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碼頭(1 / 1)

登金枝 有鳳棲梧 4696 字 4個月前

正月初過,京城裡多許多了各地趕來春闈的學子。

或出身顯赫住在宅院裡,整日參加宴席;或屈身借宿京中遠親,以求能登青雲梯,也有住在或明淨或臟亂的客棧裡一心備考。

三年一次的春闈在即,使得京城中的酒樓茶樓尤其熱鬨。

“一間雅間,好酒好菜都儘管上。”一個身穿蒼藍色錦袍的男子對小二說道。

小二笑回:“哎喲,貴客您瞧,這樓上雅間都坐滿啦,眼下隻有一樓大廳了。”

男子聞言,神色頗為不滿:“這麼大一個酒樓,沒雅間了?”

小二仍掛著得宜的笑:“這段日子天下學子都進京趕考,人多得很哩,小的給你安排角落裡人少的地兒您看如何?”

“行吧,就這樣吧。”男子不耐,但還是忍下了,這裡是京城,不是自己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於是便由小二引著,坐到一樓角落裡人還未坐滿的地方。

待到點完菜式,男子神色仍有不滿,打量了一眼周圍語焉不詳:“這酒樓倒是樣式新奇,菜式的花樣也多。”

書童在一旁點頭:“這京城真是不一樣啊,襯的府城好像村莊似的。”

蒼藍色錦袍男子舉目望去,一樓大廳裡坐的也幾乎全都是來京城趕考的學子。

隔桌突然傳來一聲歎息:“唉,王兄,在下這次怕是重在參與了。”

另外一人道:“賢弟何出此言?尚未開考,怎的就這樣自衰了?”

那一人壓低聲音道:“王兄啊,你還不知道呢吧,我昨日聽到那個籍貫楚州的賈舉人說,他早已打點了人,隻待去走個過場在家裡等消息便是。”

另一人滿臉驚色,不由也壓低了聲音:“還有這事?那簡直……那我等貧苦出身,如何能爭得過?”

“唉,誰說不是呢,聽說是朝中幾位王……要……所以收錢辦事。”

“可是那賈舉人方從楚州過來,如何就這麼快搭上這……等貴人了?

蒼藍色錦袍男子瞳孔急轉,悄悄側身湊近那說話二人的方向。

隻聽那人聲音更加低了:“這樣的貴人,手下幕僚人才無數,隻消搭上其中一個,重金砸下去,鐵疙瘩也能砸出一個洞來。”

“這……唉,命也……隻盼主考官能公正些,多與我等一點活路吧。”

那人歎了口氣:“命也,若是在下家中有資產,定也要砸出一條路來。”

另外一人歎道:“縱是有萬畝資產,那等幕僚也非我等平常所能接觸到啊。”

兩人齊齊一同歎了口,卻聽那人看著正要抬腳往樓上走去的男子壓低聲音道:“快快快,瞧見沒,那個青綠直裰的男子,聽說便是……靖……王的幕僚,方才還聽小二說樓上雅間滿了,原來是我等不夠格。”

蒼藍色錦袍的男子也不動聲色的順著打量過去,便見時慎初一襲素色直裰,通身氣質端方,被小二領著上了二樓。

“那人器宇軒昂,也是位了不起的世家公子吧?”

“在下這便不知了,知道這位幕僚還是因著上次進城,他排於在下車前,道是為靖王辦事,守門的官兵看到這人的令牌之後恭敬的很,直接放了行。”

幾人目送著時慎初上了二樓,直到看不見才收回目光。

另一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等沒有那個重金,還是儘人事吧。”

“唉,王兄說的是,在下敬王兄一杯。”

蒼藍色錦袍男子收回視線,同自家的書童對了一眼。

書童彎腰湊在男子臉旁離的很近,聽到自家公子吩咐:“你去打探打探,那是不是靖王手下的幕僚。”

書童應聲去打探了,蒼藍錦袍男子則一邊吃著剛上來的菜肴,一邊繼續側耳聽著那兩人的交談。

隻可惜,二人似乎也知道出門在外隔牆有耳,未再一個勁的談論這些事,隻紛紛喝著悶酒,一時無言。

過了兩盞茶功夫,書童回來,彎腰低聲回道:“回公子,正如公子所想。小的給了那守門的小廝二十兩銀子才知道的,一開始給十兩,那小廝還嫌少。”

蒼藍色錦袍男子一愣,他家雖然家底雄厚,不理俗世,但因外祖經商,卻也知道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過十兩:“一個小廝而已,也這麼大胃口?”

書童麵有尬色的點點頭:“可不是,拽的二五八萬的,給了銀子也才說了一句是眼下靖王府中最受重用的幕僚,住在……”

蒼藍錦袍男子聞言點頭:“既然說了住在哪變好,二十兩便二十兩。”頓了頓又道,“快回賃的宅子裡,我要趕緊寫信給母親。”說著趕緊起身,也不管桌上方上來的飯菜。

看到蒼藍錦袍男子急匆匆起身離開,方才交談的兩人相視一笑,舉杯互敬。

時慎初的宅子是在酉時末被敲響的,守門的護衛打量了眼書童,語氣很是不善:“閣下誰啊,這個點來做什麼?”

那書童遞進去一包銀子和一個信封,掛著諂媚的笑:“大人,我們公子有事想要求見時大人,時大人一定會感興趣的,煩請大人進去通報一聲,耽誤不了您多少時候。”

那守門的護衛掂了掂手上的銀子,還算滿意,往一旁唾了一口,拿著信封慢吞吞起身往院內走:“行吧,你們就在這裡先等著吧。”

過了兩盞茶,那護衛回來,神情較之方才緩和不少:“時大人讓二位進去。”

一個小廝走來,引著蒼藍錦袍男子和小廝進去,走進房間便見時慎初坐在主位上神色莫辨的喝茶。

蒼藍錦袍男子忙向時慎初拱手見過禮。

時慎初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坐吧。”

一旁的小廝前來奉茶,蒼藍錦袍男子看向奉來的茶水,茶香馥鬱,茶色清亮,是上好的君山銀針,京中一個王爺手下的幕僚竟也能喝這等茶葉,心中不免又對眼前這位時大人恭敬幾分。

幾次斟酌著才開口:“這個時辰來拜謁大人,實在是在下不敬,還請大人見諒。”

時慎初呷了口茶,淡淡開口:“直接說吧,什麼事。”

蒼藍錦袍男子未曾料到眼前人如此開門見山,想來也不是什麼九曲回腸之人,正好,自己也不是多會繞圈子的。於是壓低了聲音道:“春闈在即,還請大人能為在下周旋,願十萬兩白銀奉上。”

時慎初抬眼看向蒼藍錦袍男子,眼裡不屑:“閣下怕是找錯人了,你既找到這裡,想來也知道,我背靠靖王,何必冒著風險做這種買賣。”

蒼藍錦袍男子陪著笑:“正如大人所說的呢,往後大人定染是加官晉爵的,可是眼下這不是……您若能出手相幫一二,我也念著大人的好,必為大人馬首是瞻。”

時慎初再次抬起眼看了蒼藍錦袍男子一眼,抬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未曾出聲。

蒼藍錦袍男子覷著時慎初的臉色,咬了咬牙:“二十萬兩,您看如何?”

時慎初放下茶盞,靜默良久方才神色傲慢的開口:“這事兒……且待我與靖王商議再說,你先回去吧。”

那蒼藍錦袍男子聞言起身拱手行禮,神色多了幾分激動:“多謝大人,有勞大人了。”

“送客。”時慎初淡淡吩咐小廝。

蒼藍錦袍男子走出宅院後,書童低聲問:“公子,這靠譜嗎?”

蒼藍錦袍男子抬手一敲那書童的頭頂,斥道:“這還能不靠譜?沒瞧見你家公子上趕著送錢都差點被拒絕嗎?你個榆木腦袋。”

書童忙點頭諂媚笑道:“瞧公子說的,小的要不是榆木腦袋,那小的也去能考功名了不是。”

蒼藍錦袍男子聞言一樂:“好了,快上馬車回去了。”

房內的時慎初看著桌上的信封和一包銀子勾唇一笑,燈火映著他的臉一時明一時暗。

隻聽得他很低聲的呢喃輕笑:“……還真會找人。”找了個這樣的,隨後吩咐身旁的小廝,“將這信送過去。”

靖王府——

時慎初進到靖王書房的時候,林仁義也在,見到後者,時慎初眉頭一跳,拱手行禮:“見過王爺,丞相大人。”

蕭元靖眉頭緊簇,不甚在意的揮手:“免禮。”

時慎初拿過小廝手上的錦盒,揮手讓他出去,隨後才道:“殿下,相爺,屬下今日來,是有一樁事請二位定奪,或許能解眼下之急,”

蕭元靖接過時慎初遞來的錦盒打開,見是厚厚一疊銀票,全都是一百兩的,估摸著有二十萬兩了。

“這?是如何來的?”時慎初的家庭情況他是知道的,隻有一個年老體弱的母親,生活很是清貧,現在住的宅院還是在他手下做幕僚之後租賃的,怎麼會一下拿出二十萬兩?

林仁義表情不變的看著那一盒子銀票,坐在一旁喝了口茶。

“春闈在即,學子眾多,總有些學識不夠卻又家底豐厚的,因此想了門路找上屬下。”時慎初回答。

蕭元靖挑眉,眼中帶著不屑:“找你?”

時慎初恭敬道:“自然不是找我,您說呢?”頓了頓又道,“屬下原也不想答應,隻是念及王爺前段時間為金銀之物發愁,見這類學子又確實出手闊綽,因此便想著同王爺相商是否可行。”

蕭元靖聞言點點頭,複又皺眉:“隻是那禮部侍郎又不是本王的人。”

林仁義緊簇眉頭,看著時慎初語氣不明:“那學子是如何找的你?”

時慎初回答的滴水不漏:“那人也是討巧,前幾日在酒樓中瞧見屬下進了雅間滿了的二樓,便同屬下的小廝打聽想要結交一二,昨日便登門拜訪了。”

林仁義點點頭,又道:“隻是這點銀子杯水車薪,何至於為他去疏通。”

蕭元靖覺得也有道理,二十萬兩對於他要做的事,實在不夠看。

時慎初嘴角一勾:“相爺,春闈在即,學子眾多啊。”

林仁義聞言抬頭看向時慎初,目光沉沉,在蕭元靖前段時日跟他說缺銀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可以在此次春闈上做手腳,隻是眼下這竟有人主動上上門來了……

蕭元靖聽得此言,瘋狂動心,若是多幾個學子……那何愁……

林仁義看著這個外孫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避開繼續垂頭喝茶。

蕭元靖殷切勸著林仁義:“外祖,這是個好機會啊,眼下正是我們需要用錢打點的時候,這是送上門來的好事啊,您上次不也說了春闈一事可以……”

林仁義仍舊沒說話,照自己外孫這意思,怕是在太歲頭上動土的架勢,他自然猶豫。

蕭元靖又勸道:“一個學子就能出二十萬了,若是多幾個學子……外祖,時不我待啊。”

林仁義緊鎖著眉頭:“你也知道,眼下這主考官是禮部侍郎,是六皇子的人。”

蕭元靖一哽,看向時慎初,希望他能想個辦法。

時慎初啟唇回道:“相爺,不知道這禮部侍郎手上乾不乾淨?”頓了頓又神色一滯道,“隻是……就算禮部侍郎下去,還有禮部尚書……”

林仁義透著精光的眼神落在時慎初臉上,又收回目光,輕蔑一笑,這幕僚到底還是年輕了,為官者多貪,像溫太傅那樣的純臣能有幾個,他為官多年,還怕找不出一個侍郎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