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南越議和之後，東臨便到了往年春獵的日子。
蕭帝因著南越賠款一事龍顏大悅，邀南越使臣一同去京郊的蕩雲山春獵。
南越使臣心中氣急，卻也隻能含笑作陪。
這次陪同前去的官員品階，放到了四品以上。
浩浩蕩蕩的車馬跟著蕭帝的鑾駕，一路向京郊蕩雲山駛去。
蕭清歡坐在馬車裡，察覺外麵有氣息平和的習武之人靠近。
抬手撩開車簾，見一身玄色雲緞錦袍的楚牧川跟在車旁，□□是一匹毛色黝黑發亮的駿馬。
男人小腹收緊，腰杆挺拔，劍眉斜飛，目若朗星。
蕭清歡盯著楚牧川，心中暗歎，好一個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
楚牧川被盯的不自然，耳尖微紅，從胸襟處掏出一個油紙包，直直的伸手遞進馬車的車窗。
“方才路過街市買的。”出口的聲音甚至都不自覺低沉了幾分。
蕭清歡含笑接過，打開發現是艾草做的青團，還透著熱氣，帶著艾草獨有的清香。
一口咬下，軟糯的外皮包裹著細膩的豆沙餡料，口感軟糯香甜。
皇帝出行聲勢浩大，所經之路和周圍的路段皆有專人清道，哪裡還能容許小販在道路兩旁兜售吃食。
春寒料峭，這青團經了多少路段，送到她手上的時候竟還冒著熱氣。
楚牧川剛想說話，便見一個小廝自後方垂眉走來湊近車窗旁低聲恭敬道：“殿下，我家公子遣我同殿下說，南越使臣於議和一事恐心有怨懟，此次春獵還望殿下當心。”
蕭清歡挑眉頷首，揮手讓小廝退下。
楚牧川睨了眼小廝，他本就身形高大，又帶著戰場上淬煉下來的氣勢，小廝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蕭清歡目光冷冷，淡笑：“前日我在廣聚樓遇到個男子，我坐著四駕齊驅的馬車竟也看不出來我是皇族之人，你說好不好笑。”
楚牧川聞言蹙眉，隻聽蕭清歡又道：“他那小廝腳下不穩潑了盞茶濺到我身上，但他又認識我身上穿著萬金難買的浮光錦，硬是要給我賠禮。”
楚牧川挑眉，眼神裡暗流湧動：“不是東臨人？”
蕭清歡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輕撚著，垂下眸子，神色晦暗不明：“想來很快就會知道了。”
蕩雲山——
抵達蕩雲山時已至申時，婢女內監小廝忙著安頓貴人帶來的物什。
蕭玉婉身旁跟著一個提著食盒的侍女，走到楚牧川的營帳外。
她一身海棠粉百蝶穿花雲緞裙，發髻上簪著累絲嵌珠重瓣海棠花，身姿曼妙，麵容姣好，今日的打扮比之往常還要嬌豔幾分。
見營帳內沒有燈火，蕭玉婉問營帳外值守行完禮的帶甲侍從：“楚將軍呢？”
侍從拱手，恭敬的回道：“王爺行蹤，屬下不知。”
蕭玉婉怒目瞪了侍從一眼：“你們派人去尋楚將軍來。”
侍從一愣，隨即一板一眼道：“公主，將軍營帳，我等在此值守，無令不得隨意離開。”
蕭玉婉蹙起眉頭，這奴才她還使喚不動了不成？
“本宮的令不是令？使喚不動你們了不成？”
侍從垂著頭，一時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應聲。
蕭玉婉氣煞，立即想發怒，便見楚牧川一身玄衣從將暗未暗的天色間走來。
她於是整了整衣裙走上前去，嫋嫋婷婷的朝楚牧川福了一禮：“楚將軍。”
楚牧川往後退了一步，與蕭玉婉隔開距離，拱手冷聲道：“見過慶安公主。”
“楚將軍不必多禮，今日舟車勞頓，下頭的人應是還未做好膳食。”蕭玉婉自侍女手中接過食盒，羞澀的遞給楚牧川，“這是宮中禦膳房做的吃食，楚將軍墊墊肚子吧。”
楚牧川見蕭玉婉說話間又往前一步，於是再退一步，語氣平靜毫無波瀾：“不必了，多謝公主。”
蕭玉婉神色一僵：“楚將軍，我……”
楚牧川不欲在此僵持，打斷話頭：“臣還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蕭玉婉眼看著楚牧川轉身離開的方向，氣血直直的翻湧而上，清麗的眸子裡帶著滔天怒氣。
蕭玉婉用力將手上的食盒狠狠的往地上一扔，食盒掉落之後裡麵的糕點吃食散落開來，滿地狼藉。
一旁的花影慌忙跪下，蕭玉婉狠狠踹向花影，惡聲道：“蕭清歡，他肯定是去找蕭清歡去了。”
“又是蕭清歡，總是蕭清歡。”她就這麼比不上蕭清歡嗎？
蕭玉婉久久盯著楚牧川離去的方向手緊握成拳。
回到林貴妃營帳的時候蕭玉婉還是一臉的怒色。
林貴妃見女兒臉色不善，從座椅上起身，疑惑問蕭玉婉：“你這是怎麼了？”
蕭玉婉陰沉著一張臉，將方才被楚牧川拒絕，他卻轉身去找蕭清歡一事講完。
林貴妃臉色不虞：“冠軍侯與她同在邊疆五年，情份哪裡是你一時可比的。”
蕭玉婉聞言咬唇，良久才開口，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悅：“那怎麼辦？”
“哎喲，我的好婉兒，這天下男人哪個不朝三暮四，縱她蕭清歡美成天仙又如何？”林貴妃握著蕭玉婉的手拍了拍，“你既然喜歡冠軍侯，那本宮就讓你父皇賜婚便是。”
“可是蕭清歡她若是不願……”蕭玉婉欲言又止。
林貴妃不以為意，紅唇輕啟：“我看她對冠軍侯也無甚男女之情，母妃先向你父皇講便是，她既母後兄長，又無外祖，難道還好意思自己去陛下麵前提婚事不成。”
蕭玉婉聞言神色漸緩道：“多謝母妃。”得到林貴妃的話，她這才回自己營帳歇息去了。
身旁的張嬤嬤侍奉在一旁：“娘娘，楚將軍是朝廷新貴，眼下這般貿然求陛下賜婚是否不妥？心思是不是太明顯了些……”
林貴妃美眸掃了一眼張嬤嬤，不屑道：“她德妃的女兒尚且能嫁尚書的兒子，本宮的女兒嫁不得侯爺？”
“這德妃也真是手段夠快，開始明麵上給老六鋪路了是吧，也不看看自己娘家什麼情況，能同本宮比？真是不知所謂。她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不然也不會在顧樂君獨寵的那幾年頭一個懷上。”
張嬤嬤歎了口氣，還想再勸，林貴妃直接打斷讓她下去準備沐浴。
另一個營帳內，昏暗的油燈響起“劈啪”一聲。
“殿下，此計是否安排的太過冒險，這畢竟是在東臨境內，若是稍有差池……”一位文官低聲道。
白衣男子坐在主位上，神色陰翳：“此事本皇子已計劃好，東西也已經遣人送過來了。”
“這東臨的昭華公主想來非尋常女子，殿下還是小心行事啊……”另一位勸道。
白衣男子嗤笑出聲：“嗬，你也說了，她是女子。”
兩位文官對視一眼，不由想抬手擦汗。
這五皇子是南越將軍莊肅的侄子，莊肅因著同東臨開戰，因此一路擢升，最後卻連同自家兒子一同死在東臨將軍的刀下。
五皇子極其怨憤，因此幾番設計刺殺東臨的昭華公主，昭華公主回京的刺殺也是五皇子所設計，隻是最終卻沒有成功。
前幾日五皇子扔下他們一堆人在東臨皇宮談和，自己去了京城裡的酒樓設計偶遇也不知結果如何。
三人一時無言，白衣男子剛要開口讓他們退下，營帳外扭腰走進來一個身著紅紗衣裳清涼的女子，朱唇啟合間聲音充滿誘惑，好似能酥掉一身骨頭：“殿下……”
兩位官員互相瞥了對方一眼，滿是尷尬，連忙拱手告退。
白衣男子不以為意的揮手，示意他們退下，而後徑直攬過那紅紗女子瑩潤的肩膀，大手握上豐盈，引得女子一疊聲的嬌吟。
帳內交纏聲不斷溢出，還未走遠的官員加快了腳下的步子，恨不得長出翅膀立時飛離這片區域。
楚牧川走到蕭清歡營帳周圍的時候，蕭清歡此時正跨坐在火堆旁烤肉。
衣裙的祥雲暗紋廣袖被綁成了窄袖，露出一節白皙如玉的臂膊。
纖長的手指正拿著柳枝串的肉串架在火堆上烤，不時往肉串上撒著孜然香料，煙霧滾滾，肉串被烤的滋滋冒油，勾的人食指大動，大老遠便能聞到一股香味。
楚牧川走近便看到這樣一幅情景，看著蕭清歡熟練的動作，他眼中閃過細碎的笑意，薄唇輕啟：“臣，見過公主殿下。”
聲音低沉慵懶，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情意。
蕭清歡聞言眉頭都沒抬：“坐。”
楚牧川依言坐下：“殿下……”
蕭清歡動作自然的抬手舉起烤好的肉串遞到楚牧川眼前，打斷楚牧川的話：“嘗嘗。”
楚牧川看著眼前撒著香料的烤肉挑眉一笑，伸手接過遞到唇邊嘗了一口。
動作斯文優雅，哪裡有沙場上飲血食土的豪放模樣。
蕭清歡側頭看著楚牧川眸中帶著細碎笑意。
月色朦朧，燭火闌珊，楚牧川坐在篝火旁矜貴的吃著手上的肉串。
蕭清歡調笑道：“你在行軍打戰時可不是這模樣。”
在外行軍打戰，自然是茹毛飲血般的生活，哪裡比的上眼下這樣的情況。
楚牧川一噎，神色幾經微微變化。
蕭清歡也不惱，拿了一串自己吃了起來。
楚牧川看著蕭清歡將烤好的肉串遞近殷紅的唇旁細細品嘗，挑眉：“你在行軍打戰時可不是這模樣。”
聞言，蕭清歡一口肉還未及咽下，好笑的看了眼楚牧川。
一個清秀挺拔的身影在此時從遠處走來，在漆黑的傍晚很明顯。
來人身姿如玉樹，氣質如雪清冷，眉眼如畫精致。
一身青竹暗紋白衣在朦朦朧朧的夜色裡宛若誤落凡塵的謫仙。
開口間的嗓音如空穀幽澗：“臣見過殿下，冠軍侯。”
楚牧川看著來人緊緊抿唇，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