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淮灣(1 / 1)

登金枝 有鳳棲梧 4337 字 4個月前

這廂蕭清歡自是沒再留意她給蕭玉婉帶去了何等的提心吊膽,她走上了渡淮灣處的畫舫。

渡淮灣的夜色十分繁華,河堤旁的如織遊人與叫賣商販暫且不說,光那五光十色的燈盞,紅袖樓裡的脂粉香,便照的人看不清回家的路,熏的人找不著北了。

岸邊往灣中央深處,佇立著一座足以俯瞰這片夜色的高樓,憑欄處一位紅衫女子身姿嫋娜,伴著悠揚的琴聲翩翩起舞。

如此美景佳人,渡淮灣裡蕩著的畫舫更是悠悠然,詩情畫意自不必說,坐在畫舫裡放眼望去,一眼能看到河岸的繁華,高樓上女子的舞姿,朦朦朧朧間,更顯嫵媚。

夏至為蕭清歡斟著清酒:“這酒怪香嘞,那跳舞的女子也像仙女兒似的。”

蕭清歡勾了勾唇,方欲開口說話,劃船的船夫便出聲道:“貴人,旁側畫舫上的貴人說認識您,想要上您這畫舫來。”

蕭清歡看了一眼春分,春分點頭便出去了,見是楚牧川,忙行禮:“見過楚將軍。”

楚牧川踏著鋪好的檀木板從緊挨的畫舫走來,掀簾進了畫舫裡的房間。

“臣見過殿下。”

蕭清歡聽到春分請安的聲音便知是誰了,抬眼看去,楚牧川一身玄色廣袖直袍,袖口領口都鑲著銀絲流雲紋,墨發被嵌玉銀冠高束著,麵若冠玉,器宇軒昂。

蕭清歡時常感歎,楚牧川的母親定是極美的,不然怎生的孩子這樣宛如仙人。

夏至見楚牧川進來,行禮後便也出去了。

“坐,與我共飲一杯。”蕭清歡看了看一旁的空位置。

楚牧川依言坐下,在蕭清歡麵前,他心甘情願收斂起所有的鋒芒。

“你如何得知畫舫上的人是我?”蕭清歡隨口問,但語間難免藏了幾分試探。

“蒼雲在岸旁看到了你。”楚牧川照實回答。

蕭清歡展顏一笑:“那你來的也太快了些。”

楚牧川看著蕭清歡的笑靨,隻覺得眼前一晃,在邊疆他們能日日在一起,回了這京城,反而……

“我要去趟秦州。”蕭清歡突然說道。

“我也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楚牧川脫口而出。

蕭清歡微訝,看向楚牧川:“你怎去?”

楚牧川聞言緘默不語。

“我去秦州,是因著公主府中的邑令說封地的稅收和同等州府的稅收相差甚大,所以想親自去看一看。你一個二品大將,每日都要上朝的,怎同我去?”蕭清歡不由好笑。

“殿下,外麵一位小姐求見。”春分打簾進來通稟。

蕭清歡微微蹙眉,這又是誰?怎麼一窩蜂儘往她畫舫上鑽?

楚牧川起身欲離開,蕭清歡不以為意道:“你且先去屏風後吧。”

楚牧川看了蕭清歡一眼,依言往屏風後走去。

“讓人進來。”蕭清歡淡聲吩咐。

向問舟一身水藍一裙,進來便恭敬對蕭清歡行了一禮:“小女向問舟,見過昭華公主。”

蕭清歡目光落在來人的身上,來人恭敬,態度實在挑不出毛病,心中也不由起了一分興趣:“免禮。”

她對眼前沒什麼印象,想來身份也是不夠遞帖子到她府上的,但卻認識她,她方一到這畫舫上,便上來求見了,也算是機敏了。

“你是哪家的?本宮從未見過你。”蕭清歡呷了口清酒,淡聲問。

向問舟恭敬回話:“公主是貴人,不識小女才是情理之中,小女不過一七品官的庶女,得以春日宴上遠遠目睹公主芳容。”

蕭清歡點了點頭,沒再言它,卻聽向問舟下一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蕭清歡掀起眼皮,看著向問舟的目光冷洌森寒。

向問舟頂著蕭清歡突然而來的威壓不免心中發怵,但還是儘量穩著神情開口:“春日宴上得以瞻公主風姿,儀態萬千,實在是小女之幸,知公主非尋常女子,望借公主之勢不再屈居於人下,小女略通商賈之術,願為公主馬前卒,為公主鞠躬儘瘁。”

蕭清歡神色緩和,挑眉看著向問舟,似不解問:“你一個不受寵的七品官的庶女,怎能來本宮府上赴宴?又如何與丞相的孫女攀談上?”

屈居人下,那肯定是不受寵了,但卻能來她府上赴宴,又和丞相的孫女交談過。

向問舟心知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在蕭清歡麵前無處遁形,不如實話實說:“請公主贖罪,自公主歸京被冊封起,小女便處處留心公主消息。”

留意朝中的事情便利行商,這是精明商賈的本事。

蕭清歡不免多看了她一眼,靜靜聽著她的下文。

見蕭清歡沒有怪罪的意思,向問舟繼續道:“得知公主曾賞何家小姐翡翠簪,小女便在銀樓與何家小姐相遇,與之交好。”

“府中嫡母素日壓迫庶子庶女,各家赴宴公主府人數有限,而嫡妹與人私相授受被小女知悉,這原是小女為日後婚嫁一事不被嫡母拿捏而手握的把柄,但為赴公主宴,小女隻能提前將此事借人之手抖露給父親。”

“嫡妹被關在祠堂裡罰跪,小女因而才能赴公主的宴。蘇小姐宴上為何小姐解圍,因而相交。”

“那日公主離開後,小女跟在何小姐身後僥幸同蘇小姐相談了兩句。知公主誇蘇小姐的名諱,小女心知公主並非尋常女子,鬥膽特此來投石問路。”

蕭清歡輕嗤了聲:“若本宮是呢?”

向問舟回話滴水不漏:“公主的身份地位,已然不是尋常女子。”說完,向問舟從袖中拿出了一疊房契地契恭敬的遞給蕭清歡,“這是小女近年來經營的產業,能為公主府添上幾株花草也是好的。”

蕭清歡接過那疊房契,隨意翻了翻,看向向問舟的眼神也深邃了起來。

片刻之後,蕭清歡嘴角勾起弧度,笑意盎然:“好好好,世人皆道男兒英雄本色,豈不知這天下有誌女娘也如過江之鯽。”

向問舟提起的心終於放下,深深的呼了一口:“謝公主誇獎。”

蕭清歡晃了晃手中的房契地契,幽幽問:“你道不願屈居人下,是怎樣?”

提及此,向問舟麵色不免戚然:“小女父親原是窮鄉僻壤的秀才,得了小女外祖家的資助,與小女母親成親後一路進京趕考,待回鄉時,便是已經娶了官宦人家的女兒,母親因此貶妻為妾。”

“外祖家雖複有,卻是商賈人家,隻能委曲求全答應。自此之後,母親便跟著父親來了京中,在府中嫡母的手下討生活。小女實在心有不平,貶妻為妾,嫡子嫡女為庶,小女不甘心就此一直過受嫡母搓磨的日子。”話說完時,向問舟眼裡已有淚意,但更多的是想要掌握自己命運的堅定。

渡淮灣中高樓上的舞女不知什麼時候停了,而是換了位琴師,正彈著一首《廣陵散》。

琴聲悠揚,渡淮灣上一片寂靜,都沉浸在這段旋律裡。

蕭清歡看著向問舟,將手中的房契遞了回去:“本宮要你這些房契做什麼?你既有如此才能,日後便為本宮做事吧。”

向問舟欣喜不已,剛想表忠心,便聽蕭清歡問:“本宮的封地在秦州,你可願現下前往秦州?”

向問舟心中略略猶豫,但隻一瞬,她心知機會難得,立即回道:“小女願意,隻是希望公主能多給小女幾日時間,待小女安排好母親和弟弟。”

蕭清歡點了點頭,挑眉問道:“你如何安排?”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如何能馬上安排好受欺壓的母親和弟弟。

向問舟一噎,她其實也知道,憑她如今的能力,幾日時間如何能妥善的安排好,否則又如何能鋌而走險求到不知性情的昭華公主眼前來。

蕭清歡不以為意:“本宮將你弟弟送進國子監,給蘇小姐的弟弟做個伴,如何?”

向問舟聞言一愣,反應過來後忙不迭謝恩:“謝公主大恩。”

她父親是七品官,七品官的兒子進國子監千難萬難,隻要弟弟能進國子監,那母親在府中的日子自不必說了,且公主說讓弟弟和蘇小姐的弟弟作伴,更是考慮到了國子監世家公子少爺眾多,能避免弟弟在國子監內受鄙夷欺負。

蕭清歡問她:“那你便說說,你如何去秦州為本宮做事吧。”

向問舟抿了抿唇,心中念頭急轉,猜度著蕭清歡的意思:“小女外祖家在和洲,毗鄰秦州,小女可傳信於外祖,前往外祖家探親小住,借此前往秦州。想必公主也不隻局限於秦州,介時小女便能與產業一同回京向公主述職。”

蕭清歡聞言唇角勾起,弧度愈發的大,雙眸裡閃過一絲亮意。

翌日——

蘇府的馬車載著蘇再青停在向府的門口,守門的小廝打眼一看,見是三品大員家的馬車,於是忙進去通稟。

向策今日休沐,正和張氏一同用膳,江氏則站在一旁為桌上的人布菜。

張氏看著一旁的儘職儘責的江氏,還是不免開口挑剔:“桌上的菜式這般多,你就不能布些彆的?”

江氏身子怯怯的一顫,急忙為張氏布其他的菜。

而向策則毫不在意,自顧自的吃著自己眼前的飯菜。

向問舟看到這一幕不免麵色僵硬,她左手撫上了腰間掛著的荷包,那裡麵是昨日夜裡公主給她的玉牌。

向立言小小的手在飯桌下,害怕的抓著向問舟的袖子,眼裡的眼淚幾乎馬上要掉下來。

這一幕被張氏看到,又是一聲厲喝:“大家正用膳呢,你做這個樣子做什麼?”

向問舟垂著頭拍了拍向立言的小手安撫他。

向策嘖了一聲,打著哈哈:“用膳,用膳。”

門外進來一個小廝稟告:“老爺,門口停了輛三品大員的馬車,說是找四少爺。”

向策夾著眉頭,先是一愣後是疑惑:“找誰?”身子已起便往門外走去。

向問舟站起身,牽著向立言的小手往門外走去。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那個蠻橫刁鑽的嫡母,再也不能拿捏她們了。

張氏聽著也是滿心疑惑,眼見向問舟出去,立刻跟上去嗬斥道:“你這個賤丫頭,你去做什麼?”

江氏心中焦急,但她是妾室,不能隨意去前院裡頭,隻能眼看著乾著急。

身旁的婢女低聲道:“姨娘,大小姐讓您也跟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