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金鑾殿——
“甄惕貪贓枉法,罪證確鑿,來人,將他押入大牢,以待秋後問斬。”蕭帝坐在龍椅上,威嚴的視線掠過眾人時怒不可遏。
禮部侍郎甄惕立即被捂住嘴拖了下去,一句解釋之詞都未能說出。
林仁義挺直身子,垂眼掃了眼被拖下去的甄惕。
蕭元宇臉色自從方才禮部侍郎被檢舉的時候就陰沉的不像話,眼下聽到甄惕的處決結果陰沉更甚,側眸看了眼身旁的蕭元靖,暗自咬牙。
蕭元靖站的筆直,挑釁的回看了一眼。
蕭帝仍舊滿臉怒容:“真是好啊,一個科舉的主考官,貪贓枉法,那還成什麼了?難怪朝中蛀蟲不斷,原來是源頭上就出了問題!”
朝臣立時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蕭帝冷笑看著一地朝臣,鷹隼般的視線無差彆掃向眾人。
有官員在此時出列:“陛下,甄惕罪該如此,且待刑獄便是,隻是眼下春闈在即,重要的是選人擔任主考官啊。”
蕭帝目光掃了殿下的眾人一圈:“禮部尚書何在?”
蘇廣忠在一旁道:“回陛下,石大人今日因病告假了,正纏綿病榻。”
蕭帝鎖著眉頭:“早不告假晚不告假,怎麼就今日告假了?有無大礙?”
蘇廣忠腰彎得更低了:“說是感染了風寒,眼下正在府上躺著呢。”
蕭帝陰沉的眸子看向朝臣:“既如此,眾愛卿以為,何人能擔任此次科舉的主考官啊?”
林仁義使了個眼色,立即有官員上前道:“陛下,臣以為,林相資曆深厚,可擔任主考官。”
蕭帝掃了眼出列的大臣,隨後將目光放在林仁義身上,目帶探究,不知在想什麼。
林仁義心思百轉,見蕭帝始終不出聲,立馬抬腳出列道:“朝中才學出眾者多矣,並非非老臣不可,請陛下斟酌,以科舉為重。”
蕭帝點了點頭,收回目光:“容朕再想想吧,還有事啟奏否?”
眾朝臣你看我我看你,皆沉默不語。
蕭帝於是對蘇廣忠道:“派個禦醫去瞧瞧石直,朕倒要看看是否真是臥榻不起了,退朝。”
林仁義聞言心中一驚,不知那石直是否做戲做全套了,他與蕭元靖互相對了個眼神,便立時安排人去石府。
“殿下,按您的吩咐,昨夜將石直脫光了在樹上掛了一夜,屬下看著府裡今晨請大夫把完脈,確診風寒才回來的。”川烏低聲回稟。
蕭清歡勾唇,站在池子旁將手中的魚食一把儘數倒進去,語氣似笑非笑嗔怪道:“一把年紀了,還得我善後,真是的。”
“套馬車吧,去宮中為本宮的父皇分分憂。”
蕭清歡進到禦書房時,蕭帝正在決定選誰做科舉的主考官一事,實在不是他多想,禮部侍郎甄惕被查出貪贓枉法便罷了,禮部尚書這時候也病了,朝中就立馬有大臣推舉林相做主考官。眼下馬上要找一位合適的人主考,確實要好好想一想,溫太傅又年邁,在國子監授課已是再三請出山的。
蘇廣忠走進房內,笑道:“陛下,昭華公主來了。”
蕭帝聞言,略略舒展眉頭:“讓昭華快進來。”
蕭清歡麵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走上前行了禮:“見過父皇。”
蕭帝揮手:“起來吧。”
蕭清歡瞥了眼龍案上的奏疏,不經意問:“見父皇今日愁眉不展,似是有些不高興?”
在這個女兒前,蕭帝難得有了片刻的放鬆:“朝中之事罷了,為著此次科舉的主考官人選。”
“按例由先前之人便是了,父皇何須如此憂心?”
蕭帝歎了口氣,蘇廣忠覷著蕭帝的神色哎喲一聲:“公主,您快彆說了,那人今日剛被查出貪贓枉法,眼下怕是隻能大牢裡主考了。”
蕭清歡驚訝:“那朝中這麼多大臣,也選不出一個主考官不成?”
蕭帝沉沉道:“恰逢禮部尚書病了,朝中有大臣推薦林相。”
“那便林相啊,有何不妥?”蕭清歡似直言不諱脫口而出,“眼下這時候禮部侍郎入獄,禮部尚書也病了,既有朝臣提了,想來林丞相是合適的,一朝丞相做主考官,也能讓眾位學子知道父皇有多重視廣納人才,求賢若渴。”
蕭帝聞言看著蕭清歡,好笑道:“你同林貴妃素來不睦,上次還直接伸手要了丞相的廣聚樓,眼下竟還能幫他說話?”
蕭清歡嗔怒道:“父皇,您這話何意?那些恩怨算什麼?況且您也說了,我也收了廣聚樓了,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父皇問的是科舉主考官,而非與昭華不睦者。既朝中有人舉薦林相,隻消他不辜負父皇信任,一門心思當好這主考官就是了。您是昭華的父皇,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天下學子都是您的門生,我自當先為父皇想。”
這番話自是滴水不漏,蕭帝沉吟,聞言點頭,心覺也有道理。
估算著時候的蘇廣忠悄悄出了殿門,見到回宮複命的禦醫,聽完禦醫的回話之後進了殿,躬身回稟蕭帝道:“陛下,派去石府的禦醫方才複命,那石大人確實感染了風寒,且頗為嚴重,今日天還未亮便去請了大夫把脈。”
蕭清歡唇角微微勾了勾,便見蕭帝點了點頭:“既如此,便讓丞相任這次春闈的主考官吧。”
抬袖研墨間,蕭清歡垂眸看著蕭帝寫下令林仁義為春闈主考官的聖旨,幾不可查的鬆了口氣。
林府——
“你說那石直確實感染了風寒?”林仁義問底下回話的林平。
“是,眼下禦醫已經進宮複命了。”林平回道。
林仁義點點頭,嘴角帶笑:“想不到這石直還真會辦事,若是甄惕也這樣懂事該多好。”也不至於今日晨間在金鑾殿被拖下去,太堅定的站隊宇王,這結果可不太好啊。
“找上靖王幕僚的那個學子查的怎麼樣了?”
“回侯爺,那人家在靈州,家中隻他一個獨子,疼愛的很,往日便在府城裡魚肉鄉裡,揮金如土。那日因酒樓沒有雅間了,隻能在一樓大廳用膳,恰巧看見時大人上了二樓,便生了攀交的心思。又得知他是靖王殿下的幕僚……當夜便去了時大人府中。”
林仁義點點頭,複又問:“此人如何?”
林平跟在林仁義身後許久,自然知道林仁義問的誰:“時大人是偏遠地方的學子,名喚時慎初,家中隻有一位老母,以往過的很是艱難,跟在靖王身後出謀劃策已有許久。上次慶安公主婚宴時,還為靖王出言諷刺了昭華公主。現下住的宅院還是在靖王手下辦事後才租賃的。”
林仁義聽完後點了點頭:“既如此,讓底下辦事的人嘴嚴一點,讓孝敬的人也謹慎一點。”
石府——
石直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的,人燒的直暈乎,他今晨醒來一睜眼發現自己被脫光了掛在樹上,脫光了!掛在樹上!一整夜啊!林仁義這個老不死的,他都答應了,自己會稱病告假的,還這樣不放過他。
“哼,哼哼,哎喲,這個…老,老不死的,害……我不淺啊。”躺在床上正暈暈乎乎的罵人呢,便聽見下人稟告陛下派禦醫來了,頓時沒汗也出一身汗了。此時又覺幸好被掛在樹上一夜,幸好自己是真的感染風寒了,待禦醫把完脈開完藥方走後,石直暗道好險。
自從蕭帝任命林仁義為此次的主考官開始,京城裡一處不起眼的宅子遍陸陸續續有人前來拜謁,起先還隻有一兩個人,都互相約定好不告訴彆人通‘關節’一事。
但人總有同自己十分要好的兄弟哥們兒,暗自尋思透露給自己唯一一個好兄弟應該也沒事。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好兄弟,人數一下子就成倍數多了起來,更遑論還有的富家公子嘴上沒把門,或者直接在與狐朋狗友的飯桌上吐了出來。
於是一個個的瘋狂往家裡送信要銀子,以便能通‘關節’,大多數能進京趕考的人家家裡都是殷實的,更遑論這些個吃喝嫖賭的富家公子。而家裡人又眼見自家兒子頭一次不是因為吃喝嫖賭要錢,多問了一句是否靠譜便也就把銀子給了。畢竟若是真能春闈有名,那真是光宗耀祖了。更彆提有一些人,從一開始便是家裡砸銀子上來的,正愁春闈拜佛沒門呢,有這樣打通‘關節’的機會,何樂而不為。
時慎初坐在主位上迎來送往,蕭元靖和林仁義則坐在屏風後靜看著,肉台為盤珍饈肴,美人做椅白玉杯。
蕭元靖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和不斷送上來的錦盒,幾乎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的激動心情。
“外祖,您瞧,這銀子來的多快啊。”
林仁義透過屏風看著這些排著隊送錢的富家學子,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這事情是否有些太順了,卻又被蕭元靖打斷思緒:“外祖,二十萬兩一人,本王覺得還是少了。”
林仁義看向蕭元靖,等著他的下文。
“外祖,您瞧,既然您都已經是主考官了,這排第幾,還不是您一句話的意思,考院裡判卷的人還不是得聽您的話行事。”
林仁義聽到這樣恭維的話,難免自得的點了點頭,嘴上道:“那又如何?”
蕭元靖透著精光的眼神落在前來的學子身上:“若是……若是有人想要考更好的名次呢?”
林仁義看了眼蕭元靖,心道他這外孫彆的不行,貪心倒是一等一,但卻又不免被蕭元靖的話打動。
林仁義手指摩挲著玉扳指,眼裡藏著瘮人的深意,既然做都做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做到底。就像……當年顧家一案一樣,不也沒事嗎?撐死膽大的不是嗎?
於是進京前來趕考的富家公子們之間又悄悄卷起一陣風,
這次大家口風便比之先前嚴謹多了,一來銀子送進去幾乎無上限,二來能買名次,誰不想排在前頭呢。
瑤光殿——
“此次科舉,你有幾分把握?”蕭清歡看著眼前站著的言玉,語氣隨意問。
言玉拱手回道:“有七成把握。”
蕭清歡挑眉看了眼言玉,見言眼前人一副清純坦然的神色,勾唇笑了笑,最終還是沒有將打擊人的話說出口,隻淡淡道:“貢院環境艱苦,本宮會讓白露為你妥善準備要用的東西。”
言玉心中感動又難免忐忑,惟恐自己辜負殿下這段時間的照拂:“謝殿下關心,在下定當拚儘全力。”
蕭清歡抬眸再次看向言玉:“無礙,莘莘學子十年寒窗者大有人在,隻要是潛龍就能飛天,這次不成,還有下次。”
此時的言玉尚不知蕭清歡話中的意思,隻覺得是蕭清歡安慰自己不必太過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