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另一邊,來往的人群停下腳步,全都圍在一處議論紛紛,不知在看些什麼。
“貴人,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過我兒子吧,求求您放過我兒子吧。”一個荊釵布衣的婦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貴人,求您了,他是個舉人,手是頂金貴的,明年還要參加春闈。”婦人神色痛苦,一直不斷的磕頭求饒。
掄著棍棒打人的小廝聽到婦人的話後一愣,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看向自家公子,等後者發話。
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手上搖著把折扇,滿臉不屑的看著求饒的婦人和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男子。
縱然聽到婦人這番話,男子依舊嗤笑一聲,不屑之情溢於言表:“一個秀才而已,接著打,打死了算本公子的。”
身旁幾個小廝聞言心中安定,下手更重了,棍棒不停落在地上男子的身上。
地上的男子逐漸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那身洗的發白的素色衣袍此刻已血跡斑斑,他的嘴角不停的往外溢出鮮血,瞳孔也開始逐漸渙散,沒有神采。
周圍看熱鬨的人心中戚戚,麵露不忍,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
實在不是他們沒良心,使喚打人的是張知府的公子。張知府可是這秦州的土皇帝,攏共這麼一個兒子,母親又是大糧商家的女兒,對於這個兒子,平日裡那是要什麼給什麼,沒有不應的,誰敢壞這張公子的事。
周圍人的識趣讓張遠浩頗為滿意,他眼裡迸發出狠惡的光,看著地上的男子得意一笑:“賀良才,你也有今日啊,你往日在書院恃才傲物的樣子呢?”
張遠浩伸腳踹了踹賀良才的臟汙的臉,狠狠的用力一碾,冷笑重複問道:“啊?哪去了?”
張遠浩的小廝站在一旁,不時的附和發出陣陣嘲笑聲。
婦人拚命的想要撲到兒子身上攔住那些落下的棍棒,可是卻被兩個小廝鉗製的死死的,她泣涕漣漣滿目絕望,嘴裡不停的求饒,卻還是阻止不了這些人的動作。
“打,接著給本公子打!”張遠浩臉色扭曲,透著極致的興奮,“不就是個窮舉人,我爹可是知府。”
“慢著,你們在乾什麼?”人群中一道清亮的女聲突然響起。
眾人停下動作,紛紛向後看去,圍在一起的人自動的為聲音的主人讓出一條道來。
人群中出現一個碧玉年華的嬌俏女子,身旁是個書生模樣的男子,也很是俊逸。
張遠浩看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不屑的挑起唇角:“哪裡來的賤民,也敢壞本公子的好事?”
這兩人打眼一看,女子身上穿的衣料雖然上好,男子卻一身樸素,肯定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再說了,就算是大富大貴之家又能怎樣,他爹可是這秦州的知府,再大能在秦州大過他去?這女人倒是長得不錯,水嫩嫩的,隻不過竟然敢壞他的好事,那就留下來伺候他賠罪吧。
向問舟看了一眼地上已是生死不明的男子,複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
男子會意,往地上蹲下仔細的探查一番,隨後歎息一聲,緊著眉頭對向問舟搖了搖頭。
向問舟心中怒不可遏,冷著臉出聲指責張遠浩的行為:“世風日下,你怎能當街打殺一個舉人。”
張遠浩好像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事情:“舉人,舉人又怎麼樣?本公子還就打殺了,你能怎麼樣?”
向問舟直視著張遠浩,毫不畏懼怒聲斥道:“舉人已是功名之身,縱然犯法也自有官府判定,刑罰也需革除舉人功名,你如何能直接打殺?”
張遠浩依舊那副神態,旋即想到什麼,換上了一副猥瑣的嘴臉:“怎麼,小娘子,你想行俠仗義啊?這樣,你陪本公子睡兩晚,本公子滿意了,就考慮放過他怎麼樣?”
向問舟氣的一顫,袖中的手摸上了荷包,怒瞪他:“你就不怕被狀告?秦州已是鎮國昭華公主的封地,你怎敢在秦州如此行事?”
聽到向問舟這話,圍觀的眾人一陣吸氣,不免心中歎氣,這姑娘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好地趟這一趟渾水做什麼喲,想來也是沒什麼好下場了。
哪裡沒人狀告過這張知府啊,官府的門還沒進就被拉走,第二日人都不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縱然僥幸告了上去,可這張知府在朝中有大靠山啊,往日找門路告上去的狀子最後還不都是落在了張知府手上,百姓們皆敢怒不敢言,平日裡在街上都是提著頭走,生怕遇到這煞神。
果然,張遠浩聽到這話,好像又聽到了一個莫大的笑話一樣,不屑的揮手:“去告啊,你去告啊。”
他大笑一聲,臉上是毫不遮掩的狂妄自大,嘴臉醜惡極了:“整個秦州,我是老大!”
眾人不免哀戚長歎,不少憤怒的人隻能怒目瞧著張遠浩,俱是知道先前仗義執言之人的下場,紛紛敢怒不敢言。
一道似笑非笑的清冷女聲從圍著的人群外響起:“這秦州真是風水寶地,人傑地靈啊。”
眾人再次回頭看去,心下奇怪,今日是怎麼回事,一個兩個都不怕這煞神?
便見一女子身著天青色細棉布裙裳,麵容絕色,氣質超塵脫俗,眼裡如藏寒冰般攝人。
她身旁跟著的男子也一身天青色細棉布衣袍,滿臉冷色,氣宇軒昂,渾身透著肅殺之氣,目光所落之處,被盯著的人不免一陣發毛。
向問舟看到蕭清歡,方張口想說話,卻見蕭清歡使了個眼色給她並略略抬了手,於是迅速的咽下了要說的話,側頭讓婢女去請大夫。
張遠浩看過去,目光頓時亮了,落在蕭清歡身上的視線猥瑣又惡心,他心中大喜,喲了一聲,暗道今日真是好日子。一下碰到兩個美人,一個比一個美,再看這衣料還不如剛才那個,想來也不是什麼有地位的人家。這秦州什麼時候有這號人物了,瞧這小臉蛋兒,小身段兒,在床上玩起來指不定多爽呢。
楚牧川眼風一掃,裡麵洶湧著寒意,看向張遠浩的眼神已經像看一個死人,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他恨不得立即上前將這不知死活的畜生擰成三截。
張遠浩一雙鉤子直直的看著蕭清歡,哪裡還能看得見其他人,出口的聲音猥瑣油膩:“你又是誰?莫不是也要行俠仗義吧?這樣,你便跟剛剛那個女人一樣陪本公子……”
話未說完,張遠浩便覺胸口一痛,挨了狠狠一腳,人直接飛了出去趴落在空地上,不停的咳著血。
蕭清歡抬手,製止楚牧川接下來的動作,冷聲啟唇:“杖,殺。”
一句多話也沒有。
圍觀的人尚不知道什麼意思,就見到了從未見過的陣仗,眼前驀地出現四個黑衣人,從呆愣著的小廝手上一把搶過棍棒,照準被踢飛趴在地上的張遠浩就是抬手。
小廝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一個個都不敢上前阻攔,平日拿著那二錢銀子可不是買他們命的啊。
密密麻麻如雨點般的棍棒落在張遠浩身上,這可不是剛才那些小廝能打出來的力度。
“砰砰砰”的聲音落下,第一棍落下之時,眾人便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圍觀的百姓心中暗爽,但又不免擔憂,於是看張遠浩好戲的空閒時還要抽空看向蕭清歡二人,不禁小聲議論起來。
“這二人是什麼身份,知府的公子說打就打?”
“嗨,誰知道呢,天爺,這陣仗。”
“還說什麼,要杖殺?天爺嘞,那豈不是要打死。”
那廂趴著的張遠浩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身體裡骨頭碎裂,嘴裡冒著鮮血,痛的他麵容扭曲,但還是大喊:“我,我,啊,我可是知府之子!你們!啊,你們……啊,我要讓我爹殺了你們。”
圍觀的百姓再次看向蕭清歡,雖說他們平時受這人欺壓,巴不得他被活活打死。
“這……這畢竟是知府之子,還是停手吧。”
“這廝向來記仇,莫要日後被報複了。”
“是啊,這二人長得跟下凡的神仙似的,哎,可惜了……”
蕭清歡抬手,示意黑衣人停下動作,張遠浩以為他們怕了,忍著身上的劇痛邊咳血邊得意起來:“咳咳,怕了吧?晚了,我要我爹把你們都淩遲喂狗,咳咳,等著吧。”
蕭清歡睨著趴在地上的張遠浩,勾著唇似笑非笑,目光依舊冷然:“怎麼,你仰仗你父親,能當街打死一個舉人老爺,本宮還不能仰仗本宮父親,當街杖殺一個官員之子了?”她語氣陡然狠戾,“接著打,打死算本宮的。”
張遠浩聽到蕭清歡的這席話,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瞳孔也是緊縮。
此刻,他再糊塗也明白過來眼前人的身份,他爹前幾日方知會他這幾日要小心行事,說昭華公主要來秦州。他不以為意,一個公主而已,能成什麼氣候,就算在邊疆打了幾場勝仗又怎麼樣,軍中將領那麼多,誰知道她一個女人在裡麵,戰功是怎麼來的呢?
黑衣人聞言揮舞棍棒的動作更用力了,一手棍棒舞的虎虎生風,四個人有如比賽一般,互不相讓。
百姓聽到蕭清歡的話一時沒晃過神來,這,知府家的公子都自報家門了,這女子竟然還全然不怕?
有讀了書的學子聽到蕭清歡的話,紛紛忙不迭的跪下:“參見昭華公主。”
年關方過,便聽到京中的消息,他們秦州被劃給戰勝歸朝的昭華公主做封地了,前幾日又聽說公主要親自來秦州視察,眼下看這下手的毫無顧忌和自稱,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其他的百姓看到這些個書生學子跪下去說的話,俱是大驚,紛紛跟著跪了下去:“參見昭華公主。”
天爺啊,公主啊,那是公主啊,皇帝老爺的女兒,還是在邊疆打了勝戰回來的那個,那他們秦州不就是這位公主的封地嗎?
難怪能直接出手打殺這張知府的公子,真是替他們出了好大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