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被救出來後,雙雙昏了一天,翌日黃昏時分才醒。
蒼臨站在一旁說著當日的情形,蕭清歡神色冷凝,帶著幾分蒼白,目光落在榻上昏睡的楚牧川身上,卻不覺溫和了幾分。
“殿下,您是不知道,當日……”
蕭清歡垂著眸子一動不動,靜靜聽完後低聲問道:“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好在侯爺平日身強體健,否則……”
蕭清歡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往外走去,眸光裡如聚著濃稠的墨色。
兩日後,二人便再次踏上了回京的路。
蕭清歡平安抵京的消息本就令林仁義十分惱怒,再得知張興被秘密押入大牢的消息時,林仁義在書房裡狠狠砸碎了書案上的上好硯台。
“好啊,竟然擺本侯一道,好啊,這個昭華公主,好一個昭華公主。”林仁義氣的麵色發青,直喘大氣,抬手將書案上的東西摔落一地。
自己帶著一半的人馬招搖過市,實則另一半人馬早就帶著張興押送回了京城。不是說跌落萬丈懸崖了嗎?這樣還能活著回來?她昭華公主的命比彆人大上幾分不成?
林仁義眸光狠戾,心中的怒氣止也止不住,腦中急速的想著應對之策,也不知昭華公主手上有沒有張興與他聯絡的證據,是不是找到了張興那些貪墨來的東西。
林仁義坐在太師椅上,不斷的轉著手上的玉扳指克製自己的怒意,但眼裡的陰鷙藏也藏不住。
張興被查,關押入獄,這對他來說無疑是斷他一臂,秦州本就富饒,不然蕭帝也不會把它劃做昭華公主的封地。而張興在秦州做知府,上拿下要,自然是貪墨了不少銀子的,往日都會送來京城孝敬他。
四皇子奪嫡還需要大量金銀支持,這一下子他金銀的來路便斷了一條。
派去刺殺張興卻還是失敗了,昭華公主也活著回來了,對此結果,他實在不可謂不惱很至極。
書房內一片沉寂,地麵上散落著滿地的筆墨紙硯,淩亂不堪。
在一旁稟告消息的管家林平見此情景,不免心驚膽戰,小心的瞥了眼林仁義,還是小心的開了口:“侯爺,您先彆急,在牢房裡解決掉張興就是了。”
“不行,”林仁義迅速的否決了林平的提議,陰著臉道,“張興被關在裡頭,這個時候派人前去解決他,難免惹一身騷。”
林平聽到此話也頓時反應過來,暗罵自己多嘴,於是站在一旁一時無言,確實,眼下侯爺和朝中幾個重臣都被牽扯到,這個時候要是派人前去解決張興,太過顯眼。
林仁義眸子一轉,突然想到什麼,嘴角勾起一個陰狠的弧度:“張興還有個兒子是吧?”
林平聞言一頓,想了想,連忙點頭:“是,正是,張興有個外室,前些年生了個兒子,都養在了外頭的宅子裡,保護疼愛的緊,連他府裡的正室夫人也是不知道的。”
林仁義眼裡的陰鷙頓時翻湧而出,聲音陰寒:“好啊,好啊,這就好。”如此便不怕張興攀咬他了。
“林平,派人去他牢房外提點提點兩句,事情做隱秘點,不要太顯眼。”
張興正室那個兒子既然已經被昭華公主杖殺了,那他就隻剩下這個外室子了,張興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在他手下辦了那麼多事,他會知道怎樣做的。否則,就彆怪他惹一身騷也要出手解決他了。
瑤光殿——
“殿下,那張興關押在牢中,卻還是不肯開口說出自己乾的事是仰仗朝中哪位大臣。”春分低頭回稟,“一口咬定事情都是自己鬼迷心竅做的,貪墨的銀子都是自己花了。”
蕭清歡挑眉,嘴角勾起笑意:“看來,這同樣是兒子,也有親疏之彆啊。”
自己正室夫人生的兒子,被自己當街杖殺了,還能掛起笑臉跪地迎她。而自己外室生下的兒子,卻被保護的好好的。
也能理解,他攀咬出林仁義也是一死,不攀咬出林仁義也是一死,不如咬死了不開口,期盼林仁義施舍點可憐心,留他那個外室子一命。
蕭清歡冷聲一笑,眸光幽幽。
可是他攀不攀咬出林仁義又如何呢?就算他密室裡的同林仁義來往的信件已經在她手上,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林仁義在朝多年,又有在後宮做貴妃的女兒,縱然此次被爆出來監察不力,收受賄賂,也不一定能像顧府那樣滿門覆滅啊,不是嗎?
對於仇敵,合該一擊斃命才是。
“既然張大人如此疼愛那個孩子,本宮便做回好人,送他們見見麵吧。”蕭清歡聲音如同輕柔的羽毛,臉上笑意盎然,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徹骨的寒意。
兩方人馬很快便動作了起來,不多時,牢獄中的張興先是聽到了牢房外間的人狀似無意的念起自己兒子的名字,他頓時便反應過來這是林相對他的威脅,無他法,他隻能下定決心閉緊嘴巴,不透露林相一個字。
可是很快,他牢房門前又路過一個獄卒,手中提著一個布袋,走到他眼前時,布袋無意的掉落下來,露出一團滿是血跡的滾圓東西。
待張興看清眼前的東西後,眼睛頓時驚恐的瞪大,隔著牢房的柵欄,顫顫巍巍的伸著手想去夠。
可是獄卒飛速的將東西撿了起來,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徑直走了出去,一句話都沒說。
張興頓時明白了他那個外室子的情況,胸中氣血翻湧,他本就在刺殺那夜被下了毒,如此一來,毒性隨著氣血翻湧開始迅速發作,什麼都來不及說立時便中毒而亡了。
外頭的獄卒並未立刻聽到裡麵的動靜,待到後來按例進來查看時,才看到了牢房裡倒在血泊中的張興,獄卒當下一點也不敢耽擱,這是最近的要犯,立刻層層上報了上去。
太極宮內——
蕭帝問蕭清歡:“昭華,你的傷勢可好些了?”
蕭清歡頷首:“回京這段時日,已然好多了。”
蕭帝點點頭,吩咐蘇廣忠:“讓太醫署的人上心些,一應藥材都先緊著昭華用。”
蘇廣忠在旁笑著應是:“那是自然。”
蕭帝繼而問道:“你可知此次回京是誰在路中刺殺張興?”
蕭清歡搖搖頭:“那些人下手迅速,待我出馬車時,已經晚了,不知是誰非要對張興下此毒手。”
蕭帝臉色微沉下來,想著朝中那些人,心中惱怒,一個小小知府,在秦州為非作歹這幾年,他一點不知,難道底下的人也一點不知嗎?
蕭清歡揚起唇,勸慰蕭帝道:“父皇也不必太生氣,左右這張興眼下正在獄中,遲早會吐露出來的。”複又討巧道,“此次昭華還借了父皇的光,受秦州百姓都跪拜送行呢。”
蕭帝挑眉哦了一聲,疑問:“怎麼說?”
“當然是謝父皇為他們做主,革了張興的職,還他們一片青天啊。”
蕭帝聞言朗聲一笑,心中熨貼不少。
蘇廣忠在此時彎著腰走了進來,低聲稟告:“陛下,獄中來人稟告,張興在獄中中毒而亡了。”
蕭清歡臉上布滿驚訝,看向蕭帝。
蕭帝的臉上笑意頓時收斂,臉色暗沉,冷笑一聲,中毒身亡?什麼中毒身亡,無非就是被滅口罷了。
林相……吏部尚書……侍郎……無非是張興身後的人怕他將自己吐露出來,因此早早下手罷了,這意圖未免也太過明顯,再聯想昭華先前傳信同他說的路上有人劫持囚車暗殺張興。
蕭帝腦海裡迅速的閃過幾張大臣的臉,眸中滿是猜疑,沉吟良久才道:“既然張興已經伏誅,便結案吧。秦州知府便由下麵的同知順位擔任。”
蕭清歡待了一會兒,便從太極宮中走了出來,迎麵正對上前來的德妃。
德妃一襲藕荷花錦宮裝,腰束同色緞帶,雲鬢輕綰,發飾簡單,這身著裝對於一個妃位來說,確實過於簡素。
德妃的身後跟著一位宮女,其手上提著一個食盒。
蕭清歡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略略頷首示意,便欲抬步離開。
德妃啟唇輕柔開口:“殿下,且慢。”
蕭清歡駐足看著德妃,她素日來同德妃並沒有什麼交集,這德妃平日裡也一直甚為低調溫和,隻是偶爾會和林貴妃拌嘴。
德妃溫柔一笑,如水做出來的美人:“殿下,公主府諾大,晚上歇息還是要當心才是。”
蕭清歡抬眸,看著德妃,仍是那副淺淡笑意的模樣:“娘娘提點,昭華記下了。”
德妃含著溫柔的笑意點點頭,隨後進了太極宮。
蕭清歡坐著步輦來到宮門口,隨後上了回公主府的馬車。
“殿下,外頭可熱著了?”夏至忙迎上來打著扇,眼下秋老虎甚重,公主在外頭肯定熱極了,又幾個月未見公主,前幾日才回來,她恨不得黏在公主身上。
蕭清歡含笑看了夏至一眼:“才心道熱呢,你便打著扇來了。”隨後問春分,“言玉送去秦州了?”
春分笑著頷首:“送去了,言公子臨行前還想拜彆公主,奴婢依著公主的意思回了她,叫他一門心思科考便是,才算不辜負公主栽培。”
蕭清歡不置可否,旋即想到剛才德妃的提醒,勾唇一笑,這一下就連封四王,真是有好戲看了。
蕭元靖被封靖王,娶了林家的林語柔;蕭元宇被封宇王,娶了戶部侍郎家的小姐,納了蘇家的庶女,八皇子十四,也在此次一並封為睿王了。
各個的心思都踩在紅線前開始往明麵上擺了。
倒是五皇兄,雖被封羨王,卻也仍舊好似遊離這權利漩渦之外。
至於有的人,想借著她做筏子麼?
蕭清歡唇角的笑意愈發擴大,眼裡的寒意漸起。
望春閣——
一個小太監四周張望了一下,放輕腳步躡手躡腳的進了院子。
闔上房門,小太監立馬變了一副臉色,看著座椅上的人斥道:“你還不想辦法去……”
座椅上的人一瑟縮:“可是眼下我們連院子都出不去,如何能……”
小太監呸了一口:“同樣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兒,那兩個一個都另院住去了,另一個也見過公主的麵了,你呢?”
“公公,我……”
“行了,你自己掂量吧,不然你的……可就沒那麼好過了。”小太監再次啐了一口,往桌上扔了一小包東西之後出門離開了。
那人給了他那麼多錢,他姐姐又在宮中當差,要是辦不好這次的差事,他哪裡有命交待。
座椅上的人淚盈眼眶,一時驚懼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