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的天溫度眼見著升高了起來,哪知一個倒春寒,又重新冷了回去,大家又隻得翻出厚重的棉衣套在身上穿了一段時日。
今日難得是個豔陽天,祁驍的心情也明媚,二月初,顧元帥的嬌女顧觀竹已過了冊封皇貴妃的大禮住進了長樂宮。
冊封禮一成,朝堂上那些抵製祁驍的聲音就沒了大半,祁驍樂見其成,趁熱打鐵指了幾門婚,翰林學士家的二姑娘和樞密使家的二郎、門下侍郎和宰相家的六姑娘……
配的這幾門親事無一例外不是一個新將和一名舊部結合。
祁驍深謀遠慮,翰林學士家的二姑娘是韓林學士最為喜愛的女兒,樞密史的二郎是樞密史最疼愛的也是最出息的兒子,就這樣,通過兒女的姻親,將兩個家庭緊密捆綁起來,也把朝廷裡兩個派彆合二為一。
對於那些固執守衛祁連的官員,祁驍一紙聖書放他們回老家種田去了。
這麼一拾掇朝廷清淨多了,祁驍一時春風得意,就連上朝都有勁多了。
許是嘗到了賜婚的甜頭,祁驍現在好比月老下凡,看見登對的年輕男女就想賜個婚,作為他欽定的玄機署指揮使的鳳淮也未能幸免於難。
這天,鳳淮晚上照例來跟祁驍訴職,隻是他去的並不巧,正巧撞上祁驍和太子還有一眾官員在裡麵議事,鳳淮不參與政事,便一直在外麵等著。
同在外頭侯著的賀盛年在看到鳳淮的第一眼起就沒移開過眼睛,不外乎他如此,幾乎每個見到鳳淮的人都是這般反應,他生的實在太過貌美,又出生士族,家裡多的是金山銀山,他暫無家室,正處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時候,每月的俸祿全花在穿衣打扮上,對自己頗為舍得。
就好比今日,他就穿了一身檎丹色如意暗紋勁裝,束發用的是柳葉黑金冠,衣服金貴冠也貴,襯得整個人更為金貴,端的是鮮活的少年意氣。每每看到他這張臉,賀盛年就很理解祁驍專門為他開辟玄機署的舉措,且不論鳳淮少年將才,隻但說這樣好的顏色,就讓人克製不了把他放在眼前的衝動。
沒等賀盛年看夠,殿中的太子及一行文官便魚貫而出,太子剛才還皺著眉跟旁的大臣交談,一出門見到鳳淮之後眉頭立馬舒展開來。
“則玉,來了怎也不進去?”
“剛來不久,聽到殿中在談論政事便沒進去了。”
鳳淮和太子關係不錯,準確說鳳淮與聖上一家關係都不錯,往日在幽州時,聖上和皇後把他當親兒子,自然而然的,聖上的孩子也把鳳淮當親弟弟一般看待,平日裡都多有照拂。
太子嘴角漾開笑:“議的那些事也沒有你聽不得的,下次來了便直接進去,省的在這吹冷風,母妃知道又該疼你,行了,快進去吧,回完話早點回去歇息,夜裡更深露重,莫著了寒。”
鳳淮笑而不語,點點頭進去了。
太子和鳳淮二人是舊相識,相處模式也如常,但這可驚煞了一旁的大臣,此少年覲見不穿朝服,又跟太子如此熟稔,於是便紛紛在心裡嘀咕猜測起鳳淮的身份。
“韓相,方才我們說到哪了?”
太子目送鳳淮進殿門後立馬回過頭來繼續交談,韓韶也轉過頭來,接道:
“方才我們說到了南方富庶之地當屬竹溪。此地人傑地靈,多出富商,如今我大燕能叫上名的富商大都來自那裡,剛才在微臣在殿中舉薦的忠節侯府家大公子魏麟,他去歲娶的崔氏女,就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富商……”
交談聲漸行漸遠,賀盛年微垂著頭,耳邊隻剩下殿中聖上爽朗的大笑聲:
“哈哈哈,則玉,來看看你抓的雀兒,養在朕的文華殿裡肥了一圈,好雀兒!對了,先不說雀兒,廢帝祁連那邊現在可有線索?”
“……”賀盛年眼觀鼻鼻觀心,那雀沒了穀子就叫,給了穀子就不叫,為了不擾聖心,他天天往裡麵倒一座小山似的穀子,這雀兒天天吃了就睡,醒了就吃,不肥才怪!
那雀兒關在籠中豢養了一個冬,現在竟沾上了些人氣,見到了鳳淮,它認出了這是抓它的惡霸,便跳在橫木上歪頭嘰嘰喳喳的叫喚,鳳淮嫌它吵,伸手在珠簾上拽了個珠子下來,彈手準確無誤的打在它落腳的橫木上。那雀兒一焉,悻悻然縮到一邊不再叫喚,鳳淮滿意了,開始回聖上的話。
“上次發現廢帝的內侍潛進忠節侯府後我就派人一直盯著他,暫時未發現他有異常舉動,不過,忠節侯府新過門的崔氏倒是蹊蹺。”
祁驍蹙額沉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一個侯爵家的公子哥娶了個遠在千裡之外的商戶女,這一點確實讓人匪夷所思,不過崔氏女和魏麟是廢帝在位時完婚的,廢帝生性狡詐多疑,忠節侯棄梁歸燕,先帝信不過他,廢帝也信不過他,朝廷裡的這些做官的哪個不是人精,這種時候,誰不怕死敢和忠節侯府結親?這忠節侯和崔氏女結親也勉強說的過去,這其中關係錯綜複雜。但又細細想來,朝廷的官員不好結交,這安陽城如此大,找個清貧些的讀書人家結親也比和竹溪崔氏結親強的多。”
祁驍發現自己不能自圓其說,頭疼的停下來揉了揉發脹的頭。
“罷了,先不說他家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你說崔氏可疑,除去上次說的三個月前崔氏帶來的馬奴李老頭突然暴斃,不出三日伺候廢帝的小黃門就接替了替崔氏喂馬的活計外,近日還發現了什麼?”
要說正事了,鳳淮正襟危坐,搖搖頭:
“上次崔氏風雪夜脫困後,她回去後就發了高熱,奄奄一息,當日就被魏麟接回府養病去了,江停楓日日看著,未見什麼異常,倒是溫序秋兩月多以來在安陽城裡抓到了三十一個後背刺有燕子的男人。”
祁驍思忖著:“則玉,依你之見,這些可會是廢帝的人?”
“不會。”鳳淮斬釘截鐵的推翻了這個可能“這些人極為警覺,隻要一被溫序秋發現就跑,沒有退路了便服毒自儘,溫序秋把三十一具屍體全搬到了玄機署大院裡,發現這三十一個人無一例外都是長年進行體力勞作的人。”
“……”廢帝好歹是君王,不至於讓暗衛去砍樹種田。
祁驍突然生出一種就算他不為自保奪皇位也會有他人奪皇位的感覺,這樣一想,他就更沒有謀權篡位的愧疚,轉而就著篡位一事和鳳淮討論起來:
“朕得位不正,萬裡河山被攪的一片烏煙瘴氣,南北邊的匪寇都打著這個名號大肆起義。”
“我去剿匪?”
鳳淮身手了得,跟隨祁驍一路從幽州打到安陽都是先鋒,自然而然,鳳淮便以為這是聖上交給他的新差事。
祁驍也正有讓他去剿匪的打算,隻是沒錢拿什麼去剿匪?!
祁驍雙手一攤:“沒錢!”
“……”鳳淮握緊了自己腰間那塊價值連城的玉佩“陛下,臣家中的情況你是了解的,臣還未娶娘子,國庫空虛一事臣實屬有心無力。”
“去去去!朕不惦記你家那些錢。”
嚴肅的氣氛被鳳淮一套君君臣臣打破,祁驍哭笑不得:
“朕前日剛看完戶部呈上來的曆年財政,發現竹溪這塊賬目不對,正想派個人下去查一查,你來之前朕跟太子和眾大臣商議人選,商議來商議去發現最合適的人選莫過於忠節侯家的大郎魏麟,朕也以為他去正合適,一來他在戶部當值,對這項事務了解,二來他祖父攜全家棄梁歸燕,多年來卻不受先帝與廢帝賞識,這次派個差事給忠節侯府也算慰藉,三來,朝中新臣舊部才和諧,朕這時候把這差事派給誰都不是,還不若就交給魏麟去辦,則玉,你以為如何?”
聖上都決定了他這個下屬還敢有什麼意見?
“陛下聖明。”
祁驍笑著丟給他一個蜜橘,鳳淮接過準備走,又被祁驍叫住:
“則玉,你方才說你還未娶娘子,朕的嘉柔與你年歲相當,就嫁與你為娘子如何?”
“……”不如何。
嘉柔公主,祁驍唯一的女兒,自看到鳳淮的第一眼便芳心暗許,但可惜神女有夢襄王無心,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鳳淮無情的拒絕了祁驍牽紅線的心:
“臣上月去寶通寺,寺中的方丈一眼相中臣,直說臣有慧根,當即便收下臣為俗家弟子,臣如今已是佛家弟子,不宜娶妻。”
祁驍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茫然的點點頭,鳳淮腳底抹油就遛走了,待祁驍反應過來鳳淮早就跑沒影了。
第二日魏麟上朝,聖上就在朝廷上委派他去竹溪查貪官,這事前世經曆過一遭,魏麟心中沒有什麼波瀾,接了旨照常下朝。但這消息傳回了忠節侯府可是實實在在的解救了崔雲歸。
三月前,她於風雪夜脫險後一病不起,魏麟把她帶回忠節侯府休養。魏母自她回來那日就指雞罵狗,明裡暗裡嘲諷她,一日兩日要拖著病重的她去說些婆媳之間的“體己話”。
崔雲歸病著,重來一世也不想委屈自己再去受那些醃臢氣,病時用怕把病氣過給母親堵魏母的嘴,好了又以要誠心為魏麟祈福回避魏母,魏母不得章法,隻得天天在自己院子裡罵。
這會兒要魏麟去竹溪查貪官的旨意下來,魏母高興的合不攏嘴,自然也消了罵崔雲歸的心思。
相較於魏母的高興,魏麟卻有自己的打算。是夜,崔雲歸沐浴完坐在拔步床上翻看她那本《竹溪風味錄》,魏麟一邊擦著手一邊從盥洗室裡走出來,徑直走到床便坐下握住崔雲歸的手,有意摩挲揉捏著,眼神落在她隆起的胸脯上,眸光漸黯
“娘子。”
崔雲歸把手抽了出來,不太想同他與過於親密的動作:
“我身子不爽利,大爺今晚還是回書房睡吧。”
粗略算來,他們已經有三月未曾親熱過,聽到崔雲歸身子不爽利魏麟呼吸一滯,眼裡的燒的正旺的情欲一瞬間蕩然無存,他退開,拉了凳子坐下,隔著距離同她說話:
“聖上任命我去竹溪查案,我想著其他女子都有三日回門這一說法,便去求了聖上準我帶你一同前往,聖上允了我,娘子可要與我一同前往?”
去竹溪?
崔雲歸抬起頭,眸光清淺的看著魏麟,自前世成婚起她便再也沒去過竹溪,算上前世,她已近十一年未見過倩姐和焱哥了。
可若是與魏麟一起去去竹溪那必然就少不了和他一路上的朝夕相處,崔雲歸眼睫輕顫,對一雙弟妹的思念終究戰勝了對魏麟的厭惡,她點頭應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