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私仇(1 / 1)

登金枝 有鳳棲梧 5040 字 4個月前

瑤光殿——

蕭清歡展開春分遞過來的信紙,略略掃了眼便放在燭火上點燃。

信紙在火光中灰飛煙滅,蕭清歡垂著眼看著,神色莫辨。

“殿下,小姐過來了。”夏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蕭清歡緩和稍許神色:“讓她進來。”轉而對白露道,“去傳晚膳。”

顧汀蘭從門外走進殿內,依偎在蕭清歡身旁。快要及笄的年紀,卻因著醃在那風月地裡,好似才十一二歲的模樣。

蕭清歡眼裡閃過暗色:“先用膳吧?”

顧汀蘭點點頭,由蕭清歡牽著去花廳用膳。

一列列婢女端著托盤魚貫而入。

桌上的膳食繁多精致,鳳尾魚翅,牡丹魚片,白龍曜,胭脂鵝,雪嬰兒,荔枝肉,仙人臠……翡翠玉菇,百花釀香橙……金絲翡翠湯,長生粥,竹蓀芙蓉羹……玉露團,粘花糕,貴妃紅,巨勝奴……

白露侍候在一旁拿著銀箸細心的為顧汀蘭布菜。

望著滿桌珍饈美饌,顧汀蘭卻一時不敢動筷,碾轉在外身處泥濘,她已然許久未見過這般的膳食。

蕭清歡未言其它,隻道:“莫不是要我親自來喂?”

顧汀蘭一羞,臉色通紅,忙開始用膳。

蕭清歡淺嘗了幾口便停下筷子,夏至奉上淡茶,她接過漱了口,之後靜靜地看著顧汀蘭。

顧汀蘭用膳的動作很慢,依稀能瞧見幾分鐘鳴鼎食之家養出來的禮儀。

蕭清歡抬起象牙箸,為顧汀蘭夾了一筷子牡丹魚片:“這是你以往最愛吃的,嘗嘗。”

顧汀蘭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夾起牡丹魚片送入口中。

蕭清歡垂眸靜看著顧汀蘭,眼見她吃的差不多了,開口吩咐:“將這道雪嬰兒送去望春閣那日那個叫什麼玉的,這道貴妃紅給那日那個穿紅衣裳的。”

一直拘著在那院子裡,若是沒有異心最好,若是有,恐怕已經等不及了。

桌上菜肴極多,大都是隻嘗了一兩口,能得高位者的賜菜是求之不來的幸事。白露聞言撤下了那兩道菜,帶著人去望春閣。

蕭清歡向顧汀蘭招了招手,示意她坐過來,溫聲問:“緣何到了風月樓?”

顧汀蘭坐了過去,眸中滿是傷痛:“當日顧府大火,我和哥哥逃出地窖後,劉嬤嬤帶著我們一路向南逃,因怕官差發現,我們隻敢走山路,劉嬤嬤在路上腿傷著了,我們便停下在一座山上的山洞裡歇腳,誰料碰見了一個婆子和她丈夫,那婆子見我長相後起了歹心,趁哥哥出去找吃食的時候……害了……劉嬤嬤,隨後將我打暈擄走。”

蕭清歡聽得顧汀蘭斷斷續續的訴說,臉色逐漸陰沉。

“劉嬤嬤……劉嬤嬤……本就為了救我和哥哥……劉嬤嬤被他們殺害的時候……一地的血,我……我來不及喊便被他們打暈了。”

“他們想讓我給他們兒子做童養媳,對我動輒打罵,讓我不停的做活,還拿烙鐵燙我,冬日裡為他們在河裡漿洗衣裳,還險些掉進去兩次。我不敢逃,可那婆子還是想打斷我一條腿。恰逢那婆子的丈夫因為賭博欠債,被人打死抬將回來,賭坊裡的人在房裡四處打砸,讓那婆子還錢,婆子哪有錢還賭債,便將我推給那些人去抵債。那些人見了我,商量把我賣去青樓換筆銀子,就答應了。”

“而後我便被送到青樓裡賣了身,因著年紀小,跟著他們學伺候人的手段……我不應他們便動輒打罵我,我也是才知道,那樣的地方手段如此多,用細細的針紮,用鞭子浸了鹽水抽,但身上又沒有丁點兒傷痕。”

“後來風月樓的人路過那裡,見著我和幾個幼女,就挑了我們回京城。在風月樓裡,那些女子們爭鋒相對,見著長相好的年輕的就使手段搓磨。那日我被指使去送東西,就碰到了……我已經很小心了……”

“姐姐,好多次,我都覺得我活不下去了,想一死百了,可是我還沒有找到哥哥。”

嗚嗚咽咽的聲音伴著斷斷續續的訴說,顧汀蘭幾近要哭暈過去,滿臉淚痕,一雙眸子裡滿是無措和絕望。

蕭清歡眸中晦暗翻湧,她扯出一個笑容,拿帕子溫柔的擦拭顧汀蘭的臉頰,儘量軟聲安慰: “沒事了,有姐姐在呢,往後再無人能欺負你了。”

顧汀蘭握著蕭清歡的手,哽咽道:“我知道的,我有姐姐,可是哥哥,哥哥在哪裡呢?他那時也受了傷……”

蕭清歡拍了拍顧汀蘭的肩膀,定定的看著顧汀蘭:“汀蘭,你放心,很快就會見到的,你相信我嗎?”

顧汀蘭看著蕭清歡,淚水盈盈:“我相信,我相信的。”

她問了伺候她的婢女,婢女說清歡姐姐現在是鎮國公主了,婢女還說清歡姐姐很厲害,在戰場上立下了赫赫戰功。

她幾次都幾乎控製不住自己,她的清歡姐姐,一生下來就在溫室裡無憂無慮的清歡姐姐,竟然在五年前落得個奔赴邊疆,用性命去戰場上拚殺的下場。她不敢想,這五年來清歡姐姐是怎麼過來的,皇室詭譎,戰場險峻,比之清歡姐姐,她那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放心,姐姐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蕭清歡目光沉沉的看向遠處,聲音無一絲波瀾。

待顧汀蘭累了被帶下去歇息後,春分從殿外走進來,神情頗為氣憤:“殿下,人抓到了,眼下在京郊外的莊子上,其餘是些賭色之徒,都解決了。”

蕭清歡站起身,臉色愈發寒冷:“出府。”

城郊的一座院子暗牢裡,孫婆子和她那個兒子被五花大綁捆著押跪在地上,嘴裡塞著臟臭的破布。

昏暗屋子裡的一排排刑具讓她們意識到這裡是個什麼地方,那刑具比他們的鎮子上最好的農具還要蹭亮,兩人嗚嗚咽咽的求饒,以求眼前的黑衣人能放他們一碼。

孫婆子不明白,他們怎麼會得罪這樣的人,他們田地裡刨食的人,怎麼會惹到這樣的……不對,好像有,當年那個死Y頭長的如花似玉細皮嫩肉的,-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可是,可....那丫頭都被她抵債給那些人了,能翻起什麼浪。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光線透進來,刺的他們的眼球一縮。

門口走進來一個穿著素色緞裙的女子,通身的貴氣,端看那容顏,卻如臘月裡的寒霜般。

川烏立即搬來一把圈椅,蕭清歡順勢坐下,理了理裙擺,隨後垂著眼皮看向跪著的孫婆子和她兒子。

孫婆子見來人,砰砰砰的磕頭,嘴裡流涎,目光透著恐懼。

蕭清歡抬手,川烏給押著孫婆子二人的兩個黑衣人使了個眼色,黑衣人拔出兩人嘴裡的破布。

便聽孫婆子立刻嚷道:“貴人饒命啊,貴人,俺們都是種田的老實人,貴人肯定是抓錯人了。”

孫婆子的兒子一聲也不敢吭,畏畏縮縮的跪在一旁,不斷往孫婆子身後躲。

蕭清歡冷笑-聲,不介意讓他們死的明白一點:“五年前,你和你丈夫殺了誰,又打暈了誰,擄走了誰,虐待了誰。”

孫婆子瞳孔緊縮,渾身顫抖,一時間連磕頭的動作都僵住了,她兒子也驚恐的愣住。真的,真的是那賤丫頭的家裡人來尋仇了。

孫婆子死到臨頭還狡辯著,急急的喊:“貴人,俺們沒有啊,俺們不知道啊,俺們把那賤丫……把小姐帶回來是好好養著的呀,是那些賭坊裡的人強行把她帶走的。”

她兒子回過神來,趕緊附和:“是啊貴人,是那賭坊裡的人把她搶走的。”

蕭清歡的目光落在地上跪著的兩人身上,宛如看兩團爛肉。

川烏覷著蕭清歡的臉色,眼神探究。

蕭清歡掃了眼川烏,抬手摩挲著染著鮮紅蔻丹的指甲,語氣裡一絲起伏也沒有:“淩遲吧。”往日處理這樣的事,實在用不著她親臨,川烏和手下的暗衛有的是手段。

川烏點頭,那兩個黑衣人手腳利索的將孫婆子和他兒子二人捂住嘴,剝乾淨衣服捆在柱子上,隨後抽出腰間的匕首。

二人拚儘全力的掙紮求饒,卻無甚作用。

蕭清歡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抬手示意他們停下。

孫婆子和她兒子頓時眼裡充滿希望,卻見蕭清歡起身,拿起一旁燒的通紅的烙鐵夾悠悠的走過去。

孫婆子的兒子頓時嚇暈了過去,孫婆子滿臉驚恐,麵容扭曲,不斷的扭著自己矮小肥胖的軀體。

“滋啦”一聲,隨之而來的是肉燒焦的味道。

蕭清歡嘴角勾一抹笑,手上的動作用力,空中的焦味愈發重。

孫婆子痛的幾乎直接暈死,但卻又馬上被一桶臟水潑醒。

蕭清歡冷下來的烙鐵扔進炭盆裡,往外走去,隻留下一句:“先烙刑,再淩遲吧。”

蕭清歡出門後便在莊子.上的房間裡換了身衣裙,隨後去了另一間隱秘的房間。

房間不起眼,但光線很好,幾個婦人正低頭繡著手上的錦袍。

霜降見來人,忙走過來行禮,將聲音壓得很低:“殿下,都是耳不能聽口不能言的婦人,奴婢每日都盯著的。”

蕭清歡點頭,走近那幾個婦人,伸手摩挲了一下繡品。

這幾年蕭清歡在邊疆常年舞槍弄棒,手心處的薄繭雖經過這段時間的溫養,卻仍是將繡品上的圖案勾起了絲,蕭清歡不以為意,略看了兩眼後抬步出了房間。

有婦人疑惑抬頭,指了指那勾絲的地方,看向霜降。

霜降搖了搖頭,示意無事,讓她們接著繡。

蕭清歡從京郊進城[門的時候天色已暗。

掀開馬車車簾看去,外邊熙熙攘攘的人群很是熱鬨。

河裡的畫舫華麗精致,河岸上一個挨著一個的小販兜售著好玩好吃的小物什。

東臨男女大防並不嚴重,遊人如織,不少青年男女在街上閒逛。

夏至見蕭清歡感興趣,提議:“殿下不若下車逛逛?聽聞近日這渡淮灣上的畫舫很受達官貴人的喜歡,想來坐在上頭吹風飲酒定是很愜意的。”

春分好笑的看了夏至一眼,輕斥道:“你這死妮子,是你想去吧,殿下的行程也由得你隨意安排?”

蕭清歡看著熱鬨街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饒有興味的開口:“近日難得出門,那便順道逛逛吧。”

蕭清歡被扶著下了馬車,方一抬頭,便見到了正側對著她這個方向的蕭玉婉。

蕭玉婉換下了平日華美的宮裙,隻穿著一襲胭脂色百蝶裙,但觀發髻和妝麵,也是細細打扮過的。

蕭玉婉身旁站著一個身著灰褐色直裰的男子,遠遠看去,溫文儒雅的書生模樣。

兩人站在一個小攤位麵前,正挑選著攤位上的首飾。

男子窘色望著對蕭玉婉:“小生囊中羞澀,隻能為林小姐在小攤上買這樣的木簪,實在愧疚不已。”

蕭玉婉臉上掛著羞澀的笑:“無妨,公子心意已遠勝金簪的價值。”

男子拿起木簪,將其插入蕭玉婉的發髻間。

木簪插在蕭玉婉的發髻間,與周圍的金簪玉釵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男子眸色一暗,歎了口氣:“小生定當更加勤學,待來日高中,便上門提親。”

蕭玉婉神色不自然的一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蕭清歡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挑了挑眉。

夏至驚訝的嘴巴能塞下一個雞蛋,壓著聲音說:“殿下殿下,那不是慶安公主嗎?

蕭清歡點點頭,轉身朝渡淮灣的畫舫碼頭走去。

蕭玉婉有所感的抬頭,便看見蕭清歡的背影,頓時心下一緊,不知道蕭清歡是否瞧見她和沈公子,若是瞧見了,蕭清歡去同父皇說的話……

沈乘風看到蕭玉婉的臉色不好,關切問道:“怎麼了?林小姐可是身子不適?”

蕭玉婉白著臉搖了搖頭,匆匆跟沈乘風道了彆,便乘馬車回了林府。

她出府本就瞞著的,若是蕭清歡將方才的事告到父皇麵前,這可如何是好,她要快些進宮,將這事告訴母妃,也好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