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歡抬頭看向來人:“懷瑾哥哥來了。”
春分連忙搬來一張小凳幾放在蕭清歡一旁。
溫懷瑾溫聲頷首:“謝殿下。”隨即撩袍坐下。
這人好似無論在哪裡都是一副風骨自成的模樣,坐在小小的凳幾上也絲毫不顯局促,眼前的篝火在他麵前,仿佛是充斥著書卷濃墨氣的書房裡的書案。
蕭清歡順手將烤好的柳枝烤肉串遞給溫懷瑾。
溫懷瑾笑著接過蕭清歡的烤肉,低聲開口,聲音清淩淩的:“今日明哲可有將話妥善帶與殿下?”
楚牧川懶懶的掀起眼皮,抬眸掃了眼溫懷瑾。
蕭清歡點頭:“自然,明日我且先看看,應是不會一同狩獵的。”
溫懷瑾淺笑頷首,聲音溫和帶著殷殷的關切:“如此便好,殿下當切記顧好自身安危。”
四周也隻有自己的侍女,蕭清歡疑惑:“懷瑾哥哥今日怎麼一個勁喚我殿下,太生分了。”
溫懷瑾稍頓,略略沉吟,仍帶著那抹笑道:“外人尚在,臣不敢逾矩。”
楚牧川神色頓時冷峻,眼眸晦暗森然看著溫懷瑾。
蕭清歡看了看四周,更疑惑了,轉頭看向楚牧川,解釋道:“懷瑾哥哥,他不是外人。”
楚牧川聞言心下微鬆,眼皮輕掀看向溫懷瑾:“於本侯看來,此刻溫長公子怕是才是外人。”
溫懷瑾聽得蕭清歡的話手上動作一滯,又聞楚牧川此言,微笑頷首:“日月如流,轉瞬即逝,卻仍覺枝枝如孩提跟在瑜之身後不理外人之時,是瑜之之過。”
楚牧川聽的這話臉色愈發陰沉。
蕭清歡隻覺氣氛莫名怪異,看向二人,溫懷瑾麵色如常,甚至還帶著淺淡笑意。
再看楚牧川,卻見他神色冷硬,薄唇緊抿。
蕭清歡疑惑,也就直接開口問楚牧川:“你怎麼了?為什麼一下子不高興了?”
溫懷瑾聞言笑意一滯,垂眸看著手上的肉串默不作聲。
楚牧川睨了眼溫懷瑾,看著蕭清歡手上的烤肉串:“我還要。”
蕭清歡愈發疑惑了,伸手遞給楚牧川,問道:“不是吧,你為了口吃的生氣?”說著手上遞給楚牧川一把烤肉串。
楚牧川覺得氣血比方才還要翻湧的厲害,一把抓過,冷臉咬著烤肉。
蕭清歡也沒瞧出什麼,以為沒什麼事了,轉頭問溫懷瑾京城這五年來發生的事。
溫懷瑾念及此處在室外,揀著一些無甚緊要的事說。
“太後不常出宮,一直在壽安宮內禮佛,懿德長公主也還在京外的護國寺經年不理俗世。”
“二公主早先便同兵部尚書的嫡子定了婚約,眼下該是要成婚了。”
“十二皇子前些日子溺斃在宮中池子裡,林貴妃鬨了一陣子。”
溫懷瑾嗓音溫潤,細細聊著京城中這些年的見聞,作惋惜狀歎道:“十二皇子策論突出,實在讓人惋惜。”言語間帶笑的眸晦暗的看著蕭清歡。
蕭清歡眸光一閃,對上溫懷瑾望來的目光不知怎的覺得心下一虛,心裡好像覺得麵對這樣一個如謫仙似的人不該讓他知道那些肮臟事。
見蕭清歡閉口不言,溫懷瑾仍舊掛著溫和的笑,看了眼暮色,起身道:“枝枝,天色已晚,我先回營帳了,枝枝也早要些歇息。”
蕭清歡垂眸點點頭。
見著溫懷瑾走遠背影消失不見,蕭清歡轉頭,猝不及防對上楚牧川深邃晦暗的黑眸,深如一灣墨泉的眸底裡麵好似粹著千年寒冰。
蕭清歡不設防,驚的身子往後一抖:“靠這麼近做什麼,嚇我一跳。”
楚牧川目光沉沉,薄唇緊抿不吱聲,身體往後拉回了距離。
蕭清歡覺得有那麼點莫名其妙,戳戳楚牧川的手臂,彎腰探頭看他。
楚牧川掃了探過來的腦袋一眼,轉頭沉臉盯著燃燒的篝火不作聲,很有一番氣性。
他才是公主。
蕭清歡如是想。
翌日——
蕭清歡一襲素色衣裙走來時,眾人就都知道今日怕是無緣看到這位鎮國公主的馬上英姿了。
三三兩兩的世家公子換上騎裝,相互放話切磋。
再看那風頭正盛的楚將軍,一身玄色騎裝,身子挺拔,氣勢如鈞。
蕭帝看著眼前朝氣蓬勃的景象,心中滿意,揚聲:“今日狩獵,朕以此蟠龍弓做彩頭,狩獵動物最多之人得之。”
蕭帝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破空聲響起,一隻利箭飛速的直直的沒入前方的靶子一寸。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叫好聲,紛紛誇捧蕭帝雄風一如當年。
眾人翻馬而上,馬匹馱著人奔馳進林子裡開始今日的狩獵。
蕭清歡坐在一旁,看著眾人遠去的身影收回視線,便看見那日的白衣男子正看著自己。
男子嘴角掛著那抹笑,舉起杯盞遙遙敬了蕭清歡一杯。
蕭清歡不予理會,看向周圍。
有些武將的女兒也在侍衛嚴守的近處上場狩獵了,因此席上隻零零散散坐著幾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和一些官眷貴女。
林貴妃便著人組織女子們一起投壺。
蕭清歡無甚上場的想法,慵懶的坐在椅上喝著茶看他們投壺。
林貴妃的婢女瑪瑙走過來低頭恭敬道:“昭華公主,貴妃娘娘邀您一同去投壺。”
蕭清歡輕呷了一口茶,手指摩挲杯壁,淡聲拒絕:“不去。”
瑪瑙一愣,似是沒想到蕭清歡能這麼不留情麵的拒絕,但也隻能躬身退下去回林貴妃的話。
林貴妃聽了瑪瑙的回話,心中不滿,卻也因著蕭清歡現在的身份無法,牛不喝水強按頭的辦法怎麼著也不能使在一個聖寵正濃的鎮國公主的身上。
蕭玉婉哼了一聲,憤憤道:“單就她想怎樣就怎樣。”
林貴妃輕斥道:“行了,你下場同那些貴女一起玩玩。”
京中世家女子活動甚少,能一同在外玩樂的時候更甚,閨中密友,手帕交彼此之間見麵自是好一番嬉笑玩鬨。
蕭清歡饒有興趣的看著場上的貴女。
年輕,漂亮,嬌俏,鮮活,生動。
蕭帝是午間時候回來的,等人回來時,日頭已正西斜,侍從仆從跟在身後,拖著綁成一串的獵物。
內監上前清點,不禁暗歎這新貴冠軍侯當真驍勇,騎射一流,許多獵物都是一擊斃命,箭羽尾部明晃晃的“川”字讓人目眩。
楚牧川身旁一堆獵物,手上拿著兩隻皮毛完整的紫貂,將它們交給身旁的蒼雲拿下去。
紫貂行動敏捷靈巧,實在難得,又見那兩隻紫貂隻眼部射穿,身上無其他外傷,想來冠軍侯是要做毛領圍脖的。
內監清點完,果見是楚牧川獵得獵物最多,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彆是一位武將和一位武將家的庶子。
蕭帝今日在林中策馬,憶起年輕模樣,又見東臨兒郎驍勇英姿,心中大喜朗聲笑道:“賞,將朕的蟠龍弓賞給冠軍侯,第二名和第三名各賞寶馬一匹。”
領賞的三人拱手謝恩。
篝火點燃,歌舞升平,久在京中循規蹈矩的一乾人等在蕭帝龍顏大悅的前提□□驗著與宅院裡不同的彆樣滋味略略鬆弛了一番。
筵席散後,眾人還不免回味。
營帳內,林貴妃眼見蕭帝今日心情大好,依偎在蕭帝懷中語氣嫵媚:“陛下,妾身觀今日冠軍侯真是英姿勃發,頗有陛下年少時的影子呢。”
蕭帝聞言心中舒坦,在這或真或假的吹捧間又飲下一杯清酒,伸手摟著林貴妃不安分的揉捏,麵頰上帶著兩抹紅暈,語氣飄飄然:“你儘會吹捧朕。”
“陛下,妾身是真心話。”林貴妃嬌嬌一顫,笑如銀鈴:“陛下,二公主就要出閣了,玉婉也到了碧玉年華,妾身看玉婉同冠軍侯正正相配呢,陛下您看呢?不如就讓……”
蕭帝聞言酒醒了一半,收回手眼神冷厲的看著林貴妃:“你想讓冠軍侯尚公主?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給朕安分的在後宮裡呆著。”
昭華的兵權歸京時就遞了上來,但冠軍侯兵權尚在手中,手握重兵,林貴妃為了誰,又打的什麼心思,一瞧便知,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個樣子。
林貴妃聞言慌張跪下:“陛下,玉婉是當真愛慕冠軍侯的,陛下……”
“回你的營帳裡頭去。”蕭帝打斷林貴妃的話,喚蘇廣忠,“蘇廣忠,去找夏美人來。”
蘇廣忠低垂著頭應是,立馬出去安排人傳喚夏美人。
這邊蕭清歡步伐隨意狀似散步,假裝沒看見身後悄悄跟著的人。
走到一處空曠的平地蕭清歡才停下,樹上蟲鳴鳥叫,河流涓涓而流,幽靜的讓人心曠神怡
河畔站著一位穿淡綠百花暗紋裙裳的女子,嫋嫋婷婷,姿態優美。
蕭清歡腳步素來清淺,走近時那女子方才聽到回頭。京中貴女無數,她從未見過眼前這位,又見來人氣質清冷,全然不似京中嬌養出來的貴女,心中有了猜測,忙欠身行禮。
“見過昭華公主。”
“免禮。”
女子不免戰戰兢兢,隻怯怯在一旁站著。
自己久在閨中,沒有參加過宮宴,不知這位公主性情如何,頭一回出了京城來春獵,哪裡都想逛逛看看,這一下碰到公主,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不少閨閣女子素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會騎射,因此沒穿騎裝,隻穿著比平時簡約些的衣裙。
蕭清歡看著女子身上的青綠裙裳,誇道:“裙裾如玉。”抬手將發髻間斜插的翡翠玉蘭簪拔下插進女子發間,“當以翡翠簪相襯。”
女子一時又驚又喜,又是屈膝謝禮。
“明日要狩獵,姑娘早回帳歇息罷。”蕭清歡含笑道。
“謝公主關心,小女告退。”女子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又是一禮,方才轉身離開。
待到那女子離開看不到背影。
蕭清歡對著密林深處冷冷出聲:“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