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密林處的地方走出來一個男子,身穿雪白直襟長袍,腰束祥雲寬帶,墜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手持象牙折扇,眉目俊朗,唇帶笑意,一副風流俊逸的貴公子模樣,赫然是那日在廣聚樓的男子。
“見過昭華公主。”男子拱手行禮,姿態閒適。
蕭清歡挑眉不語,那男子也不惱,徑直直身:“不曾想那日小廝驚擾的姑娘是公主殿下,在下實在深感歉意。”
蕭清歡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上官皇族倒也身段軟,讓皇子王孫來阿諛求容。”
上官嶼神色一僵,但馬上揚起笑容:“公主殿下七竅玲瓏,卻不知在下僅僅隻是一顆君子好逑之心。”
蕭清歡勾唇一笑,錯身走遠:“留著殿下的這顆君子好逑之心,明日獵場見吧。”
“在下會向貴國皇帝求娶,以證決心。”
上官嶼伸手虛虛的抓住蕭清歡走時帶起的一陣香風。
手掌逐漸握緊,溫和的臉上瞬間陰鬱猙獰,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真是有趣呢。”
翌日——
蕭清歡一襲白色騎裝,袖口窄小方便,行走間動作利落,貴氣中透著冷冽。
身旁是一身玄色騎裝的楚牧川,身姿頎長,氣宇不凡。
晨曦中,二人一起迎麵走來,有如兩尊煞神。
春分匆匆走,來在蕭清歡一旁掩嘴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蕭清歡頷首,垂眸活動手腕,狀似漫不經意的低聲道:“南越五皇子,舅父便是被你所殺的莊肅,堂兄是被我殺的莊修戈,此人陰險狡詐,戰場上我們遇到的許多臟招皆是此人所出。”
楚牧川劍眉一挑,哂笑間也帶著磨礪出來的傲氣:“他當如何?”
“能借兩國戰爭,起勢舅家為奪位添資,此人斷不可留,否則於東臨後患無窮。”蕭清歡聲音壓低,“為確保他出手,林中你不必同我一起。”
楚牧川蹙眉,垂著眼簾定定的看著蕭清歡,語氣沉沉:“此計冒險,你又使自己身陷險境。”
蕭清歡抬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兩人走到齊聚處,眾人紛紛看過來後屈膝行禮,視線比之往常格外不同,想來是方才正好談論到他們。
蕭清歡不由挑眉,眼裡帶著戲謔,一番看戲的表情,仿佛絲毫不知自己正是戲中人。
上官嶼站在蕭帝下首,見蕭清歡走來眉目含笑。
“免禮。”蕭清歡走到蕭帝下首剛要行禮,便聽蕭帝的聲音響起。
“昭華啊,南越五皇子聽聞你武藝罕有敵手,今日狩獵想同你比試一番。”
“既知我罕有敵手,還要同我比試,五皇子是自取其辱?”蕭清歡的話說的很是直接。
上官嶼笑容一僵,轉而馬上笑著回話:“早先便知公主武藝超群,嶼不勝敬仰,固一直所求與公主切磋一二,若公主勝我,嶼許以一願,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蕭清歡抬眸看向蕭帝,揚唇道:“父皇以為如何?”
蕭帝爽朗一笑:“此你二人商議便可,若昭華你不願,便不比試,隻密林深處危險,你二人身份尊貴,不比尋常,要獵大獵物,需小心謹慎。”
蕭清歡轉頭看著上官嶼,似是不知凶險,笑道:“既如此便比吧,若殿下勝我,我也許殿下一願。”
上官嶼麵上笑容更甚,拱手回:“殿下風姿巾幗,嶼願領教。”
“隻是這密林深深,處處危險猶未可知,如父皇所言,你我二人身份尊貴特殊,未免受傷引口舌之爭使兩國不睦,昭華願書生死狀,顯競技本色,殿下以為如何?”
語音方落,四周的人皆是一驚。
楚牧川抿唇不語,目光直直的落在蕭清歡臉上,全身緊繃。
溫懷瑾神色緊張,亦是一瞬不瞬的看著蕭清歡,眸中充滿擔憂。
南越那邊的使臣則是喜憂參半,看著自家的五皇子欲言又止。
蕭帝蹙眉,剛要開口說話。
便聽蕭清歡笑著開口,好似很不以為意:“當然,殿下若不願,娛樂一二,昭華亦奉陪之至。”
上官嶼心中不安一閃而過,快到他抓不住,但此時的境況已由不得他多想,那麼多人看著,一個女人都可以,他不可以,豈不是成了笑話?
“殿下可以,嶼亦可以。”
蕭清歡側頭含笑看著上官嶼,接過白露遞的弓箭,擦身而過直接翻馬而上。雪白駿馬上的蕭清歡眉目飛揚,容顏皎皎,此刻全然一副沙場風霜鐫刻出來的肅殺鋒芒。
蕭清歡雙腿一夾馬腹,率先絕塵而去。
上官嶼也立馬翻身上馬,揚守狠狠揮鞭,馬兒吃痛,長嘶一聲,揚蹄緊追蕭清歡身影。
楚牧川目光晦暗,久久盯著兩人消失在密林中的方向。
蕭清歡在林中策馬飛馳,瞄準獵物便反手抽箭,左手挽長弓,尖銳的破空聲響起時,遠處奔逃的麋鹿便立即應聲倒地。
上官嶼緊隨其後,箭矢連發,兩隻獵物接連倒地。
兩匹駿馬疾馳,路邊林木不斷退後,越發行到密林深處,已經出了禦林軍巡視的範圍。
跟在蕭清歡身後的上官嶼心中不安又是一閃而過,但見蕭清歡隻身一個勁的往裡而去,眼裡疑慮被精光代替,嘴邊掛著陰翳的弧度。
四周圍上來一片黑衣人,招招斃命朝蕭清歡而來。
蕭清歡勒緊韁繩,閃過黑衣人之間的間隙,抬腳當胸一腳狠狠踢向印麵而來的刺客。
彎腰閃躲間右手撿起地上刺客的劍挽出劍花,揮動間便是一片血光,刺客來不及反應便直直倒下。
同樣的劍刃,在蕭清歡手上如龍如風,變幻無窮。
刺客頓感壓力倍增,互相對視一齊而上,揮劍刺向蕭清歡□□的馬。
馬兒一聲嘶鳴,傷處頓時血如泉湧,前蹄揚空,直直的往地上倒去。
一柄利刃趁機刺向蕭清歡的手臂,一瞬之間便濺出血花。
蕭清歡躍身下馬,右手的劍脫落在地,血色染透蕭清歡月白色的騎裝,如同開出一朵朵豔麗的花。
四周的黑衣刺客持劍團團圍著蕭清歡如八卦陣一般無一絲縫隙,眼裡滿是殺氣。
“殿下,何必呢?”上官嶼坐在馬上搖了搖手上的白瓷瓶,悠悠道,“殿下不若現在放下劍刃答應嶼的請求,再服下這瓶藥,自然有公主生門。”
蕭清歡冷笑:“五皇子費儘心思布局欲致我於死地,眼下竟還能放我一馬,真是仁慈。”
“那是,嶼說了,隻不過一顆君子好逑之心,公主花容月貌,嶼願以正妃之位求娶,他日登臨皇位,公主便是萬人之上的皇後。”上官嶼撕下連日來的偽裝,以一副施恩的口吻傲慢出言。
蕭清歡看向上官嶼,仿若聽了個笑話,眸中儘是不解,這世間竟有男子劣根性能至此等境界,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公主以為如何?”上官嶼端的一副十拿九穩的嘴臉,好似穩操勝券。
“那可就要讓五皇子失望了。”蕭清歡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話音未落,左手揚起長弓右手反手搭箭利落的射向上官嶼腹部。
上官嶼應聲從馬上墜落,落地之際,箭矢刺的越發深入。
這一切皆在電光火石間,黑衣刺客想要反擊時,個個脖頸處都已經橫著一把泛著冷冽寒光的劍。
一息間,黑衣刺客被身旁出現的殺手利落的解決,一刃封喉,接著便是利索的善後。
上官嶼驚慌地爬起,直著上半身驚恐往後退。
蕭清歡麵上如凝著寒霜,緩緩走向上官嶼,再次抬起長弓添箭射向上官嶼。
冷光乍現,箭尖淩厲的破空沒入上官嶼胸口處,差一點便直入心口直接斃命。
上官嶼噴出一大口鮮血,他雙目赤紅,直直的倒下,眼簾裡是帶著赤色的蔚藍天空。
蕭清歡動作緩慢的走上前,目光停在地上躺著氣息奄奄的上官嶼身上,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勾著殘忍的笑:“知道你為什麼輸了嗎?”
上官嶼躺在地上,身體無力一點也動不了,目光狠狠的盯著蕭清歡,滿臉猙獰,五官扭曲,心中恨意翻滾燒的眼眸猩紅。
蕭清歡笑意加深,惡劣的勾著唇危險森然,聲音如同粹了寒冰般讓人毛骨悚然。
“你輸就輸在你的目的性太強了,一眼便叫人望到頭。”
“你的堂兄是我殺的,你的舅父是我的搭檔殺的,你的東宮之路幾乎是在我們手上生生斷送的。我自認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讓你這樣一個有著血海深仇的敵人愛上我。”
“你的俊俏模樣可能騙過不少少女,築就過你的康莊大道,因此你認為世間女子不過爾爾,順承者是阿諛奉承,反抗者是欲拒還迎,一切儘數在你掌握之中。於是你甚至不屑於把對付我的計劃安排的再周密謹慎一些。”
“可如今你麵對的是我。”
“你學著溫氏長公子的溫潤模樣,憑一句君子好逑就想設計我,手段拙劣至此,你太小瞧我了。”
“我身為女子,本就劣勢,在這樣一個男子為尊的處境,我不會小瞧我任何一個對手。你瞧,就連我現在站在這裡花費時間說出這樣一番話,也是你隻剩一口氣已無力回天的前提下。”
上官嶼掙紮道:“我……我是南越皇子,我父皇……”
“你放心,你死在這裡,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畢竟生死狀是你自己簽的,上官嶼,你這樣一個舅家失勢的皇子,身後是一個戰敗的國家,一個皇子公主眾多的皇帝,誰又能為你主持公道尋求真相呢?”
遠處傳來一聲野獸的嘶吼聲,樹上剛因為打鬥停下得以歇腳的鳥雀又被驚起到處亂飛。
蕭清歡停下話頭稍頓,抬手撫上耳廓間,勾唇一笑:“等等,你聽,什麼聲音?”
蕭清歡嘴角笑意擴大,狀似恍然大悟的模樣,語氣歡快拖長尾音:“啊,是你費勁心思找來的羆,要按照你的想法過來,完成你的預想的結果了,隻不過如今對象換成了你,怎麼樣,是不是很欣喜?”
聞言,上官嶼頓時目眥欲裂,喉嚨裡如同卡了刺幾近窒息,躺在地上激烈又無結果的掙紮了一下,嘴裡便吐出一大口鮮血。
若此刻眸光能化為利箭,蕭清歡必定能被萬箭穿心。
“你……你這個……”
蕭清歡盯著上官嶼扭曲怨恨的臉,深淵一樣的眸底藏著細碎的光,嘴角的笑意更甚:“我?我這個送你最後一程的好心人?”
蕭清歡搖搖頭,狀似語氣無奈,歎了口氣:“我竟這般慈悲心腸,被如此設計,竟還能放下成見送你一程。”
蕭清歡轉身離開,步履緩慢略帶踉蹌,走到離上官嶼足夠遠卻又隱隱約約能聽到聲音的地方放聲喊:“來人,救命啊。”
上官嶼目光逐漸渙散,發不出一絲聲音,心中萬般恨意也在眼前投來一大塊陰影的時候化為實質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