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報家門(1 / 1)

“小娘們還挺能跑的,跑啊,爺今天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匪寇麵蒙黑巾,揚著刀劍向著幾乎被他們半包圍的崔雲歸逼近,崔雲歸手中握著一支長釵對著他們,凜冽的目光掩蓋了稀碎的無助,她強定著心神,努力的拖延時間。

“各位好漢,我今日已落入諸位之手,殺我不過一刀的事,在臨死前,唯有一件事實屬想不明白,我不過一屆柔弱女子,與各位好漢近日無冤往日無仇,敢問各位好漢為何步步緊逼,取我性命?”

一個斷眉的匪寇站了出來要說些什麼卻被另一個身材魁梧的匪寇摁了回去:

“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惹了不該惹的人。”

說完,身材高大的匪寇提起刀來劈頭砍下。千鈞一發之際,崔雲歸舉著長釵偏頭躲開,狼狽逃竄。

匪寇長得人高馬大,這樣近的距離卻被崔雲歸靈活的躲了過去,不免得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恥笑,魁梧的匪寇被這笑激的暴跳如雷:

“娘的!死到臨頭了還敢躲!”

他一腳踹了出去,崔雲歸避之不及,被踹的一個趔趄,撲倒在地。

“這下老子看你還怎麼躲!”

崔雲歸翻過身,看著匪寇高高舉起的刀害怕的閉緊了眼睛。

預想的死亡沒有到來,出乎意料的,她聽到了一陣極短的破空之聲,緊接著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崔雲歸試探性的睜開了一隻眼睛,見倒地的匪寇胸口上插著一隻羽箭,麵前的匪寇們一副如臨大敵的警惕模樣看向她的身後。

無可厚非的,崔雲歸同樣往身後看去。

來人逆在殘陽的餘輝裡踏馬而來,從他高束起的馬尾和夕陽剪影下凸起的喉結可以看出來著是個男人,他微偏著頭,右手持一把彎弓,左手搭弦,鬆手後不多時又一個匪寇以同樣的姿勢倒地。

男人夾緊馬肚,扯住韁繩,烏騅寶馬揚鬃長嘶,頓下快步穩穩當當的停在崔雲歸身側,她仰頭向上看,看到的是一張長相極具特色的臉,崔雲歸一眼便認出了他。

是風雪夜救她的人!

在她仰頭向上看時,鳳淮同樣垂眸往下看,視線相撞的一刻他壓低了身子挑眉一笑:

“呦,夫人,又見麵了。”

“少俠救我!”

崔雲歸雙手撐地站了起來,拖著腿跳到了鳳淮旁邊,這是一個下意識尋求庇護的舉動。

一連死了兩個人,剩餘的匪寇也不敢輕舉妄動,站在原地觀摩了一下鳳淮穿著,見他紅衣黑甲,衣服材質看不出來什麼,甲胄倒是做工精細,價值不菲,一眼便能認出來是官家的東西,幾人不約而同的決定撤退。

可他們今日似乎太不得先祖庇佑,遇上了鳳淮就注定他們今日是走不掉的。

“夫人稍歇,鳳某給你討個公道來。”

鳳淮轉過彎弓,驅著烏騅寶馬往四處逃竄的匪寇追去,緊隨其後的江停楓也趕了過來,他看了看淩亂狼狽的崔雲歸又看了看逃竄的匪寇,加入了鳳淮英雄救美的行列,他高呼:

“大人,我來了!”

鳳淮用彎弓套住了斷眉匪寇,單手拖行的強製帶著他在地上跑,那匪寇被弓弦勒住自覺對上鳳淮已無逃生可能,竟揚起劍切腹自儘。

“嘖。”

鳳淮始料未及,手腕翻轉,弓弦便把自儘的匪寇放了出去,他背過弓又去追另一個匪寇,路過江停楓時他還不忘囑咐:

“江停楓,要活的”

江停楓揪住了一個匪寇,回了一個響亮的“明白!”

隻是他剛說完這句,便慘遭打臉,他手上這個匪寇竟在被他揪住之時就服毒自儘了,他稍許尷尬,抬眼卻見鳳淮追上的那個同樣也服毒自儘了,這下一個活口都沒抓到了,江停楓忐忑不安,期期艾艾:

“大人……”

“少俠!”

“……”

微弱的男聲被清亮的女聲蓋過,鳳淮聽到後調轉馬頭若有所思的駕著馬慢踏過來,江停楓埋著頭,妄圖趁鳳淮不注意他時蒙混過關,逃脫懲罰。

江停楓大氣不敢喘,眼角的餘光一直黏在鳳淮身上,好不容易憋到鳳淮走了過去,江停楓悄悄舒了口氣抬起頭來驀然間撞進了鳳淮漆黑的瞳孔裡。

“……”大事不妙!

江停楓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大人。”

鳳淮從容翻身下馬,在江停楓希冀的目光中走到了崔雲歸麵前,與她一同蹲下,借著微光,他看到崔雲歸扒開了地上兩具匪寇屍體的衣服,屍體的肩膀上都有一隻墨青的燕子栩栩如生。

鳳淮眉頭輕皺,吩咐江停楓把另外三具屍體一起搬了過來,擺在一塊後又讓他扒了屍體右邊半幅臂膀的衣服,毫無懸念,另外三具屍體的右肩上也有這樣一隻燕子。

江停楓觀察著鳳淮的表情,時刻等待著他的指令,鳳淮卻不再理會他,轉而和崔雲歸說起了話:

“夫人怎來這來了?”

崔雲歸不疑有他,拿著魏麟對著匪寇的說辭到鳳淮這邊遛了一圈:

“我夫君要去竹溪當值,順路帶我回去省親。”

見崔雲歸沒有說謊,鳳淮嘴角含笑,眉梢輕輕一揚,明知故問:

“夫人的夫君是誰?”

他抬眸,想看著崔雲歸的眼睛卻看見在崔雲歸的身後,一道欣長的身影由遠及近。那身影似乎也察覺到了鳳淮在看她,快步跑了過來,低頭囁喏:

“大人。”

鳳淮瞥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倒是崔雲歸對這個突然出來的人多看了幾眼,不是什麼一見鐘情也不是什麼這個人長得像她某位故人,而是這人雌雄莫辨,身高約七尺六寸,男子裝束卻有女子獨有的英氣,一時竟讓人辯不出男女。

崔雲歸打平眼簾,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胸脯上,猶豫的蓋下定論:這應當是個男子。

溫序秋對目光很是敏感,在崔雲歸看向她的第一眼她就察覺到了,見崔雲歸一直盯著她看個不停,溫序秋顯然會錯了意,沒撤的把一路上崔雲歸掉的釵環全還給了她,同時對崔雲歸富商之女的身份表示了懷疑。

“給,你的,全給你。”

不就是一些釵環,又不是不還給她了,何至於一直盯著她看!

“???”

崔雲歸莫名奇妙的接了過來,她困惑的眼神落在了鳳淮的眼中,他清聲哂笑,笑容裡有幾分興味,自動跳過了崔雲歸的困惑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夫人的夫君是誰?”

“……”他這麼執著問她夫君作甚?

到底是救了她兩次的救命恩人,崔雲歸對鳳淮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包容:

“我夫君是忠節侯府大公子魏麟魏知新,現任職戶部員外郎”

自報完家門,崔雲歸禮尚往來:

“說來慚愧,我兩次深入險境皆得少俠所救,承了如此大恩卻還不知少俠姓名,是哪家的青年才俊,居何要職?”

她的目光在江停楓和溫序秋身上來回掃視,她可聽到了他們兩喚鳳淮為大人。

鳳淮嘴角微翹,顧左右而言他。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夫人現今與魏員外郎走散,此地匪寇猖獗,可需鳳某護送一程?”

“如此就更要多謝少俠了。”

就算鳳淮不提出要送她,崔雲歸也會自己主動爭取詢問鳳淮是否可以送她,夜色漸濃,荒郊野嶺她一個腿腳受傷的女子怎麼看怎麼危險。

崔雲歸也並非那般不識時務之人,鳳淮的避而不答她看在眼裡,索性她問鳳淮姓名時也隻是想報他救命之恩,他既然不想說那她也不再追問,轉而從那一堆釵環裡麵挑了一支孔雀點翠金釵給鳳淮:

“我夫家是安陽城南的忠節侯府,娘家是竹溪橫塘路上的富戶崔家,少俠日後有難儘管憑此釵來找我。”

她選這支釵子是有緣由的,這支孔雀點翠金釵是她頭上這堆珠釵裡最喜歡的,價值六百兩,比當朝正一品官員半年俸祿還多一百兩。她可以確定在她前世的印象裡麵,正一品的官員都是一群老頭子,這樣年輕的正一品官員往上數三朝都是沒有的。若他日後有難,拿著金釵來找她,讓她還了這個人情是最好的,若一輩子順風順水,那這支金釵就是救命的報酬,還有就是,崔雲歸不著痕跡的瞄了身前的少年一眼,這支金釵上的孔雀和他一模一樣,渾身流光溢彩,花裡胡哨。

“什麼都可以嗎?”鳳淮笑意盈盈的垂眸接下了這支金釵,崔雲歸心裡的壓力隨著鳳淮收下金釵而慢慢消失,她微微頷首:“凡我所有,皆可報答少俠。”

鳳淮眼眸微眯,從喉嚨溢出一聲低笑,他隨手將金釵揣進懷裡,勾手讓江停楓過來,江停楓牽著馬過去了。

“大人。”

鳳淮又把溫序秋叫了過來,牽過江停楓的韁繩交到她的手上:“你去護送魏夫人與魏員外郎會合。”

“我?”

“那我呢?”

江停楓和溫序秋異口同聲,這個決策明顯讓兩人都不滿,鳳淮皮笑肉不笑的掃過他們兩個,以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開始翻舊賬:

“你,辦事不當,這月月銀扣五兩銀子。”

“……”

溫序秋退了一步,期盼著鳳淮不要看到自己,她的差事本是一路在暗處盯住崔雲歸,她原本也是這樣做的,隻是變故發生的太快,她一下沒跟上,後麵還找錯了發向,誰知道好不容易她追上了,卻在這裡看到了鳳淮。

她的期盼要落空了,鳳淮的目光從江停楓身上轉到了溫序秋身上:

“你,玩忽職守,扣十兩。”

“……”什麼?竟比江停楓那廝還多五兩!

兩個人不敢再有任何異議,眼觀鼻鼻觀心的垂下頭,像兩隻被雨打濕了的鵪鶉。

鳳淮很滿意,崔雲歸卻不太滿意,她遲疑的目光在溫序秋身上和單獨的一匹馬之間打轉:“少俠,這恐怕不妥?”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對女子的貞潔看的比一個女子的命都重要,在世道的影響下夫妻二人在外同乘一騎都是要遭人詬病的,更何論她一個早已成婚的女子和一個陌生的男人。

鳳淮順著崔雲歸的目光看向溫序秋,似乎也明白了崔雲歸的顧忌,他“噗嗤”一聲輕笑出來,安撫道:“夫人放寬心,她是我師妹,也是個姑娘。”

這下輪到崔雲歸訝異了,她求證的目光看向溫序秋,後者緋紅的耳尖無言的證實了鳳淮話語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