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見鳳淮(1 / 1)

“麟兒,去了那邊可要仔細自己的身體,切莫勞累過度。”

“麟哥哥……”

天才蒙蒙亮忠節侯府門前就站了烏壓壓的一片人,崔雲歸罩著一件大氅站在石階上置身事外的看著拉住魏麟手細細交代的忠節侯夫婦和硬擠過去的花倚翠。

“兒啊,聽聞竹溪那邊的吃食同安陽大相徑庭,不然你把府中的廚子帶上吧?”

魏母活像兒子要去受苦一般,拉著魏麟的手不肯放,還想讓魏麟把家裡的廚子帶走,崔雲歸笑意潛伏在眼底,嘲弄的看著麵前其樂融融的一幕。

想當初她剛嫁來安陽,因為不習慣這裡的吃食便整日吃了就吐,魏母可沒有體諒她不遠千裡從竹溪嫁過來的不易,反而陰陽怪氣的指桑罵槐,說她一介商戶女比大內皇宮的公主都嬌貴,這會自己兒子要出外就巴不得把廚子也給他帶上?

“嫂嫂,嫂嫂!”

許是她想的太過專注,魏政叫她第一聲時她竟沒聽見,到第二聲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崔雲歸睫毛煽動,望向了魏政,魏政垂下身側的手指不受控製的蜷縮起來,他似乎喉嚨乾的發癢,連著吞咽了好幾次。

崔雲歸的眼神由詢問轉向不解,魏政無意識傾過身來,眼神飄忽:

“我覺得竹溪的吃食很好吃”

特彆是那碗紅糖醪糟雞蛋茶,在他看來,世間最美滋味也不過如此。

“???”

崔雲歸不懂他。

那邊魏麟瞅著崔雲歸事不關己的在一邊和魏政有說有笑,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從母親的手中掙脫出來後,連忙招呼崔雲歸過去:

“娘子”

崔雲歸頷首,帶著三婢女就過去了:

“官人”

待崔雲歸走近了,魏麟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旁邊,一起向父親母親道彆:“父親母親,時候不早了,孩兒去了。”

眼見著崔雲歸過來了,花倚翠輕微的扯了扯魏母的袖子,魏母又看向自己的夫君,那意思很明顯,忠節侯沉默,隱隱透出幾分不悅,最後他還是輕咳一聲,展出了幾分笑意:

“媳婦也一同去?”

崔雲歸覷了一眼魏麟,見他沒有出來說話的打算才應道:“官人諒我娘家山高水遠,回去一趟不易,這次正巧趕上時機,便帶著我一同回去,也好讓官人認一認嶽丈家的門。”

她說的有理有據,不給人半分質疑的餘地,忠節侯無視夫人眨得快抽筋的眼睛,讚同點頭:

“合該是如此的!”

安陽這邊娶親同竹溪不一樣,竹溪娶親是新郎官親去新娘家中迎親,安陽娶親則是由家中兄弟去新娘家中把新娘接回自家和新郎成禮,當初崔雲歸嫁就是由魏政去接的,魏麟成婚到現在還未見過嶽丈一麵,崔雲歸帶他去見見老丈人也在情理之中。

一家之主忠節侯發了話魏母和花倚翠就算再有心阻撓也是不能夠的,隻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馬車漸行漸遠。

“姑娘……”

朝露跪在花倚翠麵前承受著她無端的怒火,花倚翠麵目猙獰捧起一個青瓷瓶砸在朝露的腳邊。

“賤人!崔雲歸這賤人!”

青瓷瓶在朝露的腳邊碎裂,迸發的碎片割花了朝露的手和臉,饒是如此,她也不敢動,隻把頭埋的更低了。

花倚翠又接連摔了好幾個瓶子罐子,終於把崔雲歸罵夠了,她一個箭步衝到了朝露麵前,又踢又打:

“你也是賤人!我明明讓你盯著留雲居那邊,為什麼表兄要帶崔雲歸那個賤人去竹溪的事我不知道!你和崔雲歸那賤人一起瞞著我?!”

朝露不敢還手,被花倚翠一推便推到那堆青瓷瓶碎渣裡,一雙手鮮血淋漓,舊傷未愈再填新傷,她流著眼淚重新跪好,咬著唇解釋:

“留雲居那邊昨日沒有消息,我也是今天大爺要帶大奶奶走時才知道的啊姑娘!”

花倚翠胸膛極具起伏,心裡尤不解氣,突然,她看到了床頭擺的瓷瓶,朝露見她不說話了,悄悄的抬頭看花倚翠,順著華倚翠的目光她也看到了那瓷罐,朝露瞳孔放大,而後在她驚恐的目光花倚翠嘴角噙笑的把瓷罐裡的紅豆倒在地上,她則坐在床榻上睥睨朝露,似看螻蟻一般。

“一個時辰內把這一千粒紅豆全給我撿起來,不然叫你知道厲害!”

朝露抖了抖,俯下身去趴在地上開始撿紅豆,她自然再熟悉不過花倚翠的厲害,若她在這一個時辰裡麵沒有把這一千粒紅豆撿完,那等待她的就是三十軟鞭,這種軟鞭泡了水打在身上不顯傷痕,但疼在內裡,疼的生生讓人夜不能眠……

發泄了一通,花倚翠心中的怒火消了一半,她笑意森森從床榻深處拿出一個木盒打開,露出裡麵那個紮滿了針的布衣小人,小人的衣服上寫著幾行密密麻麻的小字,若讓春尋她們來辨認,隻消看一眼便能知道上麵寫著的蠅頭小字正是崔雲歸的生辰八字。

花倚翠表情陰鷙,她撚了根銀針,抵在小人喉間,針越往小人喉間推她的麵容就越扭曲:“賤人,去死!”

朝露跪伏在地,隻當自己七竅消亡,瞧不見、聽不見花倚翠的所為所說。

按理說,由安陽到竹溪走水路是最快的,但魏麟暈水,於是便走了陸路。他這一走陸路委實苦了崔雲歸,魏麟馬車坐累了就去外邊騎馬,崔雲歸不會騎射,就隻能日日坐在這馬車裡。

搖搖晃晃走了十日,終於行了一半的路程,崔雲歸掀開窗簾透透氣,魏麟馬騎累了,這會坐進了馬車裡,順帶放冬藏去後麵馬車上休息去了。

魏麟上車後摸出水壺喝了一口,末了,他把水壺遞給崔雲歸:

“娘子。”

崔雲歸接過水壺並不喝,隻看著馬車外的風景:“今日我們走到哪了?”

魏麟坐了過去,指著窗外:

“穿過這片樹林再往前行十幾裡我們就到了宿州。”

聽見還有這麼久,崔雲歸探出頭張望,但見遠處的天邊已是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她不由得憂心:

“戌時二刻關城門,今日也不知能不能到宿州。”

魏麟傾身握著崔雲歸的手,就著這個姿勢把車簾打下來,寬慰道:

“娘子莫憂心,今日到不了宿州明日一早也準在宿州,樹林蚊蟲多,入夜了就莫要開車簾。”

崔雲歸沒心情聽他說什麼蚊蟲不蚊蟲的,她隻想快點到宿州,她委身向前推開了車門,催促著馬夫快走:

“我們走快些,趕在戌時前到宿州,這樣大家夥也好在宿州休整一二。”

駕車的馬夫應了聲,駕著馬車走快了些。

“前麵就是宿州了,戶部裡有個主事就是宿州的,偶然閒談聽他說宿州的花燈樣式精美,他家夫人與孩童無一沒有不喜愛的,此次我上任耽誤不得,待回程之時你我夫妻二人定要好好在宿州玩上幾日。”

魏麟虛攬著崔雲歸的腰坐下,有意與她多說些話,他這次帶她一起回竹溪的目的便是想與崔雲歸培養培養夫妻之間的感情。

“如此我就先謝過大爺了。”

不要說去玩了,她現在都想如何能跟他早些和離。

崔雲歸敷衍應付了魏麟就閉上眼睛假寐,臉上的每一處表情都在訴說著對魏麟的抗拒,彆說和魏麟去玩了,她現在就是和魏麟同坐在一起都覺得渾身像長了刺一般。

魏麟二十歲入朝堂,現在已經在朝堂當了三年差事,旁的且不論,但這眼力見可是練出來了,看崔雲歸明顯沒有交談的意思他也就隻好止語。

日薄西山,倦鳥歸林,沒了魏麟說話的聲音崔雲歸隻覺得今日的鳥鳴格外動聽。不過,這樣的靜謐未持續多久就被一道驚叫打破,崔雲歸倏然睜開眼,歪著身子去撩窗簾,想要看看外麵的情況。

手才摸到窗簾,就被魏麟壓下,崔雲歸側眸看他,魏麟搖搖頭,緊繃著的頸椎無言的對抗他的緊張,他笑了笑,用力的揉捏了一把崔雲歸的手,而後打開車廂門出去了。

馬車並不是完全封閉的,崔雲歸能聽到魏麟與外麵那些人交談的聲音。

“各位英雄好漢,在下戶部員外郎魏麟,今日攜夫人回嶽家省親路過此地,無意叨嘮,願奉上身上銀錢,望好漢們行個方便。”

魏麟說完,外麵許久沒有傳出聲音,崔雲歸疑慮,正想掀開一個角偷偷看上一眼,就被一道巨大的慣力給摁倒回軟墊上,崔雲歸猝不及防磕到了額角,緊接著她感覺天旋地轉,馬車顛簸疾馳出去。

發生了什麼?

崔雲歸緊貼著馬車內壁小心的挪到車廂門口,好不容易爬了出去突然聽到了車廂後麵一陣刀劍伐木聲,崔雲歸驚懼的向後看去,一把劍從車廂後麵刺了出來,剛好在她所坐的位置上。

崔雲歸心一提,神經瞬間緊繃至極致,若是她沒有離開那,方才那一劍她必死無疑。

刀劍沒有刺到人,持劍人惱羞成怒,接連刺了幾劍。崔雲歸左顧右盼,找尋著活命的可能,隻是不等她仔細思考,頭頂就穿來異響,她猛然抬頭,與一雙眼睛對了個正著。

“……”這是什麼鬼運氣?

性命攸關之際,崔雲歸霎時便做出了決定,她舉起爬過來時順手撿在手上的馬鞭,發狠的抽在了馬屁股上,同時之間,崔雲歸雙手抱頭跳下了馬車。

幾乎是崔雲歸跳下去的刹那,劍擦著崔雲歸的袍角釘在馬車前麵的衡木上。

崔雲歸顧不得膝蓋和手肘擦破的疼痛,落地後就地滾了幾圈馬上就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前跑,跑落了滿頭珠翠。

小命在前,什麼蓮步輕移啦、不可高聲語啦都可拋諸身外,崔雲歸撩起裙擺扯著嗓子大喊

“救命!”

崔雲歸再怎麼機靈也終究是個養在深閨裡的女子,平日裡多靜少動,體力很快就消耗待儘,更為糟糕的是剛才在馬車上殺她的匪寇也追了過來,且不止一個!

活命的念頭占領高地,崔雲歸憋著一口氣邊跑邊大喊救命。

…………

什麼聲音?

鳳淮勒馬停住,凝神仔細聽了聽。他本就策馬跑在最前麵,這一停下來,後麵跟隨的將領自然也被迫勒馬停下來,眾人不知所然,紛紛看向江停楓,江停楓不負眾望,夾緊馬肚來到鳳淮旁邊:

“大人?”

“有人喊救命”

鳳淮此話一出,餘下的人也紛紛凝神靜氣聽了起來,江停楓聽了許久也沒聽見救命聲。

“林中風大,大人許是聽錯了?”

鳳淮默了片刻,女子的呼喊聲借附著晚風隱隱約約的傳入他的耳中,他勒轉馬頭,朝聲源策馬揚鞭,他堅信道:“有人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