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說笑了。”
周玥垂下頭,在祁朝看不見的地方,她眼神裡是難以掩飾的震驚。祁朝放鬆地靠在椅背上,雖然看不到表情,但是周玥的想法依舊被他猜個八九不離十。
“母後和樂安公主是親姐妹,當年樂安公主出事之後,母後也派人去暗中查探了一番,可惜一無所獲。”
“樂安公主一事不過是意外罷了,陛下難道認為其中另有隱情嗎?”
周玥聲音緊繃,背部的肌肉繃直,指甲都要嵌進掌心裡,祁朝見她的模樣輕輕笑了一聲搖了下頭。
“長安?對吧,母後想見見你。”
此話一出,周玥沉默良久,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陛下是怎麼查到的?”
身份被挑明,周玥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下來。
“沒想到過了這麼些年,竟然還有人記掛著臣的母親。”
“無人之時叫朕堂兄就好。”
祁朝起身,親自把周玥從地上扶起來,“安安,姑母的事你放心,朕一定會幫你報仇的。”
“多謝陛下,臣一定會手刃仇敵,以告慰父母兄長的在天之靈。”
“當年之事果真不是意外。”
祁朝喟歎一聲,話語裡卻沒有多少意外,“安安已經知道當年真相了吧。”
“母親當年進宮,不小心聽到了定國公府謀逆一事的真正原由。”
周玥雖然輪回四次,可提起當年之事心中憤恨依舊不減。
“西越的皇帝忌憚定國公府強盛,與南蠻聯手偽造證據,就為了收回定國公手裡的兵權。”
周玥冷哼一聲,“他生怕有人把他從那個位子上拽下來,手裡稍微有點權力的人都會被他忌憚,或貶謫,或疏遠,如今西越已經沒有可用之人,與剛剛建國之時比起,西越的國力怕是十不存一。”
提及當年定國公府一事,祁朝不自覺地朝顧淵的方向瞥了一眼,顧淵像是沒注意到一般,事不關己地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可手上暴起的青筋卻將他的內心暴露無遺。
“總有一日,他們會付出代價的,那時姑父姑母也能安息了吧。”
祁朝徒勞地安慰了一句,逝者已逝,活著的人能做的也隻是儘快把罪魁禍首送上黃泉,讓他跪在他們麵前磕頭認罪。
“去見見母後吧,當年母後來北周和親,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樂安姑母了。”
祁朝朝殿外喊了一聲,太監便上前來領著幾人朝太後的寢宮走去。
一路上祁朝有意領著周玥在宮中各處都轉了一圈,他走在最前麵滔滔不絕地介紹,沒注意到身後竊竊私語的兩個人。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周玥惡狠狠地瞪了顧淵一眼,“那天還騙我說什麼功勞,什麼關係好,到頭來反而是我天真,信了你的鬼話!”
想起剛才的情形周玥還是不由自主地驚起一身冷汗,祁朝表麵上看上去對她和善至極,但是她知道,隻要她流露出一絲對西越的感情,怕是命都要直接交代在這兒了。
顧淵無辜地搖了搖頭,“本王確實是知道你的身份,可陛下的的確確是他這幾日才查出來點結果,要怪你不如去怪祁離。”
“你怎麼知道的?”
周玥納悶,“當年的事基本上沒人能記得了,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顧淵與周玥對上視線,眼神裡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安安,你當真不記得我了嗎?”
“你……”
周玥在腦海裡快速搜索,一雙無奈的眼睛突然從她腦海裡蹦出來,她極力壓低聲音。
“葉辰安?”
“你竟然真的活著!”
遲來的狂喜猝不及防地將周玥淹沒,她拽著顧淵的袖子使勁搖晃,絲毫沒注意到前麵的祁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下腳步,正回頭看著他們。
“咳咳。”
祁朝用袖子遮住下半張臉使勁咳了幾聲,示意周玥抬頭,“玥玥,到了。”
周玥猝然鬆開顧淵的衣袖,尷尬地笑了兩聲,“哈哈,多謝陛下,這太後娘娘的寢宮果然是金碧輝煌,讓臣大開眼界啊。”
“……”
“……”
祁朝和顧淵雙雙沉默地看著眼前黑檀木建成的散發出古樸氣質的宮殿,怎麼也想不通它是怎麼和金碧輝煌沾上邊的。
“太後娘娘請陛下、王爺和周統領進去。”
門口守著的宮女恭敬地走上前請幾人進去,周玥尷尬地臉紅得和蘋果一般,緊緊跟在顧淵身後,試圖用他高大的身軀把自己擋住,恨不得直接原地消失。
“都下去吧。”
跟著的太監宮女都被太後攆走,屋子裡隻留下了三人。
“來讓哀家看看。”
太後拉著周玥的手,親切地摸著她的頭,她眼眶發紅,看著周玥的眼睛哽咽地說不出話。
“和你母親長得真像。”
平心而論,周玥和樂安公主長得並不十分相似,要不然第一世周玥就直接被那西越皇帝認出來暗中處死了。
可那雙一模一樣的桃花眼,還是會讓這些年一直惦念著樂安公主的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太後拭去眼角滲出的淚水,按著周玥在床榻邊坐下。
“好孩子,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前些年一直有父親在,之後又有王爺照拂,臣過得很好。”
太後歎了口氣,回憶起當年來和親的事,“當年原本應該來和親的並非哀家,而是歡沁。”
“隻是皇兄他舍不得他這個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女兒,直接把哀家綁緊轎子裡替她出嫁,甚至不願意與哀家好好談談。”
沒想到當年還有這樣一樁往事,她這個舅舅還真是壞事做儘,心裡隻想著自己。
“當年樂安姐姐還替哀家求過情,哪怕是多些嫁妝也能在這異國他鄉過得稍稍好些。”
太後冷哼一聲,“皇兄竟連這也不同意,生怕中途出些什麼變故害了他的歡沁!”
祁朝在一旁補充,“母後剛來之時在北周過得很苦,後宮嬪妃大多瞧不起西越的人,聯手排擠母後。”
雖然隻是三言兩語間就將當年之事敘述完畢,但仍然能從中窺見幾分當年樂陽公主的心如死灰。
“如今姑母也算是苦儘甘來了。”
周玥朝她露出一個笑容,奪嫡之事的凶險周玥也從顧淵口中聽說過一些,和親公主所生的子嗣原本沒有繼位資格,祁朝能爬到這個位置,付出的代價是其他皇子難以想象的。
“哎,可惜那年一走,再沒機會見見那些故人了。”
太後感慨地望著窗外,院中的樹已經抽出幾根綠芽,散發出春天獨有的勃勃生機。
“玥玥日後在這北周也要多加小心,有事情儘管來找你堂兄,他若是不幫你你就來找哀家,哀家幫你教訓他!”
帶著故人的三分影子,太後眼神裡帶著許多憐惜,周玥乖巧地點點頭,“多謝姑母。”
“行了,說了這麼久玥玥也累了,叫你堂兄給你多拿點好東西回去。”
“多謝姑母。”
周玥行禮退出房間鬆了口氣,看來祁朝和太後也對西越有點想法,這樣的結果比她預想的要好太多。
馬車上帶著祁朝賞賜的不少名貴首飾布料,周玥癱倒在座位上,一雙眼睛亮亮地盯著顧淵。
“怎麼了?”
顧淵無奈地歎了口氣,周玥的眼神盯得他渾身不自在。
“又想往我身上蹭口水嗎,小郡主?”
當年的公主府和定國公府毗鄰,周玥和顧淵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周玥小時候總是纏著這個鄰家哥哥陪她一起玩,自家哥哥都沒受過這樣的優待。
隻是後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周玥被人拐走,顧淵被家人拚死送出,沒想到兜兜轉轉,兩個人還是碰到了一起。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
“回到木屋之後。”
顧淵沒瞞著她,在醫館見到她時,那股若有似無的熟悉感便一直牽扯著他。
那場夢境之後,顧淵隻恨自己前幾世沒能早點醒來站到她身邊,讓她獨自經曆了這麼多。
“怎麼認出來的?”
周玥苦惱地回想當初的情形,左思右想也沒想通是哪裡露了破綻。
“那你當初是怎麼遇到堂兄的啊?我以為連你也……”
第一世時她還因為那個所謂的定國公府世子跌入泥潭,現在想想,當初那人與顧淵比起來真是雲泥之彆。
“母親把我藏在地道裡,我趁亂跑出來,連著流浪了不知道多久,有一天正好碰上來西越出使的陛下,他好心把我帶回來了。”
那時的顧淵衣衫破舊,因為連著幾日討不到飯已經縮在角落裡奄奄一息。而祁朝也因為被其他皇子排擠,看到顧淵那一刻就好像看到了被羞辱的自己。
於是兩個人聯手,踏著鮮血和屍骨,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當初顧淵在木屋裡給傷口上藥時,周玥曾不小心瞥到過一眼,背後歪七扭八的傷痕足以證明他這些年到底有多麼不容易。
“那你年前去西越到底去乾嘛了,搞得神神秘秘的?”
“回去祭拜父母。”
“下次我們一起。”
周玥對上顧淵的目光嘴角揚起,“我們一定能為他們報仇的。”
“嗯。”