪家犬。”

“我專門去瞧了呢,好生落寞啊真是。他也有那樣的時候,往日不是一副傲骨麼?還不是榜上無名。”

“他也配合我們爭?好了,這樣的日子談他們做什麼?晦氣。”

“就是就是,我等隻管殿試後風光回鄉便是了。來來來,喝,我等一醉方休。”

“喝,來,兄台,我敬你一杯。”

林仁義坐在高位上,神情間難掩自得,身旁幾位官員不停舉杯相敬,酒正酣時。

時慎初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抬起杯盞時,目光謹慎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席上人皆在把酒相慶,無人注意,他找了個借口跟身旁人知會一聲後便離了席。

林仁義的書房外,門口守著的小廝忙對著時慎初拱手行禮:“見過時大人。”這位時大人現在可不得了,是靖王殿下和相爺眼前炙手可熱的存在,他們自然要巴結討好著。

時慎初點了點頭:“相爺讓我去書房尋件東西送去,你們若是累了就去廚房吃口飯吧。”

其中一個門衛笑著回道:“大人進去找吧,我們等輪值的人來了再去。”

時慎初好似渾然不在意,微微頷首,自然的抬步進了書房,瞥了一眼院裡的樹。

“嘿,這時大人人真好嘞,還讓我們先去吃飯。”前院的人吃香的喝辣的,就他們站在這裡守著一動不動,真是操蛋。

“可不是,不過還是等輪值的人…誒,來了,你們快來,餓死我們了。”

這時走來兩個小廝打扮的人,原先門外站著的兩人來不及細看,立馬抬腳出了院子。

時慎初進入書房中,謹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開始摸索底下暗室的機關和竅門。

房外一聲響動,時慎初的心一提。

從窗口處躍進了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的站在時慎初身後:“公子。”

儘管早已知道,但時慎初胸腔中的心還是不可避免的猛跳了一下,時慎初轉身,不免長籲了口氣,白了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撓了撓頭,將手上的錦盒遞過去,將聲音壓得很低:“花瓶。”隨後又悄無聲息的出去。

時慎初點點頭,拿著錦盒走到桌案處,摸索著轉動了花瓶。

……

兩盞茶功夫後,時慎初走出書房時已然兩手空空,門外本該站著值守的人無影無蹤。走出院子後一段路,看到了趕去換值的兩個人。

兩個小廝向時慎初行禮,隨後進了院子站在書房外。

“嘖,那兩個人也真是的,人都不見,吃飯跟餓死鬼投胎一樣,連這點換值時間也等不了。”

“害,彆提了,你就說前院這熱鬨勁兒,站在這裡久了不得心癢癢啊。”

“呸,這些個富家公子,就知道吃喝嫖賭,唉,要是我們也能那樣該多好啊,”

“你吃多了?還做起白日夢來了。”

時慎初走回前院的宴席處,遠遠看著席上的熱鬨氛圍依舊,晦暗睨了眼林仁義,隨後轉身離開。

朱雀門下——

一群烏泱泱的書生走來,其中一位青綠儒衫書生走到登聞鼓旁,抬手去拿一旁的木棍。

旁邊守著登聞鼓的官差眼睛瞪大,趕忙製止住他的動作:“誒誒誒,閣下,三思啊,三思啊!”

青衫書生不予理會,繼續要拿起那木棍。

官差又急忙攔住:“閣下,看你也是個書生,這敲登聞鼓可是要受五十廷杖的,你這瘦弱模樣,可想清楚了,一頓下來,是不是還能有命去告啊?”

青衫書生拱手謝禮,聲音沉著溫和:“謝大人提醒,某心意已決。”

官差無法,隻得眼看著其餘的書生跪在朱雀門下,青衫書生拿起木棍,抬手敲響了登聞鼓。

“鼓聲達天,清風傳信,送我等冤,與聖上聞。”

“鼓聲達天,清風傳信,送我等冤,與聖上聞。”

“鼓聲達天,清風傳信,送我等冤,與聖上聞。”

鼓聲隆隆,震耳欲聾,直擊在場每一個人心口。

聞訊而來的當值官員聽到鼓聲和下麵官差的傳訊,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見到一群人烏泱泱的跪在城門口,頓時心下一緊,天老爺誒,這是乾什麼?怎麼這樣大的架勢。

再一看到都是些書生,心中略略緩了緩,還好還好,天老爺保佑。百無一用是書生,這些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待會差些官吏趕走就是。

走近登聞鼓,見到敲鼓的人一副文弱書生模樣,便徹底鬆了氣,還好,窮酸書生罷了,不過也真是不怕死,這登聞鼓是這麼容易敲的嗎?廷杖過後還有命狀告嗎?

此時的他尚不知道,很快,一場朝堂血洗便如狂風驟雨般襲來,下至小吏,上至丞相。

當值官員清了清嗓子,慢騰騰開口:“敲登聞鼓者,是何人啊?”

青衫書生依言回話:“在下……”

“好了,這不重要,來人,先行廷杖五十。”官員打了個哈欠,不在意的揮手,讓小吏上前行廷杖。

青衫書生被壓著趴在長凳上,一個小吏持杖站在一旁。

啪啪啪的板子聲逐漸響起,落在青衫書生的背上臀上,他神色痛苦,緊咬著牙關,不發生痛呼聲。

自古好熱鬨者眾多,京城的百姓聽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前來圍觀。普通百姓平日不能在宮門規定的距離前行走,他們隻能遠遠的觀望,見到這一情景,不免唏噓。

“這是做什麼啊?敲了登聞鼓嗎?天可憐見的喲,那麼瘦弱的娃娃,這打下來還有命嗎?唉,想來是天大的冤情吧?不然怎麼敢敲這登聞鼓,定然是走投無路狀告無門了。”

“這一板子打下去真是看著疼啊,瞧瞧那衣裳上的血,哎呀,壞了件好衣裳哦,那衣裳油光水滑的,可也得值不少銀子吧?”

“人都要被打沒了,你還心疼衣裳呢,我看你真不像個人。”

“瞧衣裳還是個書生呢,看著文文弱弱的,怎麼來敲這登聞鼓了?”

“後頭竟都是書生啊!那麼多書生?都跪在那做什麼?”

“你還不知道呢吧,我在茶樓裡聽到一些個學子說這次科舉不公,水好似深的很呢。”

“還有這事?可是丞相親自主考呢,如何能不公?”

“你知道……家的兒子嗎?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平日成績平平,你知道他這次考了怎樣的名次嗎?

“怎樣?啊?這般高?但若是他發揮超常也猶未可知啊……”

“往日同窗,都在一起學習,還能不知道對方什麼實力?此次實在是太多人通‘關節’了,打眼往那榜上一瞧,全是平時不學無術,家裡又萬貫錢財的,合理嗎?”

朱雀門下,青衫書生趴在長凳上,已經被打的氣息奄奄,眼神渙散,身後的衣裳已經滿是血跡,嘀嘀嗒嗒的滴在長凳下的空地上,凝成一片血汙。

官員再次打了個哈欠,不在意的看了眼青衫書生,神色倨傲:“可還有氣啊?”

小吏彎腰瞧了一眼,隨後起身回話:“還有一口氣兒。”

官員用伸出手指,用指甲剔了剔牙:“那便說說你的冤情吧。”

青衫書生被扶起,跪在長凳旁,嘴角沁著血絲斷斷續續道:“在下……此次春闈考生。”

“狀告……當朝丞相,此次科舉的……主考官,林仁義。”

“廣收賄賂,以權謀私,買賣名次,徇私舞弊。”

“榜上有名者不學無術,素日功名在身者名落孫山。”

“皇天在上,請陛下明察秋毫,為我等做主。”

朱雀門下跪著的一眾學子跪地磕頭,一些甚至磕的血濺當場,卻仍聲音洪亮的齊聲附和:“皇天在上,請陛下明察秋毫,為我等做主。”

“皇天在上,請陛下明察秋毫,為我等做主。”

“皇天在上,請陛下明察秋毫,為我等做主。”

早在敲響登聞鼓時,就有小太監持著黃旗迅速的奔向宮內,現在隻需等聖意了。

官員見到此景,困意頓無,一雙小眼睛瞪的雞蛋大,突又覺眼前一黑,腿腳都開始打起了擺子,老天誒,他不是老天的孫子,不會在叫老天爺了,否則怎偏叫他撞上這樣的大運,偏他當值這日碰上這事。

蕭清歡站在一處高樓上,將朱雀門下這一幕儘收眼底。

楚牧川站在蕭清歡一側,春寒料峭,吹來的風還有些冷意,他站在風來處,為她擋下這獵獵春風。

夏至站在蕭清歡身後,看見底下的血腥場景難免心中有點不忍:“公主,這……公子……傷成那樣了,還有氣兒嗎?”

蕭清歡壓下心中的情緒,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語氣莫辨,不知是在說誰。

“自古驚醒的下位者謀求公平,不就是要流血犧牲的嗎?”

“敢為人先者,不是早就想好要付出的代價嗎?”

成,王;敗,寇,不是嗎?

楚牧川的目光落在蕭清歡的側顏上,眸色晦暗不明,他心疼他心悅女子的坎坷前路,卻也知她的淩雲抱負,他此生早已心甘情願俯決計首做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