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皆坑(1 / 1)

登金枝 有鳳棲梧 4679 字 3個月前

太極宮——

“朱雀門跪了一地學子狀告林相?”蕭帝眉頭緊蹙,目光鷹隼般的盯著前來通稟的太監。

太監戰戰兢兢的回話:“回陛下,是……足有百餘人,有一位學子敲了登聞鼓,狀告林相以權謀私,收受賄賂,買賣春闈金榜名次,眼下那些學子有的還同前去的官員起了衝突,正挨個押著打板子呢。”

“此事乾係甚大,可有證據?”

另一個太監跪在地上,抖著手將一本染血的賬冊遞過頭頂。

蘇廣忠上前將賬冊接過,檢查一番沒有異樣,隨後遞給蕭帝。

蕭帝翻開賬冊,一張寫滿名字的條子夾在首頁。

蕭帝掃了眼條子,隨後看起賬冊,越看越心驚,賬冊上的金額數目驚人,上頭的鮮血也紅的刺目。

蕭帝看著這一個個名字和後麵跟著的賄賂金額,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電光火石之間,他驀地想起臨近春闈前被爆貪贓枉法的禮部侍郎,感染風寒的禮部尚書,朝堂上推舉林仁義為主考官的官員,虧昭華還放下對他的成見說眼下他確實是最合適的。好啊,好個林仁義,這烏紗帽是戴到頭了!單這賬冊上的人來看,就達百人。

蕭帝臉色鐵青,眼色如刀,厲聲傳喚:“來人,派宮中禁衛先去攔住那些官員和學子,讓京兆尹那群吃乾飯的也跟著去,林仁義現下何在?”

蘇廣忠彎腰回道:“林相前些日子廣邀學子,今日應是在府中設宴招待。”

“好啊,他在府中飲酒作樂好不快活,學子跪在朱雀門前,狀告到朕臉上來了。去,派人封鎖林府,仔細搜查,押林仁義前來覲見,再派人去請溫太傅等朝中重臣前來。”

蘇廣忠忙不迭應下,趕緊下去安排。

一隊隊禁衛軍直接包圍了林相府邸,闖入歌舞升平的院落。

一個個酒囊飯袋紛紛酒醒了一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見那禁衛軍帶頭的統領走到林相旁,拱了拱手道:“相爺,好享受啊。”

林仁義見此架勢,心裡不由湧上慌意,但眾目睽睽之下,還是強撐著場麵,蹙眉不滿問:“馮統領這是何意啊?”

隨同而來的太監似笑非笑看著林仁義:“林相,隨咱家進宮一趟吧,您這次怕是要遭老罪咯。”

林仁義側目看向那落井下石的太監:“你個閹人,也敢對本相這樣說話?”隨後掩下試探,對禁軍馮統領道,“容本相先讓這些學子回去。”

宮中出來的人,最會看人下菜碟,太監掛著看戲的笑,嗤了一聲,這人還維持著體麵呢,罵他閹人,很快他就要連閹人都不如了。

馮統領開口道:“不必了,相爺,這些人也在羈押之列。”

聽到這話,林仁義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猛地往下沉去。他暗地裡做的事可太多了,可隻要靖王還在,貴妃還在,他那些事情倒也能讓蕭帝網開一麵,至多罷官入獄,可是這些學子也牽扯其中的話,那隻能是這次……

林仁義很快被帶走,一個個被嚇的酒醒了大半的學子,被禁衛軍押在院中,一動也不敢動。

訓練有素的禁衛軍開始在府中搜查,上頭有令,仔細搜查,此事事關重大,他們也不敢敷衍行事。

“大夫人,大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一個小廝急忙忙的衝進林大夫人的院子裡。

“你個賤奴才,怎麼說話呢?本夫人好好的坐在這裡,哪裡不好了?”林大夫人端坐在櫻桃木的座椅上,怒目看著慌慌張張跑來的小廝。

“侯……侯爺被禁衛軍抓走了。”小廝戰戰兢兢說道。

“什麼?侯爺被禁衛軍抓走了?禁衛軍?”林大夫人猛地起身,瞪著眼睛看著小廝。

坐在一旁的林二夫人也是心中一緊:“大嫂,這……”

“大老爺呢?去哪裡了?”林大夫人急忙問道,“去哪裡了?”

“大老爺在外麵逛……樓子,已經派人去找人。”

林大夫人隻覺得氣血翻湧,這個不成器的,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溺在樓子裡,怎麼不死在樓子裡。

林二夫人也沒了往日看林大夫人笑話的心情,直問那小廝:“可知道是為著什麼事?”

林大夫人恍然回神,急色追問:“對對對,是因著什麼事?”

“道……道是春闈的學子敲了登聞鼓狀告科舉舞弊,陛下知道了。”

林大夫人不滿:“春闈學子敲登聞鼓就敲唄,與侯爺有何關係?”

林二夫人瞧了林大夫人一眼,目帶惶恐。

林大夫人不甚聰明的腦袋裡念頭一閃,白眼一翻,直直的暈了過去。

“大嫂,大嫂。”林二夫人急急的站了起來,忙去攙扶。

“大夫人,大夫人。”小廝婢女忙做一團,“快快快,去請府醫。”

禦書房內——

沉重的龍紋硯台直直的砸在林仁義的額頭上,頓時額間破裂,流下殷紅的血液。

一旁的蕭元靖臉色發白,看的心驚膽戰,心中更是大駭。

蕭元宇站的筆直,瞥了眼身旁的蕭元靖,嘴角微勾看著眼前的好戲。方才朱雀門前的事,第一時間就有人告訴了他,這樣大的一個好消息,能重創蕭元靖引以為傲的外祖家,他怎能放過?怎能不添一把火?他一麵派人攔住去林府報信的官員,一麵和幕僚商儀如何能讓林仁義迅速倒台,無翻身可能。

林仁義跪在地上,焦急開口狡辯:“臣冤枉啊,學子落榜,心有不忿者大有人在,又一時之間集中在城門口鬨事,敲響登聞鼓,陛下,這一看就是有預謀有組織的啊。”

溫太傅站在一旁,目光沉沉,輕輕搖頭歎息了一聲,縱那群學子有組織,此次科舉舞弊一事也是事實,萬千學子,受此不公遭遇,何其可憐。

蕭帝冷笑一聲,抬手將龍案上的染血賬冊扔向林仁義,事到如今,還嘴硬至此,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下一瞬,那本賬冊就扔林仁義的臉上,隨後又掉落在地上攤開,‘關節’條子也落了出來。

蕭帝怒目圓睜,斥道:“事到如今你還巧言善辯,你自己看,枉朕如此信任你,叫你做這主考官,你便是這樣做的。”

林仁義看著眼前攤開的賬冊臉色登時一白,證據確鑿,這條子和賬冊如此詳儘,是如何來的?時慎初……時慎初……

林仁義穩了穩神色,掐著手心開口:“陛下,臣……”

蘇廣忠在此時從外麵走來,手上端著一個老顏色的錦盒。再看那麵色,比林仁義還白上幾分。

林仁義雖然不知道錦盒裡什麼東西,但直覺不好,心猛地往下墜。

果見那錦盒打開之後,蕭帝五官幾乎扭曲,陰沉的可怖,眼中更是迸射出凶光。

蘇廣忠腰都快要彎到地裡了,顫著聲音在蕭帝耳邊低聲道:“這……是馮統領在林相府裡的書房暗室最裡處找到的。”

那老顏色的錦盒裡,是一件黑金龍袍,針腳精細的繡著五爪金龍,龍袍看起來已經有了一些年頭,顏色不比新衣耀眼,上麵的刺繡看起來因著經常被摩挲,有的地方更是抽了絲。

蕭帝氣的額頭青筋突突的直跳,目光落在跪著的林仁義身上,有如一把刀刃泛著寒光。血氣快速上湧,蕭帝隻覺眼前一黑,往一旁倒去。

“陛下,陛下!”

“父皇,父皇!”

“來人,傳禦醫,快傳禦醫。”

一陣兵荒馬亂後,蕭帝被抬到龍床上。

禦醫跑的鞋都掉了一隻,急忙忙趕來替蕭帝把脈。這不把還好,一把隻覺得他也想昏過去,誰能告訴他,這脈前日平安脈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就老了十多歲一樣,而且……這以後對子嗣恐怕有礙啊。

瑤光殿——

蕭清歡坐在主位上,伸手抬起茶盞,為對坐著的蘇致淳倒了一杯。

蘇致淳垂頭,雙手接過茶杯,恭敬道:“謝殿下。”

“文采斐然,當代英雌,遣詞造句無不引起苦主的憤恨。”蕭清歡輕呷一口清茶,勾唇一笑,“善也。”料是她也沒想到,一個書香門第錦繡堆裡出來的貴女,竟能體察民間貧苦學子處境至此。

蘇致淳並未因此自得,神色反而愈發恭敬:“為公主謀,是致淳之幸。”同公主的交往愈深,她便愈發恭敬,她曾自詡胸有丘壑,現今卻不免自慚形穢。公主心思縝密,環環相扣,織就巨網,隻為覆滅林氏一族。如今方進行至此,林仁義便已落得如此下場,待幾日過後……

蘇致淳不敢細想,耳旁聽到蕭清歡的聲音響起:“傷者如何了?”

蘇致淳收回心神,謹慎答道:“陛下派來的官員行動尚快,除了……公子,其他學子傷情尚好。”

蕭清歡斂眸,神色莫辨:“難為他們了。”

蘇致淳頷首,試探著道:“小女將安排大夫前去為他們醫治。”

蕭清歡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外頭的春分走了進來,站在蕭清歡身旁,壓低聲音道:“殿下,宮中傳來消息,陛下暈倒了。”

蕭清歡抬杯的手一滯,眼尾輕挑,狀若擔憂:“啊?可有大礙?”拖長的尾音卻是幽幽然,顯然並未放在心上,她隨即放下杯盞,站起身,“速去套馬車,進宮。”

她轉頭對蘇致淳道:“你且先回去,安排妥當。”

蘇致淳起身點頭,和蕭清歡一同出了門。

經過禦醫的紮針,蕭帝悠悠轉醒,蘇廣忠極為有眼色的扶著蕭帝坐起身。

蕭帝問一旁跪著的禦醫:“朕怎會突然暈厥?”

禦醫穩著神色小心的開口:“陛下氣急攻心,一時氣血上湧,便昏了過去。”

蘇廣忠關切問道:“陛下龍體現下如何?”

“無大礙。”頓了頓,禦醫垂著頭,閉著眼心一橫,“隻是……陛下身體裡有毒素,已經在體內許久了,若不是方才一氣,根本察覺不到……”

蕭帝盯著禦醫,額間猛跳,毒素?什麼毒素?已在體內許久?什麼人乾的?有人能不知不覺下毒至此,他竟毫無覺察?

“此毒素……對子嗣一事,恐有不利。”

蕭帝怒聲:“放肆。”

天子一怒,蘇廣忠和殿內侍候的人雙腿一軟,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保重龍體。”

“許久?許久是多久?什麼時候的事?!”

“觀……觀陛下脈搏,恐……已有四五年之久。”

蕭帝眼前一昏,差點又暈過去,四五年之久,四五年!

“查,給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誰,把毒都下到朕頭上來了。”

“查,查不到就統統杖斃。”

蕭帝一頓,仿佛想起什麼,理智回籠,他回想起,宮中好似自十二皇子之後,就再沒有皇子公主誕生,時間也對的上。

蕭帝心裡陡然一涼,冷聲對蘇廣忠道:“先暗中去貴妃宮裡查。”

蘇廣忠一驚,咽下滿腹駭然,立即出去辦事了。

禁衛軍副統領很快便得知消息,領著幾個太監,帶了人去暗中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